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由于我不希望切分关于冰海的各个部分单独成分,最终使得这篇推送的篇幅变得非常长。推荐您选择有较多空闲时间或较为放松时阅读,并配合安静舒缓的音乐,以获得最佳阅读体验。
斯瓦尔巴群岛的大多数地区是无人区,缺乏基本的道路建设,基本没有由公路途径到达的可能。那么,为了尽可能全面地探索斯瓦尔巴地区,乘坐游轮,进行一趟多日的长途旅行恐怕是最合适的游览方式。
对于大多数游客来说,在温暖的船舱里隔着玻璃欣赏斯瓦尔巴群岛壮丽的景象,应该是既悠闲又惬意的体验。但对我们这种带着目的来的自然观察爱好者来说却全然不是如此:游轮的长距离旅行意味着我们有更多的搜索空间和时间,各种稀有的鸟类和兽类都有可能在船只航行的任一瞬间突然出现,然后随着船只的远行而迅速消失。而且,考虑到来一趟斯瓦尔巴毕竟不太容易,抱着“值回票价”的想法,我们也想把那些北极特色的物种尽可能看齐全。
但纵使如此努力,如果单纯从物种数量的角度评价斯瓦尔巴的自然观察的话,完全可以用“惨淡”二字来形容。我们在七天的旅行中只见到了28种鸟,而在海上乘船航行过程中仅见到了十几种鸟——如此成绩,甚至不如花上半天在春秋季节的城市公园里走一圈看得多。
更令人感到疲惫的则是这有限的物种中的绝大多数,几乎都能让人从新奇看到厌烦,而剩下的少数则又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宝——比如北极熊(Ursus maritimus),比如那些稀有的鲸鱼,比如活在别人记录里的楔尾鸥(Rhodostethia rosea)与叉尾鸥(Xema sabini),比如我们这一趟的终极目标种:游荡在北冰洋之上的雪白影子:象牙鸥(Pagophila eburnea)。
伴随着如同北冰洋般孤独而单调的抑郁感和同样如同北冰洋般神秘而广袤的可能性,这可能正是我在大冰海上进行自然观察的体验吧。
沉默的大冰海
作为自然观察的主舞台,斯瓦尔巴的海域应该是被放在最先介绍的。遗憾的是,我并非地质学出身,无法准确地给出各种自然景观的“所以然”,那我就以描述和记录我的所见为主吧。
北冰洋的初见倒是不太符合刻板印象——毕竟是夏季,在纬度相对较低的朗伊尔城附近海域还是见不到处处浮冰的景观。船在安静而单调的冰海上行驶着,没有惊涛骇浪,只有在船身两侧沉默着展开的广阔海面和峡湾山景。
夏季,离朗伊尔城不远的开阔水域中见不到海冰的影子,只能远远望见覆盖着白雪的山脉。
峡湾不仅是挪威大陆部分独有的景观,在斯瓦尔巴群岛沿岸也能见到不少。如图所示的是离朗伊尔城不远的一处峡湾,画面左侧能看到埃斯马克冰川(Esmark Glacier)——虽然冰川很漂亮,但是这是下一集的内容,那还是让我们保留悬念吧。
继续北上,海面上逐渐出现浮冰。一些大块的浮冰会在阳光下呈现令人惊叹的蓝色,而非我们普遍认知中的白色。这是因为我们日常生活中见到的冰雪中保留有大量的气泡,气泡会散射所有颜色的光,从而使其看起来像是白色的。而一些海上的浮冰来自于崩落的冰川。冰川中较深处的冰经过上层冰雪的压实,其结构变得更加致密,而且其中的空气亦被挤出。在这种情况下,这种被压实的冰会吸收除蓝光以外的光,从而使其看起来是蓝色的。
在大冰川前的海面上,经常能看到剥落的大量碎冰。我们曾在在船上有幸听到冰川崩落的声音,的确像是雷鸣一般响亮。
浮冰蓝色的程度会随着冰块本身的性质和阳光的强弱而存在差异——尽管如此,但当我亲眼目睹下图的深蓝色浮冰时,仍然感觉到浓浓的不真实感。
海冰不总是蓝色的,甚至都不一定是白色的:一些附生在海冰上的藻类可能会把它染成绿色,而携带着泥沙石砾的海冰还可能呈现脏脏的巧克力色。
那就继续向北吧。在斯瓦尔巴群岛的北缘海域,我们终于见识到了极地不分季节的残酷身姿。
有时,大量的海冰在海面上会连成巨大的冰原,拦住船只前进的道路——尽管封冻的大冰海对人类并不友好,但这里是北极熊和它们的猎物:海豹们的栖息地。我们运气不佳,扫了半天也没见到冰海之王的影子,也就只能姑且看看它的猎物:海豹了。
有时,高纬度海域的浮冰也会以巨大的碎片的形式,肆意铺撒在广阔的海面上。图为北纬80度左右的北冰洋海面——即使是一年中最温暖的夏季,极地依然保持着它绝不妥协的残酷态度。
在北纬80度左右的海域中,大块的海冰随处可见,而且还能清晰地看到其淹没于水下的巨大蓝影——这大概就算是亲身体验何为“冰山一角”了吧。
“从这里看过去,我们与北极点之间将再无陆地。”——向导的这句话是我拍下这张照片的原因。
在冰海上航行,雾也是让我印象极为深刻的自然元素之一。上一集说到,斯瓦尔巴的雾会极大地改变自然景观的面貌,这一点在海上行船时感触尤为鲜明。一旦船行至雾中,周围的能见度就会变得非常差——这对在船上摄影和寻找野生动物都是极其不友好的。
远处白茫茫的一片都是骇人的浓密海雾——仿佛只要驶入其中,就再也无法返回。
这趟旅行让我最震撼的那个瞬间也同样是雾所创造的。船行雾中时,我们只能看到这张照片中下部1/3左右的岸边景观。而在之后的某个瞬间,回头的我却猛然撞见了方才隐藏的雾中的巨大山脉——那是一种心脏停跳的体验,而那群山就像沉默的巨兽一样,一言不发地从雾中展露身姿。
在雾中航行的景观其一。大雾不仅能够严重地遮蔽视野,还会给照片染上一层难受的灰色与噪点。
但雾中的体验不总是难受的。在我们的一般认知里,当太阳出现时,晨雾也会随着阳光逐渐消散。但在斯瓦尔巴,能在海上航行中见到被浓雾笼罩着的太阳投下怪异的光芒,让海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张颇有韧性的塑料薄膜。
生境聊了那么多,也该聊聊我们究竟在大海、浮冰和浓雾之间到底看到了什么。
北极企鹅
北极当然没有企鹅。
北极有的是各种意义上都和企鹅非常相似的海雀们——它们的身形相似,配色都以黑白为主,且同样是擅长潜水游泳的海鸟。但不同的是,海雀们能够飞行,而且它们确实在北极有的是。
在斯瓦尔巴,我们在海上共见到了4种海雀:厚嘴崖海鸦(Uria lomvia)、北极海鹦(Fratercula arctica)、小海雀(Alle alle)和白翅斑海鸽(Cepphus grylle),它们都在斯瓦尔巴地区繁殖。
离朗伊尔城很近的福格勒菲耶拉(Fuglefjella)有着一片非常壮观的鸟崖(Bird cliff)。鸟崖上栖息着大量筑巢繁殖的海鸟,而海雀们就是其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在欧洲地区,厚嘴崖海鸦算是要到北极和亚北极地区才会相对好见一些,因而它也成了欧洲的六种本土海雀之中我唯一没有见过的物种。但斯瓦尔巴的厚嘴崖海鸦数量非常庞大:它们或集群飞过,或像一大堆橡皮鸭子一样在水面上飘着。
就这样,在海上的三天里,它们一直都伴我左右——不管我主观上到底还想不想再看到它们。
飞行中的厚嘴崖海鸦。厚嘴崖海鸦和欧洲较低纬度一些的地区常见的崖海鸦(斯瓦尔巴群岛同样也少量崖海鸦繁殖,只不过这一趟中我们没有见到)最鲜明的差异就在嘴上:厚嘴崖海鸦比后者的嘴更短而厚重,在繁殖期时,厚嘴崖海鸦通常还会在喙上缘有着显著的白线。
集群飞行的厚嘴崖海鸦是海面上非常容易见到的景象。大概是因为海雀类翅膀相对短小的缘故,它们的扇翅频率非常之高。借助这一特征,甚至可以用肉眼将其与其他类群的海鸟区分开来。
海上漂浮着的大量厚嘴崖海鸦。
在浮冰更多的海域,偶尔还能看到厚嘴崖海鸦站在冰块上的有趣景象,相当企鹅。
虽然据说小海雀是斯瓦尔巴地区最多的鸟类(甚至可能是不用加之一的程度),但我们显然没有感受到它们蓬勃扎堆的热闹劲儿。小海雀可能是我们见到的四种海雀中存在感最低的海雀,这回肯定不用加之一——在厚嘴崖海鸦频繁出现的间隙中,偶尔出现一小群小海雀高速飞过,不留影子。
飞行中的小海雀。小海雀体型很小,且有着独树一帜的弹头形身体轮廓,很容易识别。
北极海鹦可能是海雀中知名度最高的种类了。在冰海上,经常能见到一两只北极海鹦从船侧飞过——虽然它们的数量远比厚嘴崖海鸦少,但存在感起码高于小海雀。
偶尔能遇到离船非常近的北极海鹦。但即使在这么近的距离里,雾天+高快门速度的拍摄条件还是让我不得不提高感光度,从而严重影响照片的画质——这可能是在斯瓦尔巴拍摄野生动物时最无奈但又最常见的窘境。
白翅斑海鸽和北极海鹦的情况类似,都是属于数量不如厚嘴崖海鸦但存在感依然显著高于小海雀的种类,而且通常单独或零星几只出现在海上,未见大群。
繁殖羽的白翅斑海鸽有着和漆黑身体强烈反差的巨大白色翅斑,很好识别。
停船时,偶尔还能见到游到船边的白翅斑海鸽。图中隐约还能看到它鲜红色的脚,与黑白配色的身体反差巨大。
名为鸥的众生相
就像世界上的绝大多数海洋一样,冰海也有冰海里的鸥们。
在斯瓦尔巴,我们一共见到三类名称里带“鸥”的鸟类:燕鸥、贼鸥,以及真正意义上的鸥。这三大类鸟类都属于鸻形目(Charadriiformes),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亲戚,但又各自选择了截然不同的生存方式。
北极燕鸥(Sterna paradisaea)几乎是北极唯一可以见到的燕鸥,也是我不知为何总是擦肩而过的种类——在斯瓦尔巴,我总算不用纠结嘴尖黑不黑、飞行姿势轻盈与否等等细节,放宽心地给自己加上这个新种。
这个季节的北极燕鸥似乎更偏好于靠近岸边的海域,在开阔海域相对少见——换言之,当我在海面上看到飘忽忽飞过去的北极燕鸥的时候,就大概知道此时船离岸边不远了。
北极燕鸥是轻盈而积极的捕鱼者,有时候可以近距离地见到它在海面上悬停捕食的样子。
北极燕鸥最亮眼的标签大概是它是一种北极繁殖、南极越冬(对南半球来说应该算是度夏了)的鸟类。但,如果你问起一位夏季来过斯瓦尔巴旅游的朋友北极燕鸥什么特征最让ta印象深刻时,我想ta大概率不会记得北极燕鸥同时见过北极企鹅和南极企鹅这件事,但ta十有八九会对这种鸟的空袭记忆犹新。
是的,在见不到北极熊的冰海之旅里,北极燕鸥毫无疑问成了对我们威胁最大且唯一能造成实际伤害的野生动物。
夏季是北极燕鸥的繁殖期,它们会在苔原或海边石滩的地面上繁殖。这种鸟类对大多数侵入其领域的动物(包括人类)抱有极大的敌意,它们会起飞、悬停、发出嘶哑的鸣叫,并俯冲啄击入侵者的脑袋。
即使是人畜无害的白颊黑雁,过分靠近北极燕鸥巢时也会遭到它们的强烈攻击。
在斯瓦尔巴,被护巢的北极燕鸥攻击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因为北极燕鸥的巢并不会特别避开人居环境,甚至有时它们就在路边筑巢。游客经常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踏入它们的警戒范围,然后被一顿暴揍。
新奥勒松(Ny-Ålesund)是整个斯瓦尔巴群岛最北的民用聚居点,现在主要是各国极地科考站所在地(我国黄河站就在此地)。此处的北极燕鸥甚不怕人,常常大胆地在道路两侧筑巢,并平等地暴打每一个接近它们巢区的人类。
这种现象在斯瓦尔巴过于常见,以至于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成了斯瓦尔巴旅行体验中无法避免的一部分。也正因如此,向导和当地的导览牌都在反复宣传遇到这种情况下的正确的处置方式:处置方式的基本思路是:A. 让燕鸥看到你身上比你头更高的地方,它会把那个东西当成你的头;B. 在防御燕鸥攻击的同时,不得对燕鸥造成伤害,并尽可能降低对其繁殖的影响。我大致总结了一下我听过的各种方法,如下图所示你们最期待的灵魂画作终于来了:
简单地说,当被燕鸥攻击时,可以举起棍子、三脚架、登山杖或其他随身物品转移燕鸥的攻击目标,但不要挥动,并在注意脚下不要踩到巢的同时,迅速离开巢区。特别需要注意的是,在被燕鸥攻击的时候,千万不要抬头看燕鸥,否则有被燕鸥啄瞎的风险——当本地人跟我提起这个贴士的时候,我不太敢想过去的四百年里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一些血腥的案例......
总而言之,掩藏在冰雪中的北极熊可能是虚妄的,而北极燕鸥是永恒的、见得到的、最真实的北极猛兽......
如果说北极燕鸥只有在护巢时才会表现出凶悍的话,那贼鸥则把这份凶悍贯彻得更加彻底。就像它们的名字一样,贼鸥最著名的习性就是它们会在海上袭击带着食物的海鸟,迫使它们丢下食物以为己用(当然,它们并不是完全以抢劫食物为生,它们也有自行捕食的能力)。
我们在冰海上一共见到了三种贼鸥:短尾贼鸥(Stercorarius parasiticus)、长尾贼鸥(Stercorarius longicaudus)和北贼鸥(Stercorarius skua)——尽管全欧洲的本土贼鸥只有四种(还差一种我们没见到的中贼鸥(Stercorarius pomarinus)),但贼鸥的识别其实是一门非常有挑战性的功课。幸运的是,夏季的斯瓦尔巴给我们免了课本中最难的亚成鸟识别的章节。
我们在冰海上见到的绝大多数贼鸥基本都是短尾贼鸥。图中可以看到它们特色的短尾尖。
大多数情况下的贼鸥观感如图所示——贼鸥们并不会特意接近船边,所以通常只能见到它们远远飞过的样子。
偶尔也能看到短尾贼鸥在浮冰上休息的样子。
正在抢劫三趾鸥(Rissa tridactyla)的短尾贼鸥,这可能是冰海观鸟中最吵闹的时候——在大多数时候,路过的海鸟都不怎么发出叫声。但唯独在贼鸥抢劫的时候,被抢的海鸟在在惨叫,贼鸥也在追着大叫——那种此起彼伏的叫声是那样有特点而响亮,以至于后来我都能够通过声音判断是不是又有贼鸥在抢劫了。
这趟旅行中见到的唯一一只长尾贼鸥为我们展现了一场紧张的空中追逐战。长尾贼鸥有着非常明显的长尾尖,会随着其灵活的飞行动作而上下翻飞——以至于它在空中追逐北极燕鸥的样子,甚至让我有了长尾寿带的幻视。值得一提的是,长尾贼鸥同样也是在北极度夏,但会进入南半球的极地海域越冬的鸟类。
而同样是唯一见到的一只北贼鸥只是沉默地飞过天空。北贼鸥与其他三种贼鸥的配色不同,且有着更大、更结实的体型——当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凶狠。
真正的鸥类是我们在冰海之旅中看得最疲惫的类群。因为我们此行最大的目标种是象牙鸥,这是一种身体全白的鸥,几乎只出现高纬度且存在海冰的地区,是绝对的梦幻种和极地特色鸟类!为此,我们必须认真地检查每一只从船边飞过、水里泡着和冰上站着的鸥,以确认它们不是那转瞬即逝的心头好。
最搞人心态的毫无疑问是三趾鸥们。它们是冰海上最常见的鸥类,哪哪都是,啥时都有。但偏偏它们体型最接近象牙鸥,而且在特定光线条件下还会显得特别白净,是害得我几次心脏白停跳的罪魁祸首。
虽然打扰我们干正事很烦人,但是不得不承认,它们也是斯瓦尔巴最呆最可爱的鸥类——哦对,仅次于象牙鸥。
飞行中的三趾鸥,它翅尖的黑斑是我们快速筛除这些干扰选项的重要特征。
海上的三趾鸥会橡皮鸭子也会站冰块。站在冰块上的三趾鸥们更显单纯可爱。
单纯可爱,是吧?
上一集中出现过的北极鸥(Larus hyperboreus)也会出现在冰海上,但数量比三趾鸥要少很多。在斯瓦尔巴,与北极鸥繁殖羽特别相似的冰岛鸥(Larus glaucoides)也可能出现,两者常常要靠气质来区分。
对我来说,我只能感谢年初那只迷路到莱顿的冰岛鸥,让我起码有了一个充足的理由不需要在北极鸥里找不同了。
北极鸥和冰岛鸥的翅尖都没有黑斑,这让它们能够与形似的银鸥区分(银鸥在斯瓦尔巴比较少见)。北极鸥和银鸥的生态位也很像,它们也是来者不拒的杂食者——水生动物、鸟蛋和人类垃圾都可能成为它们的食物。
站在冰顶的可能是一只冰岛鸥,因为它似乎嘴更细,头更小,看起来更“温和”(这可能是头嘴眼的比例使然)——但我不想纠结了。
所以,象牙鸥找到了吗?
在历经了三天无数只三趾鸥的轮番干扰之后,我们依然一无所获。那天下午,我们即将驶往此行的最后一站经停地:新奥勒松。此前,听向导说起她上一趟航程时在这里见到了象牙鸥,我们为此期待了一路。而我们却又在临下船参观的时候才得知,原来她说的是“去年的航程”。
那时,我觉得也没什么好期待的了,没了就没了吧,这鸟斯瓦尔巴本来就很少,看不着也正常。
结果它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降落在我们面前。而在看清的一瞬间,我也毫无防备地大喊出它的名字:
IVORY GULL!
好了,没看着北极熊也没关系了,可以回家了。
如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一种鸥会白得如此纯粹。灰蓝至橙黄渐变的喙和深色不死鱼的眼睛也是颜值加分项。
尽管白鸥有着如此奇迹的外观,但实际上它们是经常食腐,所以它们经常会跟随北极熊蹭饭,也会偶尔来到海港来寻找垃圾。
尽管如此,它们在斯瓦尔巴的数量依然稀少,行踪也高度不确定——尤其是对于我们这种行程本就紧凑的游客来说,能够见上它一面实在是有幸。
在海滩漫步的它更像是一只鸽子——以至于至今我仍对我家楼下的白色鸽子浮想联翩......
这只象牙鸥给了我充足的观察和拍摄机会,然后又飞向了远方——在离开新奥勒松之前,我仍希望在船舱内再目睹一眼它白色的身姿,但是那时候就只有北极鸥了——那可能是告诉我,欢迎回到那个普通版本的斯瓦尔巴群岛。
哦对了,虽然破坏气氛,但是我作证,这只象牙鸥也被新奥勒松的北极燕鸥给揍了。
真正的北极猛兽会平等地暴打每一个进入巢区的活物。
驾驭冷风的骑士
虽然象牙鸥的确梦幻,如果说从这趟冰海之行中真要选择那么一种我最喜欢的鸟类的话,那我依然还是会选择暴雪鹱(Fulmarus glacialis)。
暴雪鹱是一类形态和体型近似鸥类的海鸟,但它和著名的信天翁亲缘关系更近,同属鹱形目(Procellariiformes)。它们大多都是高度适应于海洋生活的海鸟,拥有非常娴熟的飞行技巧。
管鼻目是鹱形目的一个别称,这也指出了这类鸟类最特殊的特征。
暴雪鹱在斯瓦尔巴非常常见。而且这种海鸟还会主动伴随船只飞行——这可能是由于鹱形目鸟类非常擅长御风飞行,而船只开动产生的风力也可以成为其动力来源。
正因如此,当我们在船上守候等不来的鲸鱼和象牙鸥时,近距离观赏暴雪鹱的飞行就成了最好的休憩方式。它们飞行时振翅频率不高,经常平展翅膀滑行,而且还会在空中反复改变姿态和方向——那种行为甚至很难说是在飞行,“驾驭海风”可能是最准确的描述。
在风中展翅滑翔的暴雪鹱,暴雪鹱可以说是整趟斯瓦尔巴之行中,唯一让我觉得“拍爽了”的鸟类——它们能给我提供各种各样的距离、光线、背景和角度,而且量大管饱,童叟无欺。
有时也能见到暴雪鹱在海面或浮冰上休息的样子,这时候就和鸥类非常相似了。
海兽
海洋哺乳类也是冰海自然观察中重要关注对象。在斯瓦尔巴,能看到的海洋哺乳类有各种鲸豚、各种海豹、海象和北极熊(北极熊非常适应在海冰上捕猎,且游泳能力极强,因此,有观点认为北极熊应该算作海洋哺乳类)。
我们当然没有看到北极熊。北极熊虽然是斯瓦尔巴的象征,但它们在斯瓦尔巴的出现非常随机,且其行踪被严格保密——换言之,北极熊只能偶遇,无法寻找。
它们无处不在,又处处不在:你总能在人类居住区的边缘看到北极熊的警示牌;当地居民在荒野活动时必须携带恐吓和防范北极熊的武器(所以在没有武器或持武器的向导的情况下,游客在斯瓦尔巴不要自行远离城镇);下船活动时,总有向导站在高处,紧张地搜索四周是否有北极熊出没......
但我们始终没有见到它,而在之前或之后的时点,就在那些我们明明去过的地点,北极熊又确确实实被人目击了。
朗伊尔城尽头的北极熊警告牌,再往前行就会变得不再安全。但警告牌上的文字并不是小心北极熊,而是“适用于整个斯瓦尔巴地区”。
我们曾多次途经适合于北极熊的生境:充满浮冰的大海。在这里,北极熊会捕猎海豹作为食物。但是这里只有浮冰、大海和海豹,唯独没有北极熊。
相比之下,北极熊的食物:海豹就要常见很多。在冰海航行的过程中,我们见到了许多泡在水里或躺在冰上的海豹个体。
我们曾在两个峡湾遇到了两只非常不怕人的个体,可能是欧洲常见的港海豹(Phoca vitulina),甚至能感受到它们对人类充满着好奇。
冰上偶尔也能见到休息的海豹。上图是一只髯海豹(Erignathus barbatus),它的头部发红,这是被它在海底翻找食物时沉积在脸上的氧化铁染出的颜色。另一个黑乎乎的个体也许是某种海豹的幼年个体,我就不太敢鉴定了。
海象(Odobenus rosmarus)是极地最为特色的海洋哺乳类之一。可惜的是,我们没有机会在陆地上感受这种巨兽肥宅的英姿,只能在海里看个大概了......
何谓“大概”?嗯,这就是海象在海中游泳的一般姿态——想要借此拼凑出纪录片里那般巨兽的姿态,恐怕还是需要手动填入不少想象力......
尽管如此,我在船舱外的勤恳蹲守还是有所收获的。我遇见了两次较近距离海象。甚至记录到了它们的鳍状肢和大牙。
鲸豚类在斯瓦尔巴也是高度不确定的:你能见到的种类、时间、地点、行为,一切皆有可能,但一切皆无定数。虽然鲸豚类可以通过长时间的蹲守来弥补其出现的高度不确定性,但我们最终还是把寻找鲸豚当成寻找象牙鸥之外的副产品——无论看到哪种都是赚的。
刚从朗伊尔城的港口出发我们就看到了传说中的白鲸(Delphinapterus leucas),但它们在暗光和浑水(可能因为是河口)背景下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太多梦幻的体验——那种黄白黄白的色泽总是让我无法往印象中那个纯白无瑕的白鲸身上靠。
一群白喙斑纹海豚(Lagenorhynchus albirostris)给我们展现了壮观的群游场面。这种海豚身上有着似有似无的白斑,和光滑皮肤的反光难以区分。
而小须鲸(Balaenoptera acutorostrata)只给我们展现了五次露背。向导说它们通常在三次连续的露背后会下沉很长时间。由于露背时间非常短,而且位置非常随机,所以这是我在这个短暂过程里拍下的唯一一张照片.....
梦幻之夜
前面提到的内容,大概是大多数来斯瓦尔巴的自然爱好者会在夏季乘船旅行中见到的风物。但斯瓦尔巴还送给了我一个特殊的礼物。
那个夜晚,我们的船停在了海面上。薄薄的海雾又如期而至,但蓝天和阳光依然明媚——没有发动机的轰鸣,也听不到海鸟的叫声,那是一种很陌生但是又异常宁静的氛围。
海雾完全模糊了海与天空的边界,只有一道雾虹在其中朦胧可见。
当时我和朋友正在船尾进行今晚最后的挣扎:本打算在周遭搜索一圈,没有目标就回去睡觉。但朋友突然注意到海面上有一些奇怪的漂浮物,它们看起来像是近海常见的漂浮塑料垃圾,但这可是在北冰洋的海中央啊(值得一提的是,即使是在斯瓦尔巴,我们也确实在海滩上见到了随海浪冲来的塑料垃圾)。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用望远镜对准海面上的怪异透明漂浮物。
是栉水母!
有可能是深渊瓜水母(Beroe abyssicola),它们似乎是海面上最常见的种类。
栉水母是一类和水母形态接近的动物,但单独属于栉水母动物门(Ctenophora),和水母所在的刺胞动物门(Cnidaria)并列。栉水母最大的特点是它们具有用来游泳的栉板,且它们是通常通过粘液而非毒刺来捕捉猎物。
栉水母的栉板会通过折射光线从而显现出彩虹色的光泽,在它们用栉板游动时,看起来就像在闪光。但一些栉水母本身就具有发光的能力,所以我很怀疑图中的这个隐藏在黑暗中个体两者兼有。
海面上还能见到另一种栉水母,可能是北极栉水母(Mertensia ovum)。这个种不仅有着非常长的触手,其身体俯视角度的形状也异常怪异。
除了栉水母,海面上也能见到真正的水母。
应该就是著名的巨型水母:狮鬃水母(Cyanea capillata),只不过海面的个体都比较小。
可能是Catablema multicirratum 这种水母(拟名狂魔如我也实在拟不出中文名了)。看起来它正在尽可能地伸展触手进行捕食。
但是真正让我感到惊讶的是,我们居然见到了传说中的裸海蝶(Clione limacina)!裸海蝶更为人所熟知的名字是“海天使”或“冰海天使”,是一种软体动物。它们真的会用身体两侧的鳍状结构划水游泳,就像一条鱼一样灵活。
冰海中的冰海天使。我第一次知道这个物种是在我幼儿时代读的一本百科全书上,竟真的有一天亲眼得见!
在那个夜晚之后,我们也遇到了几次停船的机会,但无论是位置、光线、时间和风浪情况,都无法与那个完美的夜晚相比拟,我们也再也没有见到水面上漂浮着的“透明塑料”们。
它们可能和象牙鸥以及我们没见到的北极熊一样,都属于斯瓦尔巴大冰海隐秘而梦幻的那一部分。你无法知道你什么时候、在哪里、甚至是否有机会得以寻见,但是它们确实在那里,在时空中大多时候与你不重合的那一部分。
参考资料:
关于海冰为什么是蓝色的:https://www.whoi.edu/know-your-ocean/did-you-know/why-is-glacier-ice-blue/
听 猎 户 说
本家生态学博士就读中,虽然看板娘是妹子但是号主还是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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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旅行记录 生态保育杂谈 偶尔说不定还有很厉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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