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图尔森林到巴黎圣母院的火焰
——简述法兰西和伊斯兰的恩怨情仇(上)
有人怀疑最近巴黎圣母院的燃烧是“有人”纵火,笔者对此的态度是:在不能掌握充分资讯的情况下,尽量不要去怀疑;如果“怀疑”感强烈到难以释怀,也尽量不要去说。但一个事实、一种流行的忧虑却值得关注和探讨,那就是:法兰西的伊斯兰是否会倒逼为伊斯兰的法兰西?代表法兰西审美和荣耀的巴黎圣母院的燃烧是否是法兰西文明的夕阳余晖?......对未来的猜测因其不确定性总使人不安,回望过去或能让人有一种历史必然性的宽慰。
一,图尔战役,又称普瓦捷战役
图尔/普瓦捷位于现今法国的西部,扼守南北的要冲,是兵家必争之地。公元731年10月10日,法兰克人、法兰克王的宫相查理·马特带兵守在图尔山上的树林里,山下是企图攻克图尔、杀向欧洲的伊斯兰骑兵,它由倭马亚王朝的名将阿卜杜勒·拉赫曼率领。拉赫曼是安达卢西亚(被穆斯林征服的西班牙地区)的总督,曾在西班牙、北非、中东打过多次胜仗,而倭马亚王朝是穆罕默德死后的第一任哈里发,伊斯兰帝国在此形成并开始了急速的征服和扩张,版图已东至中亚、西至西班牙,在约五十年里几乎所向披靡。
作为守方的查尔斯·马特也是一位历经起伏的战将,但面对有“帝国视野和雄心”的伊斯兰军队、尤其是新型的阿拉伯骑兵,他最需要的却是耐心。树林掩护了他军队的实际数量、约二万人,山坡可阻缓阿拉伯骑兵的冲击,所以当务之急是坚守不动,让伊斯兰军队打响第一枪。而攻方的拉赫曼则背负伊斯兰帝国的一盘大棋,格局宏大,但难以自如。帝国的“掠夺式经济”给他的时间不多,况且十月的西欧已凉风嗖嗖,不再善解人意。拖下去,只会天势不再、地利更少;更难忍的是战马嘶嘶,声声催命......”阿拉”,他可能象以往一样,心中默念了一句...一股勇气顿时涌上心头:一旦开口求助于神,任何人设、人谋便是多余,只有“冲”了。阿拉伯的骑兵、以令人闻风丧胆的气势冲向上坡。查尔斯·马特却松了口气:战争现在按着他的计谋开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主啊”......
战争约进行了一周左右,穆斯林主将阿卜杜勒·拉赫曼被杀死,伊斯兰骑兵以进攻的优势速度溃退,图尔牢牢地在法兰克人手中、欧洲在日耳曼人手中、西半球仍在耶苏基督的光照下。而查尔斯·马特也将是矮子丕平-加洛林王朝的创始人-的父亲、查理曼大帝-法兰克王-的袓父。
著名历史学家爱德华吉朋认为此战意义非凡,它挽救了基督教世界免于伊斯兰教的征服。虽有人不同意此说法,但纵观当时欧洲和亚洲的实力对比,无论在经济上、政治和军事上,基督教的西方都没有足够的一支力量能够比肩东方的伊斯兰帝国。如果是查理·马特在图尔战役被杀死,就不会有他儿子矮子丕平及其加洛林王朝、更不会有他的孙子查理曼大帝及其统一了西欧的法兰克王国和天主教/基督教世界。说查理·马特一门三杰保卫了欧洲、守住了基督教、定义了现在的“西方世界”并不为过。所以法兰克人、法兰西才是今天西方版图及其文明的起源和边界。
二,拿破仑和金字塔的尖顶
1,金字塔战役。
1798,年轻的拿破仑被任命为法兰西第一共和国东方远征军司令出征埃及,在距离图尔战役一千多年之后,法兰西军队第一次踏上伊斯兰的土地。虽然伊斯兰土耳其还是奥特曼帝国,但已不是世界棋局的主要的博奕对手,庄家和玩家都在西方的基督教世界。法兰西出征埃及,并不是因为埃及是对手,而是为了切断主要敌人英国和印度的红海生命线,埃及不过是一枚棋子。现在,伊斯兰国家连求败战败的机会也不多了,但拿破仑与埃及的马木留克王朝还是打了一仗,史称“金字塔战役”,当然法兰西胜;史家也赞之为拿破仑的一次以少胜多的战例。但是如果看一下双方的兵力和武器,你就会发现:法兰西对阵伊斯兰的埃及,已无需“以多胜多”了。据说:法国兵力二万人,埃及二万五千人。但法国死29人、伤260人,埃及死2万人——这已不是战争,而是屠杀。埃及的军队还是阿卜杜勒·拉赫曼时期的军队:马拉伯种马和阿拉伯弯刀;但法国军队却不是查尔斯·马特时的法兰克军队,它加上了42门加农炮和来复枪无数支......所谓的西方和东方已不具有“东、西”二个名词所包含的对称对等的意义。由此我们要问一下从732到1798在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二个世界中发生了什么。
2,“书与剑”VS 上帝、哲学和法。
在这一千年里,就基督教世界说:异教敌人没有弱,而上帝之民变强大了;对伊斯兰教世界说:阿拉保佑我们没有变弱,但阿拉没有阻止异教敌人变强。所以在一个竞争的世界:不变,就有可能变弱;变,才有可能变强。伯特兰·罗素把现代西方文明归于三个来源:犹太教的一神论,古希腊的理性精神,罗马的法制/管理体系。这分别对应于西方人的信仰、思维方式和行为准则。在此基础上产生了科学和民主,工业革命和资本主义市场,从而主导了世界。而伊斯兰和世界的其余部分,则是同质性的发展,而无西方的革命性的改变。更加重要的是,基督教的普世情怀/universalism 由法兰西在此时此地开始,已超越了与伊斯兰的竞争范畴,而走向人类大同的理想主义。
3,法兰西精神:征服-解放-发现
据说有一幅漫画是这样描述欧洲人的殖民政策:德国人教土著人正步走,比利时人坐在土著人的头盖骨上,只有法国人和土著人一起跳舞......
1)1789年8月26日,法国大革命颁布了世界史上第一个《人权和公民权宣言》,把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基督教教义落实到了法律上、行动上。随之历史上受害最深最久的异教异种异文化的犹太人得到了“解放”-虽然理论上的意义大于实际的优惠,并且随着拿破仑军队的节节胜利,解放和平权之风吹遍欧洲大地,连傑傲不训的贝多芬都要颂圣、“纯粹理性”的康德都要激动......所以拿破仑之远征埃及,为人最称道的不是军事上的胜败,而是一句意思有点滑稽的口令:“让驴子和学者走在队伍中间。”拿破仑以“法兰西学院院士”的身份征召了大批各领域的约175名专家和各种仪器设备一起出发去探寻东方最古老最神奇的文明。
*自公元642伊斯兰征服埃及后,埃及人-法老的后裔迅速伊斯兰化和阿拉伯化,同化到如此彻底以至不仅忘掉了他们的祖先和祖先之神-拉、欧里西斯...而且还丢失了他们的语言-埃及的象形文字。当法国人踏上埃及土地时,看到的既不是古代的埃及,也不是今天的埃及(经法国人发掘的埃及),而是一个掐头去尾的伊斯兰、阿拉伯化的土耳其奥特曼的行省。
*拿破仑与历代征服者-波斯、马其顿、罗马、伊斯兰都不一样,他不仅是要占领,而且更要发掘和复原埃及的文化和历史,要研究这个人类文明的源头。如无这一动机,法兰西远征军不会去拓制和素描大量的石碑和古迹,也不会去发现和保存最激动人心的罗塞塔石碑,从而破译了古埃及的圣书体文字。懂了文字,就了解了真实的历史。埃及历史太长,也被遗忘得太久了,连公元前五世纪的古希腊人、历史学之父希罗多德在记述时已迷雾重重。据说拿破仑在打开胡夫大金字塔后,曾在国王殿的可能是法老胡夫的空石棺里独自睡了一夜。天亮时拿破仑走出金字塔:脸色苍白,双唇紧闭......随从问他看到了什么,他则一言不发、匆匆离去,终其一生,拿破仑都未谈及那金字塔里、国王殿中的一夜,难道他看见了“真相”?因为只有真相才“难以启齿”。
2)拿破仑远征军在英国联合土耳其奥特曼的攻击下败退了,但它带回了埃及热,从此东方的历史也由西方人来探寻和书写。不仅是埃及史,还有美索不达米亚的尼尼微城、南美的玛亚文化、阿兹特克文明、中国的周口店和甲骨文等等,形成了一个西方人写的“东方学。”美国黎巴嫰裔的左派作家萨义德特地写了一本书叫《东方学》,对此怨言重重,但不管怎样,如无英、法、德人在保存古文化方面的努力,我们连批判西方的“东方学”的材料都没有。西方人掠夺文物是真的,保存了文物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