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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规计划在实践中的选择
2018年被称为中国的“合规元年”，在这一年，国务院国有资产管理委员会与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相继发布内部合规管理指引或者合规管理手册。由于合规刚兴起，企业在我国行政监管部门推动下制定的合规计划，旨在将公司治理和经营、安全、员工健康和公共安全、反商业贿赂和反腐败、消费者权益保护、反垄断、反不正当竞争、知识产权、数据信息、国际贸易等方方面面的合规风险作为防范对象。这类“大而全”的合规整改方案，属于全面合规整改体系
2018年后，企业合规的外部推力从单方行政监管压力，开始变为行政监管与刑事司法合力，刑事合规已变为刑事领域的新兴业务。在我国现行刑事诉讼法框架下，尚作为企业换取不起诉条件的刑事合规必须遵守刑事诉讼法关于期限的规定。因此，在审查起诉阶段被要求进行企业合规整改的期限不能超过六个半月；在侦查阶段被检察机关提前介入，企业责任人被取保候审的，期限最长不超过一年。
在行政机关、司法机关的执法压力与有限的整改时间下，全面合规整改计划受限与花费时间长，花费人力与财力资源多，针对暴露的违法、违规或者犯罪行为不足已无法满足刑事合规的有效整改要求。
由此，为满足企业通过有效合规整改说服行政机关免除或减轻处罚，说服司法机关作出不起诉决定或其他宽大刑事处理，有限的时间内完成合规整改的要求，针对漏洞和隐患的制度修复和错误纠正而采取的专项合规整改是较为适合的合规整改模式。
专项合规整改计划的争论
关于刑事专项合规整改的目标问题上，法律界存在着“纠错性整改说”和“预防性整改说”的争论。
前者认为，专项合规整改的目标主要是对涉罪行为加以纠错和对危害后果进行弥补，企业要溯源犯罪发生的制度原因，根据该制度漏洞进行合规管理体系的补救和修复，以达到预防犯罪的目的。该观点强调刑事合规计划应当包括以下计划1）对犯罪原因的自查，分析企业制度存在的漏洞。2）根据分析结果而采取的补救措施，防范企业再度发生该类合规事件。
后者则关注企业合规的体系化建设，主张在企业章程、组织架构、权责配置、业务流程等公司治理环节上，建立旨在实现外部合规预防的合规机制，该观点强调刑事合规计划应当有以下两点内容：其一、关于犯罪原因的纠错，不因只针某一犯罪环节的纠正，还应将与犯罪行为有关的规章制度，业务流程，管理架构等板块纳入合规整改范围。其二，刑事合规整改的目标不仅针对于过去所犯的错误，还应建立针对未来刑事风险可识别、预防、处置的合规机制，以实现防范合规风险、监控违规行为、应对违规事件，让合规管理体系行之有效。
上述两种观点各有侧重，分别强调了合规整改的“针对性”和“体系性”特征。在合规不起诉改革的初期探索中，针对中小微企业的轻微犯罪案件，检察机关比较倾向于采取“纠错性合规整改”。但随着改革探索的深入，“纠错性合规整改”的“就事论事”整改方式无法帮助企业真正构建合规管理体系，难以发挥预防犯罪的作用。于是，为“体系化的整改措施”被予以引入，现行合规整改要注重危机发生后对企业的制度纠错体系和违法犯罪预防体系进行完善，旨在作出兼顾“针对性”和“体系性”的合规改进措施，以达到有效防控合规风险的效果。
基于“针对性”和“体系性”两大特点，笔者下文将结合中兴通讯公司合规整改事件，仔阐述细有效专项合规整改计划应具备的基本要素。
有效的专项合规整改计划的基本要素
2018年4月，美国商务部发布公告陈虎，美国政府在未来7年内禁止中兴通讯向美国企业购买敏感产品。受该禁令影响，中兴公司主要经营活动完全无法进行。为换取“生存机会”，中兴公司2018年与美国商业部工业与安全局达成替代和解协议，并就协议内容，中兴公司付出了一系列努力以重建公司合规管理体系。
对个案的分析是获取经验知识的重要概括和途径。从经验知识中抽象出普遍性知识，超越经验，对事物本质属性作出理论上的概括和提炼。我们以中兴公司2018年以后重建合规管理体系的经验为范例，对专项合规计划做初步的分析和评价，简单阐述有效专项合规计划的应具备的要素：
1. 合规风险自查
涉案企业合规风险自查是对企业涉嫌犯罪的原因进行制度溯源，以寻找制度漏洞。此外，还通过对企业业务进行排查，发现业务中存在的风险点，为后续合规整改方案与合规计划的作出提供根据。
2017年中兴公司曾因出口管制调查受到美国政府3.16亿美元的罚款，后来2018年美国商务部查实中兴公司存在未按要求进行罚款缴纳的虚假陈述与欺诈行为，于是4月17日，美国商务部启动禁止令，明令禁止美国公司在未来7年内向中兴公司售卖任何技术与产品。中兴公司通过案发原因自查与业务风险排查，发现自身公司在商业贿赂与反贿赂领域、进出口管制领域、数据安全领域存在重大合规风险，公司便根据这三大合规风险作出专项合规计划，以满足和解协作中的合规整改要求。
2.合规章程
合规章程又被称为企业的“商业行为准则”，是企业合规管理体系中。具有最高效力的合规文件。在功能上，这份合规文件可以作为企业建立合规管理体系的规范依据，也可以在合规危机爆发时，发挥切割企业与管理人员法律责任的作用。2015年，雀巢公司曾以合规章程为重要证据，阻止了五名员工将刑事责任归于企业的企图，成功完成了无罪辩护。
中兴公司为确保合规工作顺利展开，为公司合规建设提供“宪法性指引”，中兴公司专门发布了《商业行为准则》。该准则对公司、员工、客户、商业伙伴提出了遵守法律的要求，为公司每一位人员确立了合规运作、合规办事的义务，确立了合规工作的基本原则与要求。
3. 专门性合规部门与人员配置
在组织架构上，中兴公司成立了由总裁直接领导的合规管理委员会，对公司合规建设进行统筹管理。在其领导下，各业务单位，合规专业部门与合规稽查部各司其职，协调配合，构成中兴合规风险管理的三道防线。合规专业部门针对中兴公司存在的合规风险领域，又分设了出口管制合规部、反商业贿赂合规部、数据保护合规部以及合规组织管理部四个部门进行专项合规管理工作。
4. 合规文化建设
在合规文化建设方面，中兴公司董事长和仲裁发表了合规建设声明，表达合规建设决心；随后，公司高管及各自领域第一合规负责人签署了合规责任状，作出合规承诺，从上到下展现公司进行合规管理建设的决心和信心；合规培训融入了公司日产管理活动中，公司全体员工要时刻培训，培养全员合规意识，加强全员合规素养。除了人员层面加强培养，提高素养，公司优化全球贸易系统、商业伙伴扫描系统、法律及合规管理系统等技术工具来完善公司合规管理。
5.专门化合规业务管理体系
针对出口管制合规风险，中兴公司建立了业内一流的专项出口管制合规整改计划。在架构层面，中兴公司设立了专门出口管制合规部，部门内设置一名首席出口合规官，数名区域出口管制合规总监（分别任职于中国、欧洲、美洲和中东，以及数名工作于各区域的总监、经理、主管和支持人员。在细节层面，中兴公司为确保公司供应链和分销渠道合规，还专门为公司产品发布“出口管制分类编码”，以受美国出口管制限制。在个体层面。中兴公司针对出口管制问题为全体员工开展培训，提高全体员工的出口合规意识。
此外，中兴公司还将技术工具与合规管理深度结合，在业务流程建设上，公司关于合规事项的审议、合规检查点的复核、合规相关审批都采取上线技术工具进行处理，减少或消除线下人工检查，力求事事留痕，事事透明化，有效提高了公司合规管理效率。
在合规专业问题上，除了前文所述的“三道防线”为合规问题把关，中兴公司还与顶级律所和会计师事务所进行合作，协同处理合规领域专业问题。
在“针对性”上，中兴公司通过案件自查，业务自纠，排查公司存在何种业务合规风险并根据业务合规风险作出了专项合规计划。随后，为了“针对性”解决这类业务风险问题，公司通过发布公司规范文件、部门设置、人员架构调整、业务流程调整等方式，“体系性”的完善公司制度漏洞，强化公司合规管理，实现“针对性”与“体系性”兼具，力图实现公司在管理方式和经营方式上的“去犯罪化”，真正实现深层和长远的风险防控，实现合规风险的“源头治理”，避免企业合规流于形式。
1.王焰明、张飞飞：《企业刑事合规计划的制定要把握四个特征》，《检察日报》2021年7月13日，第七期。
2.参见王峰、王璐：《涉案企业刑事合规整改的三个趋势》，载微信公众号“中伦视界”，2021年6月9日。
3.陈瑞华：《有效合规管理的两种模式》，法制与社会发展，2022年第1期，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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