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猪》:一个厌世中年男人重拾理想主义
文摘
电影
2023-11-24 10:10
北京
《红猪》是很多人的少年记忆,但对我是第一次,不过在我现在的年龄(42岁)来看,感觉是恰好到处。因为能get到中年人那种厌世的丧,也能get到他后来重拾理想主义的少年心。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意大利空军的王牌飞行员波鲁克,被施了魔法变成一头猪。变成猪之后,他变成一名赏金猎人,在亚得里亚海领域阻击“空贼”——你可以理解为“天空中的海盗”。简言之,这个产业链是这样:空贼抢劫—被抢劫者雇佣波鲁克—波鲁克出面打击空贼,将被掠夺的东西抢回来。然后,为了对付红猪,空贼们请来了一个美国的超级飞行员卡地士。恰巧这时候红猪的飞机出了故障,一个名叫菲儿的十七岁天才少女帮他修好了飞机,并和他一起出行。有一天,空贼们抓住了红猪,要把他烤了。为了保住红猪,菲儿答应用自己作为赌注,让红猪和卡地士决斗(卡地士对菲儿一见钟情)。最后红猪赢了,被菲儿吻后,他变回了人形,但他并没选择和菲儿在一起,而是继续翱翔蓝天。就是戏剧冲突并不强烈,剧情没有明显起伏。但是多年来,《红猪》受到很多人的喜爱。我能理解到这种喜爱(所以我说以我的年龄看这个刚刚好)。你应该能注意到,《红猪》里没有明显的坏人:空贼只是抢劫,但并不杀人放火,还蛮蠢萌的,尤其是绑架了一帮小娃娃以后,被调皮的小娃儿们整得焦头烂额。卡地士也不是坏人,他就是一个“很美国”的形象:乐观热情冲动,除了专业技能过硬,甚至有点傻。红猪的女性知己吉娜,和他青梅竹马。墙上一直挂着的珍藏老照片,是少女吉娜和几个少年飞行员,其中一个就是还是人形的红猪。从对白中我们得知,吉娜结过三次婚,都是和飞行员,他们都死在了战争中。这也是红猪从人变成猪的关键:在红猪的回忆中,他驾驶着飞机,进入了一片浓雾。在浓雾中,他看到身边数不清的战斗机,战斗机汇成银河,向遥远的高空升去。更为可怖的是,除了他,身边的所有战斗机中的驾驶员都是死人,很多是他熟悉的朋友。他呼唤他们,他们灰白着面容,紧闭双眼,一言不发。很有意思的,宫崎骏的其他动画中,魔法都有其“施法者”。比如《千与千寻》里千寻的父母变成猪,和汤婆婆的魔法有关;《哈尔的移动城堡》里,苏菲从18岁美少女变成80岁老太太,和她得罪女巫有关。但在《红猪》里,人们只是隐隐提到“他遭遇了魔法”,可是遭遇了怎样的魔法才变成猪?是谁施的法术让他变成猪?——没有答案。从心理学的角度,这其实是一个“自我放逐”的隐喻。波鲁克遇到残酷的战争,眼睁睁看着身边好友一个个死去。他看到战争的荒谬、人类的邪恶,无力阻止,所以干脆抽身而出。“变成猪”,就是一个隐喻。第一,猪不是人类,我和你们没关系;第二,猪的形象一直和欲望、享受、当前满足相关,因此我只要过我自己的小日子,有钱我就出马,没钱别叫我。表面上看,他抽身以后过着很逍遥自在的日子。影片一开头,就是他在自己的秘密基地——一个海水湛蓝沙滩金黄的小岛上,穿着泳衣戴着墨镜,在躺椅上喝鸡尾酒,看起来惬意得不得了。面对自己深爱的吉娜,他明明知道自己只要出现在吉娜的阳台,就能娶到她,但他只敢在阳台上空驾驶飞机花式炫技,却终究不敢降落,他担负不起那个责任;在电影院面对过去的同僚盛情邀请他归队,他说“与其当法西斯还不如当一头猪”;很多时候,他的语气嘲讽冷酷,玩世不恭。一个内心饱含激情的人封心锁爱,变成厌世中年,他的内心是经历过痛苦的。我喜欢的心理咨询师@崔庆龙 讲过“心理效能”。当一个人遇到巨大冲击时,他的心理效能会下降。因为他有了大量难以清除掉的情绪缓存。它会给人一种在限定条件下的安全感和秩序感,比如不再参加某些活动,不再和人见面,不再去冒险,不再去做曾经想做的一些事,甚至对很多事情感觉到无感和无意义,因为体验感觉的部分已经被那些不能涵容的经验强制性地租借,而我们可使用的部分,已经不具备让我们产生快感和活力的条件。
这句“无感”和“无意义”,正是遭遇战争PTSD后的波鲁克所呈现出的“红猪”形态。厌世和他的墨镜一样,只是用于隔绝外界的面具。但@崔庆龙 同时也说,“身心作为一个复杂系统,它总是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先活下来,最大程度地保全那些有关基本存活的功能,直到你有余力并能够去觉知和面对那些先前无法面对和感受的经验。”那么,是谁给了红猪“余力”去觉知和打破从前的桎梏呢?很多影评将菲儿称作“完美少女”——阳光、活泼、明亮、善良、能力超卓,还长得可爱极了。菲儿像是一道光,照进波鲁克的生命。宫崎骏的电影里,“少年之爱”往往会成为拯救一个人的关键词,例如白龙和千寻这对少男少女之间的互助拯救;哈尔和苏菲亦然;还有偷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她和身体是自己百倍大的病弱少年并不可能发生真正“跨种族”的爱情,但某种爱还是产生,最终完成了救护。你可以把这种“少年之爱”当作一种隐喻,一种生机勃勃的,天真单纯,充满善良与爱的生命力的隐喻。当这种生命力刺入一个疲倦麻木的心灵时,后者必然被振奋。菲儿才十七岁,我看电影时一直吐槽说,“不可能真的在一起啦,未成年少女”,最后果然。但十七岁的菲儿象征的,正是人类尚未受到污染的纯真,尚未被世俗拖垮的青春。菲儿并没有因为红猪外表是一头肥壮甚至丑陋的猪而产生偏见,她能看到红猪的内心深处。因此一开始对菲儿各种排斥的红猪,也会说出:“看到你,就觉得人类还是有希望的。”影片有一个细节,菲儿冲动之下答应把自己的一生作为赌注,来换取红猪一条命。当晚在山洞中,红猪专心地挑选着子弹,把那些生锈的一个个筛出去,菲儿躺在地铺上,朦胧中侧过头,看见“猪头”变成了英俊的中年男人侧脸。她惊奇睁大眼,发现猪头还是猪头,嘟哝着说“难道看错了吗”。当一个象征着“爱与生命力”的完美少女将自己的一生作为赌注,仅仅是为了自己时,那只猪的面具绷不住了,波鲁克从那种玩世不恭的状态中认真起来,他也决定要认真对待另一个人的生命。一旦,他开始对另一个生命产生关注和投入(不一定是爱情)时,“红猪”的面具脱落就只是迟早的。一开始在空中驾驶飞机各种炫技,最后两个人掉落海中,还是用了最原始的武器——拳头。可能想多了,但我觉得“拳拳到肉”的细节,某种意义上也是一个人用自己真实的肉身去面对这个很操蛋的世界的隐喻。菲儿扑过来,吻了红猪一下。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亲脸,红猪当时就脸红了。这次吻在嘴唇上。因为是背影,看不到红猪的表情,但猪耳朵变成了人耳朵——这是红猪再度变回波鲁克的证明。波鲁克没有再出现过,据说他一直翱翔在亚得里亚海的上空;菲儿有了自己的飞机,她终于可以以女性身份进入这一片蓝天。那个一度厌世的中年猪头男,也再一次拾起少年时代的理想主义。“即使是在混乱的时代,也有很好的东西,也有激励我们的东西。 ”—— 《红猪》
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