匪娃(文/赵利君 诵/强歌)

文摘   2023-09-12 23:14   甘肃  
红是个红鼻子的野孩子,用方言讲就是“匪娃”,他比我长一辈、大一岁,我得叫他蕞“大大”。他自小就“匪”,掏鸟窝、烧洋芋、摘瓜那都不是事。十多岁时,在篮球架上晃荡,摔断了胳膊;在人家场里,爬上没有熄火的“四轮”,一脚油拧着方向盘就冲脱。幸亏农民整天劳作,身手反应敏捷,“哎”一声断喝,一个箭步跨上去,踩死刹车,给弄住了已窜到崖畔的车头。
里人瞪了半天眼睛,骂他——
“把他这个傻大,你弄冷活呢么?”

红还是爱那些机器,爱它们热闹、威风,后来就买下一台, “突突”地给人耕地、拉砖、拉麦、碾场。他手艺是好的,鼻子还是红红的,不过那时的他,开始少了言语,开久了,也终于失去新奇。在七月里,他光着膀子,脸色淡淡,头顶斜扣一只半旧草帽,趔着身子坐拖拉机上,一只手拧方向盘,画扁圈那样,一环又一环在摊开的麦秆堆里碾转,速度飞快,碾了这边碾那边, 顺时针、逆时针,“四轮”拉着的水泥的棒棒碌轴,踢踢哐哐,直到把麦秆碾轧得扁软、颗籽全部析出。

红大大油门总是大的,机车冒着黑的柴油的烟,在村里坪高坪低急促地窜上窜下,庄里人老远家说:

“——哎——你看外娃猛地。哎哟哟,我的天爷!”

说到开车,开三轮、开四轮这些农用车,农民没被少骂。前些年,农民以为买个农用车,就能跟上新时代,没想到种地是方便,拉回庄稼打下粮食,一算账还不够工夫钱。所以,折腾几年后,还是归了时代洪流的大渠,去城里和水泥、砌墙、搬砖。去之前那几年,农村“三码子”多,我们叫它“奔奔车”。噪声大、 动力足、速度快,柴油也相对便宜些。农民粗手粗脚惯了,又都忙忙乎乎,端来直去,拉得满载得重,还常常拉一兜跟集人,有时候“呼”一下从路口窜出,把那些直行疾驰的小车司机惊出一脊背冷汗,咒咒骂骂恨得要死。这些车子在土路上、田野上跑还好,上了公路,转向灯、后视镜这些重要设备,他们又不去使用,或者压根就没有,全凭自个的机敏灵活,所以“万一”常有、刹车也频发失灵,“麻哒”(危险)没少耍下。

说技术,农民是好的,有时候跟耍杂技一样。前些天见一个人站在座位处,手把着方向盘,回过身子看路,车子以30迈的速度前进,倒着从坡底下开上来,他们说这样力大,还不会仰起机头。

红开了几年拖拉机,去新疆了。老家人打工都爱扎堆,图个互相照应、图钱好挣,也是为了安全,所以去北京、新疆的青年特别多。红在那边打拼,一晃多年,听说成了老板,经营起一家家具厂。红还是那么“匪”,有一年春节前,他开着一辆崭新广本,日夜不息,奔腾两千公里,从乌鲁木齐赶回屯镇,这让村里人又一次惊讶地半天合不上嘴巴。

2013年,红三十六七了,说是值本命年,又生了病。这让我心底闪过一丝惊恐,如果从这个年纪就开始走衰,那说明人生的愿景是多么易碎!不幸的是,不久之后,红大大父亲——兴琪爷患了脑梗,行动不便了,我顺路进去看他,坐在炕沿,聊了聊,又临走前在院里给他拍下张照片,看着和我一直记忆的模样没有大的变化,但没过多少时间,兴琪爷就去世了。村里人希望看到红大大像大老板那样,花些钱把丧事办“阔场”些,但事实上, 红大大在新疆,因为冒失,已失去他的家具厂。


文章来源:公众号《陇原风》2023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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