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全文约7500+字,叙述的内容将包括荷属加勒比博奈尔岛的历史、人文以及城镇中的生态图景。建议您可以挑选一个合适的,有空闲的时间慢慢阅读。暂时不读的话,也可以进行一个转发和收藏——大概转发会更好,这样回头回看朋友圈的时候就会意识到自己想读这篇文章了算珠子都崩到脸上了。
博奈尔(Bonaire),大概是一个在国内完全没有知名度的地方。
它是荷属加勒比(Dutch Caribbean,即荷兰在中美洲加勒比地区的海外领地)中的组成部分之一。荷属加勒比由北方靠近波多黎各的三岛:荷属圣马丁(St. Maarten)、圣俄斯塔休斯(St. Eustatius)、萨巴(Saba)与南方靠近委内瑞拉及南美大陆的三岛:库拉索(Curacao)、阿鲁巴(Aruba)和博纳尔(Bonaire)组成。虽然库拉索、阿鲁巴和博奈尔彼此接近,也被并称为ABC群岛,但三者中库拉索和阿鲁巴均为自治国,只有博奈尔则是荷兰的特别行政市,受到荷兰的直接管辖。
我来到这里的原因非常简单:偶然看到了非常便宜、直飞且时间非常友好的机票 + 来这里不需要办理额外的签证 + 是自己一直想探索的热带美洲地区。在一番纠结和招募队友无果之后,我最终还是下定决定不浪费这个难得的机会,一个人踏上了这座陌生的热带小岛。
刚下飞机,迎接我的便是连绵不断的,来自大西洋的温热信风。
从岩浆到度假胜地
和我们熟悉的台湾岛类似,博奈尔岛同样也是因地壳运动形成的——在最早的火山运动之后,越来越多的珊瑚礁被推出海面,并形成了崎岖的山岩。而博奈尔岛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步拔升,最终形成了我们今天见到的样子。
远处的山是整个博奈尔岛的最高峰:布兰达里斯山(Mount Brandaris),它的山顶是由火成岩组成的,这是博奈尔岛最远古的地质痕迹之一。
被推出海面的高位珊瑚礁在岛的北面和东面非常常见,它们是岛上矮丘陵坡地的主要组成成分——这一点其实也和台湾岛非常相似,比如在高雄和屏东一带也经常能见到高位珊瑚礁生境(请见【宝岛行记】其九 珊瑚之都)。
大约1500年前,第一批居民:卡克蒂奥人(Caquetio)来到了博奈尔岛,他们是生活于委内瑞拉北部的原住民(据说一些游牧民族曾在更早前到过博奈尔岛,但可能他们并未长期居住)。根据一些考古学者的观点,这些原住民一直保持着较为原始的生活方式,直至西班牙殖民者的到来。
时至今日,我们仍然能在博奈尔岛的一些岩壁上见到卡克蒂奥人留下的岩画。
16世纪,随着西班牙人和之后的荷兰人的到来,博奈尔岛也进入了最为黑暗的殖民时代——其中,最为臭名昭著的历史莫过于17至19世纪之间的奴隶贸易:大量的奴隶被贩卖到博奈尔岛进行海盐的采收工作,其生活和工作条件极为艰苦,暗无天日——笼统的描述可能很难有直接的感触,但如果您想象一下每天都必须在烈日和热风的炙烤下,长时间站在高浓度的盐水中工作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大概就多少能感同身受了.....
碧蓝大海前整洁的白色小房子并不是什么网红打卡点,而是当年给盐矿奴隶居住的小屋(复原)。这样一座小小的房子里可能要挤下不止一位奴隶,生活条件之恶劣可见一斑——那天和朋友聊天时,我突然意识到我完全无法想象这些奴隶会是如何看待面前这片今天被我们称为“美景”的加勒比海的——作为这段历史的旁观者,纵使能有跨越百年的同情、悲哀和遗憾,但最终也唯有一声叹息罢了......
博奈尔岛的奴隶制终结于19世纪60年代,之后的博奈尔曾兴起过一段时间种植园产业(此时在园中工作的已经是自由的工人,而非奴隶)。时间随即来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由于荷兰本土被占领,博奈尔岛受到了美国的保护:美军曾在岛上修建了机场(其中,当年美军修建的弗拉明戈机场成为了今日博奈尔岛的唯一空港),岛周围也曾爆发过海战。
卡帕塔种植园(Plantage Karpata)旧址,这座建筑建于19世纪70年代左右,当时出产芦荟、煤炭、山羊、石灰石等产品。20世纪70年代,它曾被修复用作生态研究站,但之后又再次被废弃。
特拉伊蒙大拿(Tra'i Montaña,意味“山的后面”)是博奈尔岛西北部的一块区域。博奈岛的的第一座临时机场修建于此(已废弃),并于1936年5月9日迎来了第一架降落于博奈尔岛的飞机。二战时期,美军也曾在这片区域修建基地,以防御德军的空袭。
战后的博奈尔又回归到了平静之中。作为风光旖旎,气候舒适且治安较好的加勒比小岛,博奈尔的观光业飞速发展,目前已经成为了岛上最主要的支柱产业。除此之外,制盐业仍然是博奈尔岛的重要产业。
清亮的薄荷海大概是博奈尔岛最为人熟知的景观了。潜水是博奈尔岛最主要的旅游观光活动之一,大大小小的潜点遍布整个博奈尔岛的西海岸。而许多加勒比的游轮也常把博奈尔岛当做经停地之一,它们也为这座小岛带来了许多客源。
高耸的盐山和粉色的蒸发池位于博奈尔岛的南部,这里也成为了岛上标志性的景点之一。
热风吹拂下的生活
博奈尔岛的历史可以在各种各样的网站和导览牌中一窥一二,但博奈尔居民的生活就必须亲身感受才能了解了。总体来说,岛西的首府:克拉伦代克(Kralendijk)是全岛最为热闹和繁华的地区——靠近港区的地带尤其如此,商铺、餐馆和度假酒店鳞次栉比;但一旦只要稍稍离开这片区域,余下的部分更像是地广人稀的乡村——尘土满满的柏油路(甚至是没有铺装的土路)和路旁矮矮的民居大概才是博奈尔最真实而普遍的样子。
克拉伦代克的港区附近绝对是游客最多最热闹的区域。我个人不是很喜欢这个商业化浓郁的氛围,所以仅仅打了个卡就离开了。
我选择的住处位于克拉伦代克西南的贝尔内姆(Belnem)社区。这块地方有着大量的私人度假别墅(当然,我不可能住得起)、酒店和公寓,比市中心安静不少,从住处到海边距离也非常近(我主要是看中这点),只是此地的餐厅和商店极少,不太方便——正如民宿的老板娘说的那样,在博奈尔想去哪都不远,但光靠走又走不到。
克拉伦代克的当地社区景观。为了寻找一些便宜的餐厅和商店,亦或是单纯为了赶路,我经常会在这些区域穿梭——让人稍稍意外的是,在博奈尔工作的华人数量意外的多,即使在乡间也经常能见到中餐厅和中国超市,甚至我觉得其密度比荷兰本土还高。
林孔(Rincón)是一个隐藏在博奈尔岛中央山谷中的小镇,也基本上是普通游客不会涉足的当地社区,非常安静。
虽然博奈尔的乡野容易给人留下不太好的直观印象,但我在博奈尔旅行的体验却意外的好。这一趟旅行中我最大的体验是:无论是当地人还是游客,每个人都在尽可能地为他人带来积极的情绪价值——友好,安全与闲适,是我对博奈尔最主要的印象。
前文提到,我所在的贝尔内姆餐馆数量非常有限。图中这个用大巴改装的快餐厅(Stoked Foodtruck)大概是离我住处最近,性价比最高的餐厅了。我在这里解决了我在博奈尔岛的第一餐和最后一餐,而且都是新鲜的煎鱼墨西哥卷,好吃不贵。
路边的宣传牌在叮嘱当地人要注意蚊虫叮咬,预防登革热、寨卡病毒和基孔肯雅热(这也基本上是热带地区的常见疾病了)。宣传牌的语言使用的是帕皮阿门图语(Papiamentu),这种语言是一种融合了西班牙语、葡萄牙语、荷兰语以及少量南美和非洲语言的混合语,仅通用于ABC群岛。除此之外,当地人普遍能说英语和荷兰语,西班牙语也有不少使用者。
一天早上,我找了一家当地面包店买早餐。当我买完三明治正坐下,老板娘突然兴奋地向我展示她的女儿出版的幼儿绘本,这本书将于第二天在本地的书店上市——由此可见当地随意和闲适的生活氛围。顺带一提,如果想在当地便宜地解决早饭和午饭问题的话,热乎乎的南美馅饼Empanadas是一个非常适合中国胃的选择,这种馅饼在当地许多餐厅和超市中都有出售。
到了热带美洲,仙人掌终于成了当地的本土原生植物,当地人也活用它们作为绿篱植物。
博奈尔给我的另一重好感是,虽然旅游服务业是当地的支柱产业,但你能明显地感受到当地人并非全部在围着游客转,比如在旅行中,我也能总是见到当地人在享受自己的生活——山谷中的林孔,镇中心的街道整洁明亮,镇郊还能见到大片的棒球场和足球场。甚至,我回头一查才知道,林孔镇还有两个自己的足球俱乐部!
似是而非之鸟
聊了很多关于博奈尔岛的人的故事,甚至有点不像是这个公众号该有的风格了——正是如此,虽然我确实花了不少时间体验博奈尔的人文风情,但我来这里最重要的目的仍是自然观察,而观鸟又是其中最重要的环节。
在上岛之前,我已经做了充分的预习,也给自己打了无数次预防针——博奈尔虽然位于中美洲地区,但却是半干旱气候,岛上没有茂密潮湿的雨林,岛上的鸟类多样性必然不可能如哥斯达黎加、厄瓜多尔,甚至是同属加勒比地区的波多黎各等的著名中南美观鸟圣地一样精彩。加上我去的时间还是非迁徙、非越冬的季节,有机会看到的鸟自然还要在不高的多样性上再打折扣。
但当我到了这里之后,我才发现本地的观鸟体验其实远比想象中的好:只是在住处或人居环境附近走走,就能轻易地收到绝大多数本地特色的留鸟,而且大多数留鸟都不甚惧人,能给我留足观察和拍摄的机会。最重要的是,当地常见的鸟类覆盖了美洲鸟的多个主要类群——属于是雨露均沾,但我又不需要花很多时间去分辨每个类群中的细碎的种类,而是可以把更多的精力花在认知这些美洲新类群的气质上。
在博奈尔,人居周围由杂木和外来树种组成的小片森林斑块之中就有着令人意外的高鸟类多样性,这是我在别处不曾见到的(类比华南地区乡村路边由桉树、银合欢等树种组成的小块次生林,绝对是你在看鸟时瞥都不会瞥一眼的生境)。我个人的猜想是,时值旱季,这些树丛可能可以为鸟类提供比野外的原生森林(旱季的落叶林与仙人掌-金合欢树丛)更多的食物资源和遮阴条件,从而吸引鸟类前来栖息;同时,一些人家的院子中也会摆放水盆供鸟类使用——毫无疑问,淡水在半干旱气候的博奈尔是非常珍贵的资源(尤其是在旱季),这可能也是吸引鸟类在人居环境周围活动的重要诱因。
岛上最特色的本土野生动物毫无疑问是黄肩鹦哥(Amazona barbadensis),这是一种见于委内瑞拉北部沿海的一小块区域以及以北几座海岛上的鹦鹉,分布范围相对狭窄。而博奈尔岛大概是分布范围中最容易、最稳定能见到这种鹦鹉的地方之一。
我原本以为我需要花很多时间去寻找这种鹦鹉,并把它列为此行的头号目标鸟种。结果刚下飞机还没几个小时,我就在住处附近见到了许多黄肩鹦哥——它们毫不怕人地穿梭于城镇之中,也会大胆地站在离人不远的暴露枝头。
总而言之,很友好,很好拍。
黄肩鹦哥是一种中大型的鹦鹉,在博奈尔岛,它们集群且嘈杂,数量多,适应于各种各样的生境,即使是不观鸟的人恐怕也很难忽视它们的存在。
在克拉伦代克的商业街旁。我甚至看到一只在我脚边一两米处狂啃葫芦树(Crescentia cujete)果实的个体。
很多鹦鹉有着较高的智商和复杂的行为,这也成为它们被普遍当成宠物的重要原因。事实上,非法盗猎也是黄肩鹦哥的重要致危因素之一——但至少在博奈尔岛,它们的种群受到了良好的保护,还有相关的繁育放归项目在推行实施(这可能也解释了为何一些个体如此不惧怕人类)。
清晨,伴随着鹦鹉特有的嘲哳,这些绿色的大鸟就这样直愣愣地站在乡间路旁的电线上——这大概是博奈尔城镇之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生态景观。
黄肩鹦哥不是博奈尔唯一的一种鹦鹉,岛上还能见到体型更小的褐喉鹦哥(Eupsittula pertinax),而且博奈尔岛上的褐喉鹦哥还是一个喉咙不褐的特有亚种:E. p. subsp. xanthogenia。
之前姑且算是在印尼和马来西亚见到过原生鹦鹉出没于城乡之中的景象,所以这一切还没有让我感到那么陌生——与之类似的是,人居环境周围还能见到一些熟悉的类群,只是它们的种类组成就和欧亚完全不同了。
笑鸥(Leucophaeus atricilla)是我来到美洲后加的第一个新鸟种(刚下飞机就瞅见了)。它们的生态位和形态都有点类似欧亚的红嘴鸥(Chroicocephalus ridibundus),在岛上无处不在。
鸠鸽类也同样是本地常见的熟脸。我愈发相信,世界各地绝大多数的地区的城乡环境里都有着与它们匹配的特色鸠鸽:国内有珠颈斑鸠(Spilopelia chinensis),马来西亚有红颈绿鸠(Treron vernans),欧洲有斑尾林鸽(Columba palumbus),摩洛哥和加纳利群岛有灰斑鸠(Streptopelia decaocto),当然,还有那广布全宇宙的野化家鸽——一种可能的猜想是,全球城市化对环境的改造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是类似的,也就是说人类通过改造环境在全世界创造了许多类似的生境。而鸠鸽所占据的这种生态位又很好地匹配了这种生境中对应的资源——用一句流行的话来说,大概鸠鸽这个模式本身就是先天适应城市的圣体。
在博奈尔岛,能在人居环境周围见到岛上能见到的全部五种原生鸠鸽类。
裸眶鸽(Columba corensis)大概是五种鸠鸽中最常见于人居环境的种类了。这个种虽然长着不是让人很愉快的眼圈裸皮,但却是五种鸠鸽中分布最狭窄的一种,对观鸟者来说含金量不低。
斑颊哀鸽(Zenaida auriculata)也很常见,这个种广布南美,环亚马逊地区分布。这个种的眼后和颈部有粗看不容易注意到的蓝色和金色亮斑,算是留给细心观察之人的小小惊喜。
地鸠(Columbina passerina)是岛上体型最小的鸠鸽,也是五种鸠鸽中分布范围最广的种类(横跨南北美)。这种小鸠鸽经常集群在地上行走觅食,非常可爱,它们在乡野的公路边非常常见。
在加纳利的月桂林里错过了两种特有鸠鸽之后,我就觉得岛上配色相近的鳞枕鸽(Columba squamosa)理论上应该是一个在林中深居简出,高度阴间的鸽子。但事实上,它们偶尔会站在房屋顶上,任你看个够。
五种鸠鸽中,我心目中最难见到的一种是白额棕翅鸠(Leptotila verreauxi),有着一股类似珠颈斑鸠的偷感,但眼圈裸皮却是让人意外的亮蓝色。
当然,博奈尔岛最让我大开眼界的还是各种美洲特色类群。这其中又以雀形目鸟类最为多样。人们为美洲的鸟类命名的时候,总是喜欢将这些鸟类类比于欧亚非大陆上形态、行为相似的鸟类类群,从而为它们赋予对应的名称。但实际上,这些美洲版的鸟类通常和欧亚非的同名“亲戚”通常有着非常远的亲缘关系——换言之,是对类似环境采取类似的生存对策让它们变成相似的样子,而不是因为它们本身就是亲戚,这便是生态学中老生常谈的趋同演化。
我觉得在观察美洲鸟类时,将它们生套入那些我们所熟知的类群里也许不是一个好的方式(虽然方便大家理解,我还是会选择用这个方式进行叙述),因为这样有可能会限制我们对它行为生态的观察(尤其是可能会想当然地漏过某些细节)。但从系统发育的角度去了解它们真正的欧亚非亲戚究竟是谁,确实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毕竟,这大概就是演化美妙之处啊。
黄林莺(Setophaga petechia)是博奈尔岛上最常见的森莺科(Parulidae)成员,它们的形态和行为和我们传统认知中的莺非常接近,但也存在着微妙的不同(比如它们偶尔会集群活动,会进入房屋中觅食等)。但在亲缘关系上,和它们最近的欧亚非鸟类类群应该是同属鹀总科(Emberizoidea)的鹀和雪鹀。
曲嘴森莺(Coereba flaveola)大概是岛上数量最多的鸟类之一。无论在哪,你都能从路边的树丛里听到它们宛如电器漏电一样的魔性叫声。它们的行为和形态有点类似啄花鸟+太阳鸟+绣眼鸟,会筑类似于织雀一样袋状的巢(其实太阳鸟的巢也是如此)。虽然它们名为“森莺”,但它们所属的类群是雀形目中多样性极高的唐纳雀科(Thraupidae),同样属于前面提到的鹀总科——事实上,鹀总科中只有鹀科(Emberizidae)和铁爪鹀科(Calcariidae)中存在自然分布于欧亚非的类群,其余的成员均为美洲特有。
自带喜感的辉拟八哥(Quiscalus lugubris)在城镇中非常常见,它们很像是把寒鸦、乌鸫和八哥各挑一些元素糅合在一起的感觉——形态上有着一股自豪的傻气,行为上则是不畏人,喜好集群的杂食鸟类。拟八哥所属的类群同样是鹀总科下的拟鹂科(Icteridae)——从名字能看得出来,这个类群中的一些种类和我们所熟知的黄鹂有些相似。
热带小嘲鸫(Mimus gilvus)的行为和常见程度和华南地区的鹊鸲有些相似:它们会活跃于从树顶到地面,从房前到海边的各类生境之中,也是积极的杂食鸟类。嘲鸫科(Mimidae)同样是美洲特有的类群,它们属于鹟总科(Muscicapoidea),和欧亚非的椋鸟科(Sturnidae)有着相对近缘的关系真正的拟八哥。
住处周围偶尔能见到一些美洲的鹟类,比如如图所示的灰王霸鹟(Tyrannus dominicensis)和加勒比拟霸鹟(Elaenia martinica)。它们和我们熟知的鹟类有些类似,但行为上又能明显看出不同:虽然我见到灰王霸鹟会蹲守在高处四处张望,但加勒比拟霸鹟有时会像个莺一样穿梭于树丛间,少了几分传统印象里鹟的“定力”。它们所属的霸鹟科(Tyrannidae)所在的整个霸鹟下目(Tyrannides)全部都是美洲特有的类群,只有在更高的霸鹟亚目(Tyranni)中,才能找到八色鸫、阔嘴鸟这样的欧亚非远亲。
在雀形目之外,我还偶遇了两个非雀形目的美洲特色类群。其一是这趟旅行中最为期待的蜂鸟科(Trochilidae)!蜂鸟科隶属于雨燕目(Apodiformes),自然是雨燕的亲戚。
博奈尔岛常年可见金喉红顶蜂鸟(Chrysolampis mosquitus)和蓝尾翠蜂鸟(Chlorostilbon mellisugus)。观察和拍摄蜂鸟是一件既简单又困难的事情——简单的一面是,博奈尔的蜂鸟常常会被人居环境栽种的花所吸引,因此是一类只要有对的开花植物就能很容易见到的鸟类,但困难的是,我所住的地方附近并没有见到合适拍摄和观察蜂鸟的地点,这使得我在最后一天不得已跋涉到岛中间的林孔镇——虽然并不必要,但这是我当时知道的唯一一个能稳定蹲守蜂鸟的地点了。
蓝尾翠蜂鸟在岛上似乎并不那么好见,我只在住处旁偶然见到一只雌性个体。
林孔镇中心的教堂前,一棵橙花破布木(Cordia subcordata)正在盛放,树下还种着假马鞭草(Stachytarpheta jamaicensis)和红花假马鞭(Stachytarpheta mutabilis)——它们都是蜂鸟最喜欢的食物。
诚如当地的观鸟者所言,拍蜂鸟确实是一件耐心活,需要把它当成一件事儿来做——一定要有直观印象的话,蜂鸟的行为真的在各个层面上都和“蜂鸟蛾”(一些白日访花的长喙天蛾和透翅天蛾,经常被不明就里的人当成“中国的蜂鸟”)非常相似:大多数时间里,它们都在高速扇动翅膀,悬停、穿梭于花丛之中,将长喙插入花里吮蜜,而不是像太阳鸟一样一般攀附在枝条上吸吮花蜜。除此之外,雄性蜂鸟似乎还会积极驱赶其他靠近的雄性个体。
蜂鸟不是这趟林孔之行的唯一收获:途径一处民居时,我还意外在墙外树丛中见到了据说并不常见的沟嘴犀鹃(Crotophaga sulcirostris)。它们虽然和我们日常能见到的杜鹃、鸦鹃同属杜鹃科(Cuculidae),但它们的长相极为怪异,还有着非寄生、合作繁殖、群居等奇特的习性。
我所见到的沟嘴犀鹃性格非常胆大,并不会像杜鹃和鸦鹃一样刻意躲藏在阴暗的灌丛里,行为上甚至更接近我所认知的噪鹛。图四能见到数只沟嘴犀鹃集群活动的样子,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
作为鸟类部分的最后,博奈尔岛的人居环境中还能见到几种外来鸟类:除了可以略去不谈的家鸽和有也不奇怪的家麻雀(Passer domesticus)之外,剩下的两种都是美洲鸟类:普通拟鹂(Icterus icterus)和橙黄雀鹀(Sicalis flaveola),姑且做个记录。
他乡客的故乡
对于植物爱好者,不对,对于杂草爱好者,尤其是热带杂草爱好者来说(我甚至写过这篇:从爱好者的角度来看,热带杂草有什么好玩的?),加勒比的杂草是绝对不能错过的——这倒不是因为这里有着多高多独特的多样性,而是许多华南外来杂草的原产地正是在加勒比地区——难得有一窥这些杂草原生环境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其实,即使是在房前屋后随手记录一下,也能见到许多熟悉的角色。
博奈尔的路边杂草们。在国内是外来杂草的它们,在原产地也大多是杂草。
华南路边就能见到的飞扬草(Euphorbia hirta)和羽芒菊(Tridax procumbens)原产地就包括博奈尔岛。至于华南同样可见的土丁桂(Evolvulus alsinoides),则可能是一种在人类科学描述之前就已经广布热带地区的杂草了。
华南常见的龙珠果(Passiflora foetida)在博奈尔同样是原生植物。只是博奈尔岛的个体属于moritziana 变种,这个变种花和叶的形态都与国内的个体相去甚远(国内入侵的个体可能为原变种)。
当然,路旁还有许多我第一次见的新面孔,从上至下分别为:羊皮纸大戟(Euphorbia pergamena,推测为该种),有柱钩花草(Stylosanthes hamata),覆毛马松子(Melochia tomentosa),猫舌草(Priva lappulacea),假含羞草(Neptunia plena,也就是传说中能生长在水里的含羞草)和缠绕兵藤(Myriopus volubilis,居然是紫草科你敢信)。
不可避免的,博奈尔岛上也可以见到别处入侵到此的外来植物,比如岛上随处可见的,原产北非的白花牛角瓜(Calotropis procera),以及原产于东亚的蒺藜属(Tribulus sp.)植物。
至此,有关博奈尔岛第一篇记录到此为止。在之后的篇章中,我将介绍博奈尔的森林与大海,敬请期待!
参考资料:
关于鸟类科级系统发育关系:我参考的是:
Oliveros, C. H., Field, D. J., Ksepka, D. T., Barker, F. K., Aleixo, A., Andersen, M. J., ... & Faircloth, B. C. (2019). Earth history and the passerine superradiation.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116(16), 7916-7925.
关于博奈尔岛的概况与历史,我参考的是:
STINAPPA BONAIRE -《Bird guide to the Washington Slagbaai National Park》
荷属加勒比地区简况:
http://willemstad.china-consulate.gov.cn/zlgxx/202307/t20230714_11113547.htm
THE HISTORY OF BONAIRE:
https://hopibonaire.com/en/blog-history-bonaire/
History of Bonaire ‘Flamingo’ Airport:
https://bonaireinternationalairport.com/history-of-bonaire-flamingo-international-airport/
Eerste bewoners:
https://bonairegov.com/eerste-bewoners
Toerisme:
https://bonairegov.com/over-bonaire/geschiedenis/toerisme
博奈尔岛当地的导览牌
本家生态学博士就读中,虽然看板娘是妹子但是号主还是男的,
自然和ACG爱好者。在这里你可以看到:
自然旅行记录 生态保育杂谈 偶然说不定还有很厉害的东西
欢迎留言讨论,喜欢的话不妨点个在看
如需引用、使用或转载本公众号中的图文,敬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