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纳利自然探索日记 Day 5 奇迹山脉

文摘   2024-10-29 08:31   荷兰  

距离上次更新这个系列居然已经过去了半年有余......今年手头的素材实在是过于充盈,但我手里与之匹配的时间,精力与创作欲望却十分有限,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我确实更新了很多篇推送,但从去年到今年开写的几个系列竟无一完结,有些遗憾......


虽然过于久远,但之前的推送应该还是要放上来:

加纳利自然探索日记:行前与Day 0

加纳利自然探索日记:Day 1 穿越云雾之旅

加纳利自然探索日记:Day 2 熔岩花园

加纳利自然探索日记 Day 3 望海峡谷与栖龙山城

加纳利自然探索日记 Day 4 大洋的云端


为了保证您有最好的阅读体验,请务必在阅读此文前阅读上一集(Day 4)。




如果问我整趟加纳利群岛之旅中最让我期待的部分是什么,那一定是特内里费岛北部山地:阿娜加(Anaga)的月桂林这些月桂林是西古北地区(欧洲、北非和中东地区)极其稀有的常绿阔叶林(欧洲地区绝大多数的森林为落叶林和针叶林)。在该区域内,这些常绿阔叶林主要分布于马卡罗尼西亚(Macaronesia,即加纳利群岛、马德拉群岛、亚速尔群岛和佛得角群岛组成的北非外海岛屿)地区。


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吊诡的事情。众所周知,北非的大片土地被干旱的沙漠所覆盖;甚至是在特内里费岛上,也分布着大片的火山、熔岩平原和干燥半荒漠——这一切都理应与常绿阔叶林这个理应只存在于更南、更湿热的森林类型毫无关系。而这片森林,以及马卡罗尼西亚地区的这种森林类型,却在湿润信风的滋养下变为了现实:恰到好处的山脉拦截了信风带来的密集水汽,最终让这些地区变成了与周遭截然不同的环境。


过去,人们认为马卡罗尼西亚月桂林是第三纪欧洲及地中海地区的常绿阔叶林的孑遗,但新近的研究却证明,马卡罗尼西亚月桂林中不少植物可能起源自欧陆之外的其他地区。因此,现存的植被也被认为是由来自世界各地的植物重新组装形成的,并非标准的、纯粹的欧洲常绿阔叶林残余——这一观点虽然可能冲击了马卡罗尼西亚月桂林“活化石”、“遗迹”之类的标签,但却也揭开了这片森林更加独特的一面。


我对这里的第一印象来自于@植被探索记 当年的推送:加那利群岛植被考察记(二)——欧洲最后的常绿阔叶林,在这篇推送中,作者系统地自高海拔向低海拔游历并记录了阿娜加的一系列物种和生境景观,图文并茂;而且由于作者是科班出身,他也对该地很多生态现象给出了非常细致的解释(比如前面提到的信风促成常绿阔叶林的形成),读之引人入胜,实乃佳作。


当然,我的加纳利行记肯定到不了这种高度,那还是回到我们公路片的本质——移步换景,顺手记下所见所想



从高处俯瞰阿娜加茂密的月桂林。阿娜加地区的月桂林的树种尽管比较有限,但其景观和结构会随着位置(比如南坡或北坡,靠近山脊线或者靠近山谷)、海拔以及干扰程度等因素的不同而发生较大的变化,从而展现出多样化的生态景观。



阿娜加月桂林中最吸引人的鸟类毫无疑问是桂冠鸽(Columba junoniae)和博氏鸽(Columba bollii这两个特有种了。也正是为了推到它们,我们一清早便从城中的旅店出发,前往让我期待已久的月桂林。



阿娜加靠近城区一侧的低海拔路边景观,可以看到这里植被明显比岛中岛南更加茂密而高大。



一进入真正的林区公路,铺天盖日的大乔木迅速遮蔽了光线。在太阳尚未照射到的清晨时点,这样的景观与其说是诡异,更不如说是神秘。



穿过一小段林下公路,我们驶入了一片较为开阔的区域,这是我们的第一站:加迪纳观景台(Mirador De Jardina)。阿娜加的大片区域被规划为阿娜加乡村公园(Parque Rural de Anaga),旨在同时保护阿娜加地区的独特的月桂林生态以及与之联系紧密的乡村文化与景观。加迪纳观景台正位于公园的起始位置附近,在此处能够遥望南方的主城区,以及更远处巍峨耸立的泰德火山。



处巍峨的泰德峰在良好的天气里清晰可见。虽然阿娜加地区的海拔不及泰德峰,但阿娜加地区所处的阿娜加地块却是特内里费岛的形成过程中最早露出水面的三大地块之一,远比泰德峰地区古老。



在观景台上还能看到当地乡村与月桂林之间水乳交融的景观——诚如前言,阿娜加并不是一个纯粹的自然保护区,而是一座乡村公园。



除了欣赏风景,我们选择在这里停车也是为了在高处搜寻可能会在林冠活动的两种鸽子。在理所应当的没找着之后,我也理所应当地观察起观景台附近其他动植物了。



观景台后侧的山壁。茂密的木本欧石南占据了高处较为平坦的位置。其中的大多数应该是加纳利石南(Erica canariensis),可能混有少量红花长穗石南(Erica platycodon)。较低的位置偶尔可以见到这些石南的幼株,酷似松树。



坡度较为陡峭的石壁上多生长着一些更为矮小的植物,比如菊科的柳叶刺苞菊(Carlina salicifolia,马卡罗尼西亚特有种)和不意外的特内里费特有种,大叶莲花掌(Aeonium urbicum)。



更低的马路牙子边儿居然还有开花的植物——豆科的柏油豆(Bituminaria bituminosa),是难得的地中海沿岸广布种(在加纳利找个广布种植物比找个特有种还难)。其名字来源一说是这种植物的叶子会发出类似沥青的味道。



动物方面,我们只在停车场边遇到一两只加岛苍头燕雀(Fringilla canariensis)捡拾小贩和游客留下的食物碎屑。它们是加纳利群岛的特有种,和常见的苍头燕雀(Fringilla coelebs)气质接近,但其雄性个体的胸腹和面部呈黄棕色而不是浅红色。



继续前进,我们重新回到茂密的森林之中。行驶一小段路后,我们在路边的一处步道入口停了下来——至此,我们算是真正地走进了神秘的月桂林。大概是因为建群物种都是樟科植物,面前的这些月桂林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长沙岳麓山以及华中-华东地区一带的以香樟(Camphora officinarum)为主要树种的常绿阔叶林——两地常绿阔叶林的成因自然大相径庭,但略显戏剧性的是,加纳利群岛和长沙的纬度几乎是一样的,都位于北纬28度左右。



诚如前言,清晨的月桂林下层一片漆黑。



月桂林内的景观。阿娜加较低海拔的月桂林多以加纳利月桂(Laurus novocanariensis)等高大的樟科植物为主要树种。只是这些乔木长得实在是太过于高大,我实在无法在下层准确识别其物种——唯有借着矮小的小苗,我才能大概才能非常勉强地辨别出一两种乔木(图4应当为加纳利月桂的小树)。



在加纳利月桂的树干上,还能找到一种独特的寄生性真菌:月桂外担子菌(Laurobasidium lauri)。它们仅以月桂属植物作为宿主。



樟科植物固然占据优势,但在一些稍开阔的区域也能见到不一样的树种组成,比如杨梅科的乔木:火杨梅(Morella faya),以及居然有花在开的木樨科植物:高大苞榄(Picconia excelsa,拟名来自其种加词“高的”),两者都是马卡罗尼西亚的特色物种(但火杨梅在葡萄牙大陆存在来源不明的种群)。



在漆黑的林下,除了乔木的小苗之外也只能强行看看数量不算丰富的草本植物了:有点像崇澍蕨的泽泻铁角蕨(Asplenium hemionitis),放在国内南方地区有点大众脸的西黑铁角蕨(Asplenium onopteris),以及一眼就能认出是菝葜的穗菝葜(Smilax aspera)——在没有花的冬季,我第一次期待能在林下见到更多样的蕨类植物。



在清晨的林间行走时,我曾多次见到一个个巨大的黑影在面前闪过,那便是我们最期待见到的两种特有种鸽子。但无奈在如此阴暗稠密的林下,几乎没有可能准确识别这些影子到底是其中的哪一种鸽子——更难过的是,同行的朋友在临走前居然真的在重峦叠嶂的月桂林林冠层中间找到了一只能够准确识别的博氏鸽(两种鸽子可以按尾巴末端是否为白色进行区分)!但我直到它飞走我都没找到它究竟站在哪里。


无奈,继续上路吧。


阿娜加的道路非常狭窄,一旦发生事故就有可能导致长距离的交通堵塞——这也是我们在路上遇到的情况:不算长的车龙消失在不远处的弯道尽头,但肯定不是它的尽头,我们也完全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好在问题不大,在一段时间的等待之后,我们最终缓慢地通过了事故路段,到达了阿娜加的游客中心附近,这也是阿娜加主要的游客集散地——值得一提的是,清晨时段,这里的游客数量并不算很多,但只要稍晚一些,这里的停车位就会变得相对紧张,狭窄的山路也可能会变得更加堵塞。


在附近的克鲁斯德尔卡门观景台(Mirador Cruz del Carmen)理所应当地搜鸽无果后(但从记录来看,这里确实是一个能够经常见到两种鸽子的观景台),我们只得沿着观景台一侧的步道:感官之路(Sendero de los Sentidos)稍稍探索——这条步道据说设计了一些让游客用五感来感受月桂林的科普项目,但我们一路上倒是没怎么注意到相关的标牌......



观景台一旁的加纳利冬青(Ilex canariensis),不出所料的马卡罗尼西亚特有种——从这里也能感受到,阿娜加月桂林中不少植物也广泛分布于马卡罗尼西亚地区的其他月桂林中,并非特内里费和加纳利独有的物种。



路边的羽叶毛托山柳菊(Andryala pinnatifida),加纳利群岛特有种,只是这个季节只能看出个羽叶了......



感官之路步道的景观。这是一条很好行走的步道,风景也不错,但这片森林的林下比较空旷,动植物多样性实在是很难让人满意。



逮着矮能看清楚叶子的乔木枝条自然没有不拍的道理。葡萄牙桂樱(Prunus lusitanica)在阿娜加的许多森林中都很常见,它在马卡罗尼西亚地区、欧洲及北非的大陆地区都有分布。



空旷的林下很难让人打起精神,只能偶尔看到一些没花的小草本:上图是加纳利特有的灯心草科植物:加纳利地杨梅(Luzula canariensis),下图则是地中海广布的短序盔苞芋(Arisarum simorrhinum)。



在略显沉闷无聊的步行之后,我们还是决定返回一开始的观景台,继续乘车向着阿娜加更深的地方前进。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英国人山观景台(Mirador Pico del Inglés)——根据wiki的说法,据说曾有一位英国人在此坠崖,后来人们便以这个名字命名这座山了(但据说坠崖者实际上是奥地利籍......)。



从观景台上可以俯瞰山谷中的月桂林。林间突然冒出的巨树让我想起了当年在滇西石梯村见到的娑罗双(请见:翡翠萦纡之地 其三 巨树蔓延的地方)。但在这里,它们只是外来的桉树罢了......



观景台的悬崖边生长着树干被地衣紧紧包裹的桐铁仔(Pleiomeris canariensis),加纳利特有种,也是高贵的单属种,其树干上依稀还能看清一些正在发育的果实。这种植物和华南森林中常见的铁仔属(Myrsine)植物同属报春花科紫金牛亚科(原为紫金牛科),而且其形态和亲缘关系都非常接近。



一如既往的搜鸽无果之后,我们进入了观景台旁的步道:Sendero del ingles(虽然听起来很怪,但也许可以翻译成英国人步道),在这里,我们终于见到了阿娜加森林最为魔幻的一面。


前面提到,阿娜加月桂林的景观和结构非常多样,它们会随着环境条件的变化而发生变化。先前,在较低海拔的区域,我们看到的林子还和华中一带的樟树林有些类似,但在这里,林子的样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化成了一种......陌生而疯狂的样子......



步道两侧的植被景观。这里的乔木高度变矮但密度变高,林下的植物也相当密集,而且乔木会随着山体的坡度斜向生长——这些又密又扭曲的乔木真的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克系作品中的景象......



此处森林的另一大特点是其树干上覆盖着极其密集的苔藓或地衣,足见此地的潮湿程度。在滇西北,我也曾见过覆盖着浓厚地衣与苔藓的森林,但那些森林中的乔木往往高大而雄伟,却不是面前这些细、矮且扭曲的模样。



林下的矮小植物们非常密集。尽管大多数植物都不在花期,但其多样性算是某种程度上冲淡了自一开始积累到现在的无聊:自上而下分别是光拉拉藤(Galium scabrum),分布于西地中海和北非地区;鹿蕨Struthiopteris spicant),欧洲、北非和北美的广布种;加纳利大叶金丝桃(Hypericum grandifolium),马卡罗尼西亚特有种,以及对比同属物种显得非常巨大的加纳利老鹳草(Geranium reuteri),同样是加纳利特有种。



茜草科的羊倌木(Phyllis nobla)是少数仍在开花的植物,在林下相当常见。它的花总是呈现出一种和果实混淆不清的怪异形态——一般来说,膨大的子房意味着往往象征着受精完成,果实开始发育的阶段,但羊倌木的子房似乎在一开始就显得非常臃肿,鲜嫩的柱头和花冠裂片也可与之一同出现,让人越看越觉得奇怪。



因为时间关系,我们对这条步道的探索只能浅尝辄止(毕竟林下几乎没有机会见到鸽子),不过趁着还没离开这块区域,我又沿着观景台的反方向走了一小段,顺便看看公路两侧的植被组成。



生长在向阳岩壁上的加纳利染料木(Genista canariensis),果不其然的加纳利特有种。



来了加纳利,无论走到哪,你几乎都得和这里极其多样的苦苣菜属植物打打照面:大叶子种类应该是加纳利特有但广布的密花苦苣菜(Sonchus congestus),而路边这棵小草本似乎是苦苣菜(Sonchus oleraceus)本尊,也正是那个分布区横亘东西南北的超级温带杂草——当然,加纳利的苦苣菜本种的种群大概很难说是从哪里起源的了。



款冬状瓜叶菊(Pericallis tussilaginis),加纳利的特有种。



在莲花掌属异常繁盛的加纳利群岛,非莲花掌属的景天科植物反而像是异类。图为粗茎爱染草(Aichryson pachycaulon),加纳利特有种,在阿娜加湿润的林缘环境里并不罕见。



差点有花的加纳利荚蒾(Viburnum rugosum),加纳利特有种。这个种在阿娜加相当常见,但在这个季节只能见到花苞或者果实。



又到了喜闻乐见的难得有花时间:加纳利常春藤(Hedera canariensis),(理论上是)加纳利的特有物种,目前和其他常春藤一样引入世界各地作为园艺植物——可以看到,和我们更熟悉的洋常春藤一样,该种花序附近的叶片形状也会发生变化。



道路一侧还生长着大片密被着苔藓的乔木状石南(应该主要是加纳利石南),它们如松枝一样细密的枝叶以及随处可见的“老茎生枝”现象让这片森林显得更加诡异而陌生。



路另一侧的山壁上也不难找到新生的石南植株——这番模样确实精致,精致到让人很难与一路之隔的扭曲巨人们联系起来。



与理所应当的刻板印象不符的是,阿娜加森林中的鸟类多样性和丰度都低的令人发指:除去见不到的鸽子和其实在林子外头更常见的加岛苍头燕雀,其他在林间能够偶遇的种类不过是非洲蓝山雀(Cyanistes teneriffae)以及几种冠了特有亚种名头的欧乌鸫(Turdus merula cabrerae)、欧亚鸲(Erithacus rubecula superbus)之流的西古北界常见鸟,它们的形态也与欧洲本土的近亲和本种无甚区别。


来自亚洲的我们对于岛屿高特有性和高多样性的现象感到并不陌生,甚至认为那可能就是岛屿生态的常态——比如台湾岛、海南岛、婆罗洲、苏拉维西......无一不是特有种井喷的观鸟胜地。但加纳利,却似乎给出了岛屿鸟类的另一种可能性——也许是缺乏岛陆频繁连接和隔断的历史,也许是囿于温带海岛有限的环境与空间资源......我们预想中的大陆物种扩散至此再独立成种或是辐射演化的戏码终究没能在加纳利群岛的鸟身上频繁出现(戏剧性的是,这些戏码却发生在了如莲花掌属、苦苣菜属等植物身上),这才铸就了加纳利群岛时常让人感到失望但细想却觉得颇具醍醐味的独特观鸟体验。



森林中的鸟类甚至比这个季节的花还要稀少,图为在染料木上觅食的戴菊加纳利特有亚种(Regulus regulus teneriffae),先前曾与它在泰德峰的松林里打过照面。



继续前进,我们本想前往也许是阿娜加保护得最好的月桂林生境:皮加拉尔小径(El Pijaral,地图上也被标注为恩坎卡多森林(Bosque Encantado))但要想进入这个小径需要提前预约(https://centralreservas.tenerife.es/actividad/1#dia=0&mes=10&anyo=2024),而且每天仅开放45位进入名额(据说在早上7点放出后会被马上抢光),如果在未预约的情况下进入步道(无法出示有效的文件),还可能会面临不菲的罚款。最终,我们不得不前往替代方案:塔加纳纳路口(Cruz de Taganana),并探索附近的步道。



刚刚下车,我就看到路边有一株开花的荨麻科乔木:苞麻树(Gesnouinia arborea),心安理得的加纳利特有种。



苞麻树旁还有一棵挂着花苞的加纳利月桂,可惜只有花苞......



塔加纳纳路口有上行和下行两条步道,我当时和队友走散了,自己一个人去了上行的步道。



上行步道的起始阶段。大概是地势所致,大量的乔木的树干近似横向生长,从头顶上跨过步道。



沿上行步道前进一段后又有一个岔路口,左拐路径的景观如图所示。更加夸张的乔木石南(可能绝大多数都是加纳利石南)在步道两侧疯狂延伸,而加纳利月桂,葡萄牙桂樱等其他乔木少量地混杂在其中。



右拐路径的起始阶段和左拐路径有些类似,密布苔藓的石南随处可见,林下则生长着非常密集的蕨类植物。



此处林下密布的蕨类主要是疏齿鳞毛蕨(Dryopteris oligodonta),加纳利的特有种。



这片森林中最夺人眼球的植物毫无疑问是巨大的仙蔓(Semele androgyna,仙蔓是一种缠绕在乔木上的蔓性灌木,它那夸张的生长态势某种意义上非常符合石南森林给人的第一印象——当然,这种植物最为特殊的地方在于它那看起来像是叶片的结构实际上是特化的茎(叶状茎),这一点和更著名的假叶树属(Ruscus)的植物相同。



仙蔓和所属的仙蔓属植物只分布于马卡罗尼西亚地区。



一般来说,植物的花序都会从茎而不是叶上发出,仙蔓的花序也不例外——即使它们已经变成了叶的样子。



尽管这类扭曲的、树干密布着苔藓的石南森林看起来是如此狂野而原始,但目前我能搜到的证据显示,这些由加纳利石南所主导的生境其实很可能是遭遇过干扰和破坏后的森林(比如火灾、砍伐)次生演替后的结果——这也不难解释为何这些生境里的林下会出现非常密集的蕨类,以及前文出现过的一些老鹳草、拉拉藤这类传统上比较偏好受干扰生境的草本植物了。



往步道的更深处走,树种逐渐被更高大的乔木所取代,蕨类变得愈发稀疏,林下变得更为空旷,小灌木们也开始零星出现。



在这两张图中,加纳利石南似乎只生长在加纳利月桂之间的林窗下。



一如既往的是,无论眼前的林子到底是次生还是原生,林下寡淡的鸟况依然换汤不换药......图中为树干上觅食的非洲蓝山雀。



行走了好一段也没见到朋友的我不得不原路返回——想着回到车边总能等到队友回来(因为森林中信号不是很好,我无法使用手机联系到他们),我便匆匆赶回上行步道的入口,结果才发现他们早就已经在那等候了。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走的是下行步道——幸好我没在上行步道里不撞南墙不回头......



走出步道前,我在入口处还见到了两只西加纳利蜥(Gallotia galloti),它在之前的两篇特内里费记录中都露过脸。



临走前,我抓紧时间速刷了一下下行步道的起始阶段,路边正在开花的多肉景天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回头一查才知道,原来这是来自南非的外来物种:多孔肉叶草(Crassula multicava),商品名为鸣户。



继续前进!由于已经对阿娜加的鸟况彻底失望,我们决定向阿娜加山的尽头,同时也是我们最后一个目的地:罗克贝尔梅霍峡谷(Barranco de Roque Bermejo)前进,寻找另一个目标:野生的龙血树(Dracaena draco)族群


但我们的车开出去还没多远,正望着风景发呆的我突然看到车窗外闪过一抹红色的身影——绝对不会错,那正是加纳利群岛月桂林的明星植物:莺风铃(Canarina canariensis)!



莺风铃有着绝对不会被错认的巨大橙红色花朵。有研究证明,加纳利随处可见的加岛叽喳柳莺(Phylloscopus canariensis)居然是这种植物的重要传粉者。



莺风铃是一种草质藤本植物。我们见到的这一片莺风铃从地面一直铺展到月桂树的上层,非常壮观。



爽拍了莺风铃之后,我们继续开车前进,我也一直观察着车窗外不断变化着的植被景观——这是一种非常割裂的体验:经典的常绿阔叶林就像是湖南和广东的林子一样经典,而一旦代表着次生环境的加纳利石南们集群出现在眼前,亦或是看到向阳的岩壁上长着扎眼的莲花掌与木本苦苣菜时,这种似是而非的恍惚感又在瞬间烟消云散。



沿途公路多样的森林景观。



最终,我们沿着蜿蜒的山路到达了山谷底端。这里有一座小小的村子,此地不仅有公交车站,甚至还能提供基本的食宿——顺带一提,我们之前没能去成的皮加拉尔小径的另一处入口似乎也在此地。考虑到这条小径可能是阿娜加生境最好、最有代表性的小径,而山谷的生境又与月桂林的生境截然不同。因此,在不开车且能预约到小径进入许可的前提下,以这个村庄作为阿娜加山自然探索的基点也许是个不错的思路。



从谷底遥望山坡的常绿阔叶林,那些看起来灰灰白白的乔木应该都是加纳利石南。



村子很小但整洁漂亮,路旁还种植着许多园艺植物——比如图中这棵的长势极好的树马齿苋(Portulacaria afra),不愧是能诞生莲花掌的地方啊......



偶尔也能在路边也能遇到开花的原生植物:松散爱染草(Aichryson laxum)——又是加纳利难得的非莲花掌景天科植物,而且还是特有种。



在村子里的餐馆里吃了一顿便饭(虽然简单但性价比真不错)后,我们抓紧时间沿着陡峭的步道探索峡谷生境。在陡峭的崖壁上,月桂或石南终于不再占据主导地位,更矮更小的草本和灌木变成了这里的主角。



从步道高处俯瞰峡谷,上图的右侧即为前面提到的小村子。



崖壁步道旁的植被景观。从植被的组成可以明显感受到,这里的生境正在变得更为开阔和干燥,植物们用以附着的基质也变得更为稀薄。



巨大的,茎高度木质化的仙人掌(应该是梨果仙人掌(Opuntia ficus-indica))是这里最为惹眼而怪异的植物——当然,它们是外来的。



前几集频繁登场的老熟脸:夹竹桃叶仙人笔(Kleinia neriifolia)也出现在这一生境中,但它的枝干上却着生了厚厚的地衣。



浓香茉莉(Chrysojasminum odoratissimum)也是这类生境的优势灌木之一。它有着非常典型的木樨科植物长相(而且我记得我还真的闻到了香味),也是马卡罗尼西亚的特有种。



莲花掌属植物自然也不会在这类半干旱生境中缺席。除了最常见的大叶莲花掌,成片生长的林氏莲花掌(Aeonium lindleyi,其种加词lindleyi可能是为了纪念英国植物学家:约翰 · 林德利(John Lindley),该种商品名为“登天乐”)也是这里常见的种类。



蓝蓟属植物也是加纳利群岛的高多样性类群,崖壁上似乎生长着一些灰白蓝蓟(Echium leucophaeum,种加词意为“灰白色的”),为特内里费岛的特有种。



路边还生长着一些称不上惊艳但也值得一拍的小东西:正在开花的加纳利指甲草(Paronychia canariensis,其种加词为“加纳利的”),以及之前在岛南山地曾见过的叉枝白鼓钉(Polycarpaea divaricata)与加纳利蒿(Artemisia thuscula),全部都是加纳利特有种。



如果要在路边的这些植物中找出一个最奇怪,最一眼看不出类群的种类的话,我一定会选择木本车前(Plantago arborescens)——是的,眼前这株宛如小松树苗一样的家伙竟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车前属成员!



虽然鸽子还是未能在山谷中出现,但龙血树没有爽约——两岸的山坡岩壁上,一棵棵龙血树从其他植被中脱颖而出。只是这些年轻的个体没能像古代巨人们一样雄伟壮硕(请见前篇:加纳利自然探索日记 Day 3 望海峡谷与栖龙山城),其略显肥胖的树干反倒是添了些可爱的气质。


但无论如何,它们就是龙血树在加纳利群岛为数不多的野生族群了:有观点认为加纳利真正的龙血树野生族群只分布于大加纳利岛和特内里费岛上,而特内里费的族群又比大加纳利更加繁盛,因此,特内里费岛可能正是加纳利群岛中最适合寻找和观察野生龙血树的地方。


(在这篇文章中,作者非常详细地介绍了加纳利群岛的龙血树生长与分布情况,值得一读:http://www.rinconesdelatlantico.es/num6/lector.php?id=142)



在矮灌丛中挺立着的龙血树。很可能是年龄因素所致,这些个体尚未在树顶展开密集而复杂的分枝。



龙血树们的生境。在这里我只拍摄了山谷对侧较为湿润,尚有石南林混杂的生境,但其实它们也能够生长在更为干旱和裸露的多岩环境之中。



心满意足地欣赏完小龙之后,我们也准备踏上返程之旅了——只是,趁着天还没黑,我们还是希望能够最后努力一把,再找找那两种根本不存在的鸽子。于是我们又返回了清晨造访过的克鲁斯德尔卡门观景台(Mirador Cruz del Carmen)



早上的时候走得太急,我竟然没发现观景台旁还长着一棵没见过的乔木。回头一查才发现,这便是我一直想看的马卡罗尼西亚鳄梨(Persea indica,拟名参考其真实的自然分布范围,其种加词indica(印度的)据称很可能来自于其错误的模式产地)。鳄梨属植物是一个广布于美洲和东亚的樟科植物类群,我们所熟知的牛油果就是其中一员,而唯有马卡罗尼西亚鳄梨这一个物种分布于欧洲和非洲地区。研究表明,这种鳄梨的祖先可能是从美洲扩散至马卡罗尼西亚地区的,非常神奇——这种植物的存在也侧面印证了我一开始引述的观点,即马卡罗尼西亚的月桂林并不全是地中海月桂林的残余,而主要是由来自世界各地的类群拼凑组装后的结果。



一阵努力寻找之后,我们不得不再次宣告失败。但这次尝试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观景台边的加岛苍头燕雀给了我们非常好的拍摄机会——简单地说,这种鸟就是阿娜加山上的麻雀,它们总是会在游人如织的地方寻找人们留下的食物碎屑。



当我在欧陆看厌烦了苍头燕雀,加岛苍头燕雀怎么看怎么显得清秀可爱。



站在葡萄牙桂樱上的加岛苍头燕雀——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一种多么奇幻的景观:一个刻板印象里应该与北地的落叶林高度挂钩的鸟类,却出现在了常绿树的枝头。



相比之下,欧亚鸲的特有亚种就没那么配合了:它只是在扶手上扑拉了一下翅膀,然后就隐遁进了黝黑的森林之中。



再次失败的我们决定做最后一次尝试——临近山脚的地方还有一片我们没有去过的森林:拉诺洛斯维耶霍斯休闲区(Área Recreativa Llano Los Viejos),这里也曾有不少鸽子的记录,值得一试。


遗憾的是,当我们抵达那里的时候,林下晦暗的光线和密闭的视野已经基本不具备寻找鸽子的条件了,但这片林子本身却散发着无穷的魅力——这是一片壮观的原生林,高大的乔木在这里随处可见——或者换个角度来说,这是整个阿娜加山上,最符合我印象中常绿阔叶林刻板印象的月桂林——一如千里之外,同一纬度上的幽幽麓山。



也许是肥沃的基质、开阔的空间和较少的干扰等因素的共同作用,这片森林展示了老熟的阿娜加月桂林在充分的环境条件下完全舒展开来的样子。



在眼前的森林里,高大的乔木仿佛可以是同属樟科的香樟,林下的暗色小树仿佛也可以是光叶山矾,耳畔也就差真的回响起蓝鹊和松鸦那不怀好意的叫声了......



至此,我们的阿娜加之旅终以“没看到鸽子,但回到了岳麓山”这样的句号作结。同时,我们在特内里费岛的探索也告一段落。在下一集中,我们将前往加纳利群岛最东侧的富埃特文图拉岛(Fuerteventura)——在那里,我们将见到如果加纳利没有制造奇迹的高山的话,它本该成为的模样”


只是,即使是抵达富岛的这段中转之旅,也远没有我们想象中那样顺利......



参考资料及推荐延伸阅读


Kondraskov, P., Schütz, N., Schüßler, C., de Sequeira, M. M., Guerra, A. S., Caujapé-Castells, J., ... & Thiv, M. (2015). Biogeography of mediterranean hotspot biodiversity: re-evaluating the'tertiary relict'hypothesis of macaronesian laurel forests. PloS one, 10(7), e0132091.

Larson, D. A., Chanderbali, A. S., Maurin, O., Gonçalves, D. J., Dick, C. W., Soltis, D. E., ... & Utteridge, T. M. (2023). The phylogeny and global biogeography of Primulaceae based on high-throughput DNA sequence data. Molecular Phylogenetics and Evolution, 182, 107702.

Rozas, V., García-López, M. A., Olano, J. M., Sangüesa-Barreda, G., García-Hidalgo, M., Gómez-González, S., ... & García-Cervigón, A. I. (2023). Land-use change and windstorms legacies drove the recolonization dynamics of laurel forests in Tenerife, Canary islands. Forest Ecosystems, 10, 100098.

Arévalo, J. R., González-Delgado, G., Mora, B., & Fernández-Palacios, J. M. (2012). Compositional and structural differences in two laurel forest stands (windward and leeward) on Tenerife, Canary Islands. Journal of forest research, 17(2), 184-192.

Ollerton, J., Cranmer, L., Stelzer, R., Sullivan, S., & Chittka, L. (2008). Bird pollination of Canary Island endemic plants. Nature Precedings, 1-1.

Rafael S. Almeida Pérez - Los dragos del archipiélago canario:

http://www.rinconesdelatlantico.es/num6/lector.php?id=142

Arbolapp Canarias: 

https://www.arbolappcanarias.es/en/species/info/erica-arborea/

Pico del Inglés:

https://es.wikipedia.org/wiki/Pico_del_Ingl%C3%A9s

加那利群岛植被考察记(二)——欧洲最后的常绿阔叶林





本家生态学博士就读中虽然看板娘是妹子但是号主还是男的,

自然和ACG爱好者。在这里你可以看到:

自然旅行记录 生态保育杂谈 偶然说不定还有很厉害的东西

欢迎留言讨论,喜欢的话不妨点个在看

如需引用、使用或转载本公众号中的图文,敬请注明出处。


听猎户说
我希望这里能是“自然爱好者的茶馆”——记录情怀也好,分享新知也罢。我就是那个说书人,您是自由去留的茶客。个人原创的图文可供非商业用途的使用,但敬请注明出处来源,并最好能在使用前与我联系确认。以及无论何时都欢迎您的评论和后台私信留言交流。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