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天下女儿心

文摘   2024-05-13 00:45   澳大利亚  


名人轶事表情包  2024-05-12 13:07 



一,
 
前两天,四月六日晚上八点左右,在“达令园”接上一个四十不到的妇女,脸没看清楚,但声音柔和而又甜美。坐上车,说了地址后,她就打起了电话,那种温柔的语气,大概用上海话翻译,才比较“嗲”。
 
“哦,侬听吾讲呀,阿拉早饭吃蛋饼好伐啦?烤热了,涂上一层蜂蜜,糯是糯得来,哈哈,侬讲是伐。”
 
我想,她大概是在同她的孩子说话。
 
“然后呢,我们去公园,伊面得(那里)老好白相老好白相的,有天鹅和野生鹤,可以走走,也可以晒晒太阳。”
 
真是一个好母亲。
 
“中饭嘛,阿拉到伊面得去吃,伊拉额意大利面和松露饼甜品,是最最好吃的,侬也最喜欢吃来,是伐?”
 
她可能是个女强人,平时忙,没时间照顾孩子,所以先给孩子画个饼,逗人而慰己。
 
“下鼻涕呢(下午),阿拉到展览馆去,最近有个xx展览,老好白相额,较关(很多)去过的人都较关(很)欢喜,侬一定也会欢喜的,侬讲是伐?”
 
我竟同情她起来:职业妇女真不容易,忙里忙外的,却还要心愧心虚地讨好孩子,求得理解。
 
“哦,侬勿想起展览馆?勿去就不起了,其实勿一定每个人都会搁实(觉得)好白相的。”
 
我差不多要笑出声来:伊自己倒是蛮好白相的,头子活络(脑子灵敏),调头调了加快(变得快)。
 
“隔么(要么)……,阿拉去约翰额窝里厢好伐啦?伊是侬额 ‘眉(mate/伙伴)’唉,奈(你们)较关辰光没碰头了伐?伊欢喜侬,侬也欢喜伊,对伐?哈哈,吾终于讲到侬心里厢去了,终于讨到侬欢喜了。”
 
做娘真不容易。
 
“隔么就格能加了(就这样了),阿拉复活节见。”
 
听了这最后一句话,我顿时满腹狐疑:啥么事,她跟她的孩子分开住的?难道她是个离了婚的,孩子判给了前夫?一般澳洲妈妈不会放弃孩子的,那么,难道她是个坏人?比如喝酒、吸毒?也可能有某种病,比如精神病,带不了孩子?
 
正一个疑问接着一个疑问严重起来时,她却“贝贝,贝贝”地撩了电话,并马上转头对我说:“对不起,一直在打电话,因为我要在复活节去堪培拉看我的父亲,所以和他聊聊那两天的活动计划,先让他高兴高兴。”
 
“What?”, 我禁不住打断了她的话:“你是说,你刚才是和你父亲打电话?”
 
她不解地说:“是呀。”
 
“阿呀,我以为你是在和你的孩子通话呢。”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真的是我的父亲。” 原来她今天下午错过了父亲的一个电话,她就不免紧张起来,因为父亲从来不会在她上班时给她电话,莫非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忙得要死,根本没时间回电。所以一下班,就打了回电。父亲说,他不小心误触了键盘。我想:很可能是老父突然想女儿了,又不敢打,把电话握在手里,弄来弄去地思考“打?还是不打”,结果“误”触了键盘。
 
“噢哟,一开始吓煞特我了,以为发生啥个事体了。一听没事,我就放心了,然后乘着高兴,就开始许愿,一方面哄他高兴,另一方面也是督促自己不要懒惰。”
 
我说:“我真以为你是给孩子打电话呢。女儿真好,会把爹地(爸爸)当儿子。”
 
她大笑起来,“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我忙说:“No no no,你使我想到很久很久以前,我年轻的时候,在上海的时候,我姐姐们也是这样哄我老父亲,逗他开心的。所以我要谢谢你呢,让我做回一次年轻的自己。”
 
“真的吗?我也对我爹地说,你幸亏有我这么个女儿,否则就没人理你了。”她显出一副非常高兴、得意的样子。然后问:“你有女儿吗?”我说没有,是儿子。她又问:“儿子好吗?” 我说:“搞不清楚他是好还是不好。”
 
“这怎么回事?哈哈。”她问。

“我儿子在布里斯本,我也不常和他联系,偶尔与他通话,他都很有礼貌,开口就是‘Hi, What can I do for you/我能为你做什么?’我好象是打进了一个customer call center/顾客服务中心。”

她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对儿子说,我打电话给你,是因为我是你的爸爸,不是你的顾客,I need love, not service/我需要亲情,不是服务。”
 
她大笑起来,并说,你的儿子真有趣。
 
不一会,就开到她家了,她拿出信用卡付账,说:“算35元吧。”我连声谢谢,实际上只有26元多一点。原本以为是公司卡,但她并不要发票,看来她是掏自己的腰包给小费。

这样看来,她碰到爸爸样子的男人,都想做一下好女儿。
 
她下车时,我说:“谢谢哦、谢哦!一百万个谢谢。”有点人穷志短式的瞎嗨。她回过头来,微微地眨了眨眼睛,有点调皮地说:
 
“You are welcome , Pa Pa/爸爸。”
 
这一哈子,我的心也酥特了,摸摸头,头也摸不着了:我的戴帽子的头呢?帽子掉到哪里去了?我突然恍悟:她的父亲可能也是光头?所以她把光头的我也当成临时“Pa Pa”了?如此,以后碰到女儿样的顾客,我就脱下帽子,碰碰运气,说不定能误做一次Pa Pa.



女儿好,不是自家的女儿也一样好。
 
(Pa Pa 在英语语境里不如Daddy 那样“爸爸”得正宗、亲热,而含有点老头的意思,有点尊老的味道)
 
二,
 
这件事,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他人的女儿。
 
几年前的一个下午,我在阳光灿烂的岩石区载上了一对父女,老父七、八十的年纪,戴着一顶和我差不多的老头草帽,瘦瘦的,很精干,穿得也干干净净。相比较,女儿倒是有点邋遢,开始发胖的躯体上,披着一件皱巴巴的外套,一如她那疲惫的面容。
 
老头坐在我边上,女儿坐在后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老头的口齿也蛮清楚的,但脑子可能有点问题,女儿则很温柔、耐心。
 
当车经过正在建造的皇冠赌场时,老父问:“那幢楼是干什么用的?”女儿说:“是赌场。”老头说:“不是有了一个星赌场了么,为什么还要再造一个?”女儿说:“可能一个赌场是专门让人输钱的,一个赌场是让人赢钱的。” 老头说:“这就对了,一赢一输,有赢有输,人们才能赌下去。”
 
我屏住不笑。
 
老头突然又说:“不对啊,那输的赌场谁愿意投资呢?”
 
我一边闷笑,一边偷偷地瞄了后视镜一眼:只见那女儿半闭着眼睛,随着车震微微地摇晃,显得很疲倦。听了老父的话,她面无表情地张嘴说:“一个星期受人输钱,另一星期被人赢钱,这样轮流着输输赢赢、不输不赢。”老父舒了口气:“哦,现在的人真聪明。”
 
我终于哈哈地笑出声来,但觉得有点不礼貌,就朝着后视镜向那女儿点点头表示歉意,女儿则微笑着朝我眨了眨眼睛,表示理解,也带点得意。
 
汽车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了,老头仍倦恋地频频回头后望,还用手指着什么问:“那是在造什么?” 我也禁不住顺着老头的话回过头去看,但并不知道他在指什么。那女儿仍然兀自岿然不动,却张口说:“他们在造桥。”

老父问:“造桥干什么?”
女儿说:“连接到星赌场啊,这样,人们在这里赢到了钱,走过桥,再跑到那里去输掉。”
 
老父听了,哈哈一笑:“赌场真坏。”
 
我突然插嘴道:“为什么不能是:在皇冠赌场输了钱,走过桥,再去星赌场赢回来呢?”
 
老父听了,就附合起来:“对呀!对呀!”
 
女儿仍平静地、不痛不痒地说:“如果在这里输了钱,本也没有了,拿什么去星赌场赢回来呢?”
 
老父马上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哦——。”我也跟着频频点头:有道理。但没有跟着发一声长长的“哦——。”

(事后想想:好危险,如果当时我也跟着一记“哦——”,可能就突发性地发了一下什么老年症了)
 
“B,B,B”,背后突然响起一串急促的喇叭声,吓了我一大跳。抬头一看,红灯已翻成绿灯了,我忙一踩油门,车子“嗖”地一下窜了出去,一阵急晃。我刚想说声对不起,那女儿却已把手轻轻地放到了我的肩上,笑着说:“Pa Pa , you are right , you are right, calm down/爸爸,你没问题,你没问题,冷静一下哦,哈哈哈。”
……

我想,当时可能因为我戴着和她Pa Pa一样的草帽,所以给了我和她Pa Pa 一样的待遇。做Pa Pa 好倒是蛮好的,但是,做伊额(她的)这种Pa Pa ,也蛮吓人的。





什么是好女儿呢?把老Pa Pa 当儿子,还是把老Pa Pa 当“老宝宝”?或者反过来,老Pa Pa 象孩子、象“老宝宝”了,好女儿也就会由此诞生?

回忆这两件事的全过程,我总结出了一条规律:当你光头时,可能会被别人家的女儿当成儿子式的Pa Pa; 当你戴老头草帽时,可能会被别人家的女儿当成活宝式的Pa Pa。但不管怎样,我们都应该保持calm down/镇定。


雪梨司机
个人知、行,有趣见、识----张立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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