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诗伟
前天下午,刘千里收到刘无烟的微信语音,告知去云西的动车票已经订了。跟着是票据截图:上午八点五十分,一等座,二车,三排A、C位。两人坐在一起。千里回复后天见——也就是今天。
这是一个快速打开的秋日:早晨向着辽远蓝天,乳白的云朵抽丝漂移,清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三小时后,目的地会有唐朝三千秀女的故事,包括可以想象或无以想象但必将发生的未知事物。千里背着铁灰色双肩包,出了地铁口,走到车站广场一侧的樟树边,停下,像是舍不得匆匆进入旅程,点燃一支烟,看烟缕化入天空。
“三千秀女”是千里和无烟此行的目的:一个打算写历史小说,一个要做历史研究。在省城湖都市文化圈,他俩是公认的好哥们好搭档,事业上你打鼓我敲锣,年过五十,双星互耀,经常一同出席公开活动,场面上交头接耳也雅于矜持——到了让人谈论的程度。
好在同道都高端文明了,凡事平均,背后的说法也专业。有一回在湖边小餐馆,隔壁包房里的几个朋友针对他俩闲谈,说:刘千里是个有洁癖的人,人高,在半空里飘忽地微笑,讲话喉音重,从空中传来,偶尔冒出几个起死回生的新词,如山顶刺出尖锐,高岸,峥嵘,依然微笑着,可惜了只写历史小说,显得装……刘无烟矮白胖,常年西装革履花领带,在学术会场五光四射,不走寻常路,作为华中地区戏说历史的先驱,虽不及央视名家宏阔奥妙,却有发掘宫闱之好,讲到唐玄宗“放蝶临幸”,笑出满嘴稀齿,神色飞逸,酒糟鼻头的红痣过于晃眼——问题是这两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怎么裹在了一起?当时,无烟起身要去隔壁打个招呼,千里把无烟拉住:莫煞风景唦。
公众的场面上倒是一直十分鼓励。鉴于二人同住湖西一带,经常同场,又都姓刘,大家开始将他俩并称“二刘”。
但去年冬天的一次,穿旗袍的女主持人欢喜地招呼他俩:呀,二刘来了!无烟一顿,摇晃指头说:不,这样叫不好,二刘是一流的。千里也笑:我千里,他无烟,“千里无烟”多好呢。
……
曾经千里驾车送无烟,车上只有两人,千里冲无烟抱怨:我跟你是一回事吗?无烟故意偏题,替他着急:哥哥,我觉得你的搞法性价比不高。但凡这种时候,无烟总是喊他哥哥。他说可是……无烟把话抢过去:可是耶稣说,如果你们觉得自己是没有罪的,可以向他砸石头。他当然不会因为无烟的风流与下流不跟他做哥们,多少年了,彼此帮扶狼狈互补,那是不可撼动的岁月与生态,偶尔他甚至觉得无烟是自己的B版咧,何况无烟的主业及成就也不是风流与下流。
这回,两人相约去云西,又是无烟的努力。上周的一天,在湖都大学,无烟与历史系女博士李小红见面,得到一枚来自云西县尚津古镇的唐代莲花银簪……三千秀女的事忽然迎来重大转机。
抽完烟,千里进站。到达候车区,正好排队过闸,入队后举头四下扫望,不见无烟人影,刷身份证开闸,无烟打来电话:“千里兄,我走不了了,你一个人去吧。”
“怎么呢?”千里问。
无烟说:“你弟妹血压升高,心慌。”
“那……”千里没说出“那是老毛病呀”。
无烟催道:“哎呀,不说了,我的原因,快上车。”
“那……你怎么办?”
“不管我,云西那边李小红会去车站接你。”
千里随着人流往月台走,心里想:前天订票今天不来,昨天发生了什么?一会儿“你弟妹血压升高”,一会儿“我的原因”,这可不是无烟的作风,这家伙啥时为弟妹的“老毛病”耽误过外出潇洒?云西不是有女博士李小红等着吗——上周还在人家面前眉飞色舞呢?
居然丢下“三千秀女”?!
上了车,千里对号入座,A位临窗。无烟没来,C位空着。
半年前春暖花开。云西县举办文化旅游项目专家论证会,千里和无烟收到邀请,说起两人从未去过偏远的云西,便应邀去了。之后章程如常:专车,专家七八人,由当地人领着,在云西境内游山、观水、看古道、听传说,到尚津古镇停下开会,一切都好,一切顺遂。但是,闭会次日撤离,千里与无烟决定暂时留在尚津。
因为尚津的一个历史传说:公元755年,唐玄宗七十岁,东南各地挑选秀女送往朝廷,于尚津登岸集结,准备换乘车马迤逦陆行,不料,长安传来安史叛乱的消息,前途顿生凶险,一时三千秀女滞于尚津,后时局长久不定,秀女们萍飘蓬转,散落民间……而今云西流传着“尚津自古出美女”的说法。千里仰天大叹:三千呀,即使实际只有一千,那是多少女子,空气中还能闻到朱砂丁香遗留的气息!无烟就愤骂:这腐朽的玄宗,比荒淫的资产阶级更腐朽,本人知道他“放蝶临幸”,哪晓得还有这么多女子见不到蝴蝶——得亏安史之乱,那些秀女与尚津的汉子总算捡了一次福气!
……
出品:芳草杂志社
编辑:陈 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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