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余麦娃到苜蓿岺出诊回来,刚到村口就看见他家苜蓿地里有两堆雪白的东西,当他跑到跟前一看,原来一动不动地躺着两只大绵羊。麦娃明白,这羊是梅老五前几天刚从外地买回来的良种羊,一公一母,可能是今早没圈好,跑出来吃了有露水的苜蓿,得了鼓胀病。他迅速取出药物、器械,作了急救处理,然后很快到梅家叫梅喜焕来赶羊。但当他走到喜焕家门口时,屋里却传出女人凄厉的哭叫声。
“咚咚咚”,大门被擂得山响,但没有人出来开门。又是几阵更响更急的打门声,梅喜焕才气呼呼地走向大门,嗡声嗡气地朝门口骂道:“谁骚情啥哩,你老娘肚子快疼死了,你打门咋哩?”他边骂边拉开了大门。
进来的是余麦娃。
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院子踱来踱去的梅老五,一看是余家麦娃,脸立刻比别人猛搧了两巴掌还烧还难受,不由自主地两手把脸一捂,凄惨地“唉”了一声蹲在院子里,边用右手拍地边骂自己:“日他妈,老天要我这号人做啥哩?孙子不出世,咱有力出不上,有力出不上啊!”
“五叔,不要急!”麦娃边安慰梅老五边问梅喜焕:“喜焕哥,咋回事吗?”
梅喜焕这才像惊醒了似的:“我媳妇不会生娃,肚子疼了一夜不见娃出来。麦娃兄弟,你快给想个方子吧!”
屋里的哭喊声,又一阵紧似一阵!
麦娃随喜焕进屋一看,见喜焕媳妇满脸满头的汗水,两手牢牢地抓着喜焕妈的手,在炕上滚来滚去地惨叫着。梅小翠吓得脸色苍白苍白的,在锅台跟前一边跺脚,一边咬紧牙关不停地喊:“嫂子、嫂子”,似乎比生娃的人还鼓得劲大!
麦娃曾听人说产妇年龄过大,生头胎容易出现难产现象。他知道喜焕这媳妇都快四十了,一定是难产,便叫喜焕赶快把架子车拉来送乡卫生院处理。
……
这时候拉着架子车迎面跑来的是麦娃和梅老五及老伴和儿子,余老三还未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麦娃就大声喊道:“爹,你快回去在咱们地里把我五叔家的两只羊吆回去,我们送喜焕媳妇到卫生院生娃去!”边喊边和大家飞也似地拉着车子跑了过去。
“快去,羊我给他吆回去圈好。”望着远去的架子车和喜焕媳妇揪心的呻吟声,余老三顿时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一阵比一阵难受:这梅喜焕是梅老五唯一的一个男孩,生下来两岁半才会说话,又长得呆头呆脑的;嘴唇出奇的厚,侧面看去,如同一只紫红色的蝴蝶爬在那里。在这个除了穷就是光棍汉多的余梅掌里,还有谁家的女子嫁给他呢?直到三十一岁才和一百一十里远的宁夏一个寡妇相好,但由于余老三串通当时任队长的余大年,不准人家把户口迁过来,梅喜焕只好到女方那边办了结婚手续。从此,俩口子便开始了“扯吊庄”生活———男人到女人家住一个时期,女人到男人家住一个时期,就这样过了十年才好不容易怀上这个娃。这下可把梅老五乐坏了,本来见别人唱歌便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还不停地骂人家“骚情”;尤其是听见余家人哼山歌,就骂得更难听的这么个人,竟然出门进门都哼哼唧唧个不停,到地里干活还高一腔低一腔地学人家唱陕北《信天游》;庄里人几次见他一个人偷着乐:“哈哈,老子要抱孙子啦!”当他刚听老伴说喜焕媳妇有喜后,就坚持不让她干活,还天天叫老伴给她做好饭吃。
余老三走着、想着,似乎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眼睛也亮多了。快到家了,他先到他家地里把梅老五家那两只羊赶回去,交给了梅小翠,然后快步跑到当村主任的侄子家,商量了给喜焕媳妇迁户口的事。
半夜里,余麦娃回来说喜焕媳妇生了个又白又胖的小子。余老三赶紧把正在熟睡中的老伴掀醒来:“你明早上早早起来,烙些鸡蛋酥饼,叫麦娃给喜焕媳妇送去。”这时候麦娃爬在炕边,把嘴贴在他娘耳朵上,笑着说了几句话。余老三也笑哈哈地说:“对啦,我知道你说的啥————你五叔叫你回来去给他们小翠报个喜,是吗?”他还反复叮咛麦娃,这几天多去喜焕家干些活,让喜焕安心伺候好月婆子。余老三话音刚落,麦娃就奔出大门,朝小翠家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