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请见:
于我个人而言,我还是很喜欢当年文豪给他的加纳利游记起的名字:大洋之心(1)。另外本文一共有9618字,真的很长.....
特内里费岛的第二个完整日,我们将告别我们在岛南市镇:科斯塔阿德杰(Costa Adeje)的住处,一路翻越特内里费岛的象征和大西洋的巅峰:泰德山(Teide),最终下榻于特岛的港口大都市:圣克鲁斯-德特内里费(Santa Cruz de Tenerife),以便后一日探索北部阔叶林以及再后一日的离岛。
今日预估的行程较长,于是我们在前一晚就备好了早餐,早早出发。
晨光中的路旁景观。还没回过神来,我们原本所在的海边小镇已经被抛之远处,取而代之的则是巨大而连绵的山峦与松林。
在爬升海拔的过程中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孤立大山。一查才知道,这座山名叫罗克伊莫克山(Roque Imoque),它是特内里费最古老的三座地块之一的罗克德尔孔德地块(Roque del Conde)一部分。这趟旅行中,我们正好造访了这三个地块:除了罗克德尔孔德地块,还有上一集前往的岛西北角的特诺地块(Teno)和下一集即将出场的阿娜加地块(Anaga)——它们是整个特内里费岛形成过程中首先露出海面的陆地区块,比泰德山还要古老得多。
我们今日的第一个目标种是特内里费岛最有名的特有鸟类:特内里费蓝燕雀(Fringilla teydea),在我们即将途经的泰德山南坡的松林中就有多个高几率见到它们的地点——尽管之前来过的朋友说“下车五分钟,不对,不用五分钟就能搞定”,但几日前在大加纳利岛寻觅大加纳利蓝燕雀(Fringilla polatzeki)不得的糟糕经历已经给我们留下了心理阴影。
当车辆驶入松林后,环绕四周的景象就只剩松林了(什么废话)。
我们的第一站是Pino Gordo和Pino de las dos Pernadas。这是两棵巨型的加纳利松(Pinus canariensis):前者是加纳利群岛上最粗的加纳利松(树干周长约9.25m,高度约45m),其名称直译也是“胖松”的意思;后者比前者的周长略细(树干周长约8.40m),但在高度上更胜一筹(约56m)。
Pino Gordo的半身照......?在现场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棵以树干周长而闻名的巨树,因此没有拍到展现下方粗树干的照片......
与Pino Gordo隔着一条马路的Pino de las dos Pernadas,这回切实地记录下它的高度了。
松树的旁边,我们还有幸见到了正在开花和结果的加纳利浆果鹃(加纳利草莓树)(Arbutus canariensis)。浆果鹃是一类很有特色的杜鹃花科植物,分布于地中海沿岸和北美地区——和它们的名字一样,它们的果实长相酷似多汁的杨梅。
遗憾的是,在此生长的加纳利浆果鹃显然是人工栽植的个体——在整趟加纳利之旅中,我们始终未能得见野生的加纳利浆果鹃居群。
似乎尚未成熟的加纳利浆果鹃果实和盛放的花序——后者总算是和其他的钟形花杜鹃有些相似了。
纵然我们在这里见到了大松树和浆果鹃,但目标种蓝燕雀却迟迟没有出现——冬季、清晨、中高海拔以及背阴的山坡,这一切条件都让我们觉得此地寒冷刺骨,不宜久留;而且周围也确实听不到鸟叫,只是偶然见到一只较给面子的非洲蓝山雀(Cyanistes teneriffae)在树上活动,但它毕竟不是蓝燕雀就是了。
于是,隐隐约约感受到要悲剧再演的我们抓紧时间继续向山上开去......下一个目的地是朋友口口声声说“不用五分钟就能搞定”的拉斯拉哈斯休闲区(Zona Recreativa Las Lajas)。
额......真的不要五分钟?
晨光下的拉斯拉哈斯休闲区,安静得像是早上五六点冷到大妈大爷都不愿起早床的冬天里的小区......
是的,就和我们预料的那样——尽管我们已经在停车场旁看到了此地蓝燕雀的相关介绍,但周遭的环境实在是过分安静,不闻鸟鸣,不见鸟影。
考虑到此地确实是相对来说最有可能见到蓝燕雀的点位,我们还是决定在这里稍加走动,也许找找就能见到了呢?
是的,既然没有鸟看,那就先看看植物吧。拉斯拉哈斯休闲区的海拔已经达到了2100米,比较靠近加纳利松林分布的上缘——在这里不仅能够看到完整的松林生境,还能看到松林向稀疏灌丛逐渐过渡的植被景观。
休闲区附近典型的松林景观,这正是特内里费蓝燕雀栖息的标准生境。
穿插在松林中的稀疏灌丛生境,其成因可能是海拔与地形条件对加纳利松的限制,也可能是历史上松林被破坏从而发生的次生演替过程。
灌丛的植物种类组成(起码在这个季节看来)比较简单:比如最大的银灰色的像个大毛刷的是豆科的泰德山金雀儿(Cytisus supranubius)(图1和2);一小坨一小坨还似乎开了很多小菊花一样的是川续断科的泰德山翼首花(Pterocephalus lasiospermus)(图3);干枯的果序酷似稻穗一样的是泰德山糖芥(Erysimum scoparium)(图4);小枝分得特明显(当然,只相较于背景中的其他植物来说)的则是豆科的多育山雀花(Chamaecytisus proliferus))——不出意外,全部都是加纳利特有种。
一路看着植被景观也算是有所收获,但我们最大的目标种仍然迟迟没有露面......等了好一会,走在前面的朋友突然招呼着我们过去——是的,期待已久的蓝燕雀终于现身了。
最开始出现的只是一只高站树顶爱答不理的个体,但渐渐的,我们发现越来越多的个体从山下沿着山坡慢慢地向上迁移;最终,它们来到了停车场边上的松林中觅食。它们似乎并不是特别怕人,但是亦没有过分亲人的感觉。
显然,蓝燕雀们有着在林中集群移动的习性——个人推测,在寒冷的冬季,它们有可能会在更低海拔的地方过夜,待日出后温度逐渐回升才会来到更高海拔的地区——换言之,如果是冬天来泰德山的松林中寻找蓝燕雀,辛苦早起可能真的不如晚点再来了.....
总算见到加纳利最有名的特有种鸟类了——是的,虽然金丝雀(Serinus canaria)更有名,但它们不是加纳利群岛特有的,它们也分布于马卡罗尼西亚地区的其他岛屿。
灌丛中的雌性个体呈现灰扑扑的颜色,但正是剥离了这个物种最负盛名的蓝色,我才得以注意到这种鸟类不同于其他燕雀的特征——比如它们的喙看起来长而强壮,这可能与其依赖的食物:加纳利松的松子有关。
在停车场边,下地雄性的蓝燕雀给我了更多拍摄和观察的机会,但它们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主动靠近人类,而是一直保持着距离,既然如此,我也不便于过分接近就是了。以及它们的灰蓝色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非要形容的话,可能大概是介乎暗眼灯草鹀和牛仔裤之间的色调。
松林中的鸟类多样性自然一如既往地无法让人有所期待,不过姑且有些啥就看些啥吧。
特内里费岛的大斑啄木鸟也是本岛的特有亚种(Dendrocopos major canariensis),而且听说这个休闲区里的大斑啄木鸟会下地觅食,极不怕人,但怎么就没让我见到这样的个体呢......
停车场旁林地下方还有三只看起来从各个角度都原鸽(Columba livia)气质拉满的鸽子,我就当它们是吧。
在特岛和大岛的各种生境里均不缺席的金丝雀,总是让人心生“不愧是你”和“果然是你”的感慨。
在多育山雀花中蹦跳的戴菊也是加纳利的特有亚种(Regulus regulus teneriffae),亦有观点认为应该独立为加岛戴菊(Regulus teneriffae)。这个亚种最大的特点是头顶的粗黑圈儿在额前闭合,不信的话,翻翻您拍过的戴菊,看看是不是没有黑额头。
既然早早完成了今天最大的任务,之后行程就要轻松不少了。在满足地看完拍完蓝燕雀之后,我们继续今天的行程,向中部区域前进。
沿路景观。一路上更明确地见到松林与灌丛的交替。
不算漫长的车程后,我们抵达了胡安·埃沃拉观景台(Mirador de Juan Évora)。这座观景台是以最后一位生活在泰德山国家公园内的住民:胡安·埃沃拉(Juan Évora)的名字命名,观景台旁便是他过去住处的旧址,现在已经被改建成一处小博物馆。
在这里,我们终于得以直面泰德峰的真容。额......准确地说,我们也没有完全直面——云雾遮住了泰德峰最具标志性的尖顶,只留下了满眼广袤的熔岩遗迹。
尖顶笼罩在云雾中的泰德峰。泰德峰海拔3718m,是加纳利、西班牙乃至整个大西洋最高的山峰,称这里为“大洋的云端”是丝毫不过分的。
泰德峰周围的环境比较独特,至少和我们传统认知里的“火山口”大相径庭。根据Wiki上的说法,泰德峰属于外轮山火山(Somma Volcano)——按照我这个外行对这个概念的理解,指的应该是在传统概念中的一大圈内凹的火山口(这个巨大的旧火山被称为拉斯加纳达斯火山(Las Cañadas))之上再形成新的火山锥(这个火山锥也就是我们所看到的泰德峰)——或者也许可以这样简单地认为,泰德峰是“长在旧火山口上的新火山”。
(搜索资料的时候,我看到一位挪威地质学博士的博客,他的解释更为精确和生动,值得一读:https://karsteneig.no/2018/06/las-canadas-caldera-the-devils-cauldron-on-tenerife/)
向观景台的四周望去,能鲜明地感受到我们确实处在一个盆地,或者更准确点说,处在一个坑中。
地质学当然不是我的本行,但是生物学是——那就抓紧时间看看四周的生态景观吧:在火山口区域,半干旱灌丛显然完全取代了松林成为本地主要的植被类型,但大片的熔岩平原依然处于几乎完全荒芜、寸草不生的状态,这可能是因为熔岩平原上演替是从零开始的初生演替,而高海拔的恶劣环境条件又让这本就艰难的进程变得更加缓慢。
能明显地观察到,加纳利松林仅仅延伸到旧火山口边缘山壁的最高处,不再生长到旧火山口内侧,而内侧的坡地则被半干旱的灌丛所替代。
在这里生长的灌木每个都特征鲜明,相当好认。比如图中正是刚刚出场过的泰德山金雀儿,是本地非常常见的灌木之一。
观景台边还难得见到一些仍在开花的灌木:菊科的泰德山齿菊木(Cheirolophus teydis),不容易啊不容易......
观景台前巨大的熔岩平原,植被群明显在扭曲的平原前停住了脚步。
在观景台前短暂地当了一下打卡游客之后,我们继续前行。驰骋在巨大旧火山坑之中的感觉非常奇异:周围的景观会让人觉得自己身处于那些本来就是沟壑万千,群山连绵的地貌里,而不是在一个巨大的盆状箱庭中——箱庭,我觉得这个日语名词还挺适合来形容泰德峰周围这种怪异的拟真感,以及与之前几日甚至是前几小时所见景观截然不同又空间相邻的强烈割裂感。
(不过严格来说,西北面的旧火山口山壁其实发生过非常严重的崩落,也就是说这片旧火山口区域其实存在一个巨大的破口。但在我们选择的这条路线上,伟岸的泰德峰正好就位于破口的位置,所以,这才使得这个“箱庭”看起来是如此的完整。)
画面中的一切景观看起来仿佛都与火山、松林和海岛没什么关系——它就像是在大洋两千米之上的云端硬生生造出一片边界鲜明的假想世界一样。
当我们到达二号阿苏莱霍观景台(Mirador Azulejos II)时,这种浓重的箱庭感变得更加强烈——你能明确地看到这个世界的边界:那高耸的山壁,而又完全看不到半点山壁外的世界。假使我从小到大都在这个旧火山口长大,我可能真的会认为我所处的世界就是一个被群山包围的巨盆吧。
在观景台上能俯视一开始看到的熔岩平原和刚刚驶过的旷野,非常壮观。
除了壮丽的风景,二号阿苏莱霍观景台最特色的景观还是来自它的名字:Los Azulejos,这个词语在西班牙语中是“瓷砖”的意思,它被用来指代此处随处可见的,奇异的青蓝色石头——虽然我尽可能参考现场导览牌提供的信息进行解释,但让一个生物学背景的人硬讲自己完全不懂的地质学知识还是多少缺了点底气......以我的自己的理解大概是:这块区域靠近火山气体和热水循环的裂口,而火山气体和热液中又含有很多物质。当这些气体与热液和炎热的岩石与或岩浆形成的侵入岩接触时,会发生反应,从而使部分岩石变质成青蓝色的矿物(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热液蚀变”)。
(写完这段叙述,我已经有那种诸如当我看到“请教这个品种的学名”之类的表达的感觉了......对不起!地质学的朋友们!)
画面正中可以看到,地表的石头呈现出非常不自然的淡青蓝色,与枯黄的植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值得额外一提的是,现场的导览牌特意指出:游客不应私自带走这种奇异的火山石——尽管这里存在大量的火山石,但泰德山国家公园每年都将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众多游客;因此,即使每人仅仅带走很少的量,长此以往也会对这种难以再生的资源造成持续的损耗,致使这样独特的景观逐渐消失。
好了,令人汗流浃背的地质学部分结束了,我们可以开始安心的自然观察了。与之前的观景台一样,这里的植被也是以低矮稀疏的灌丛和草丛为主。
其中最难让人忽视的,还是泰德山和特内里费岛的著名代表性植物:野蓝蓟(Echium wildpretii),毋庸置疑的特有种。这是一种二年生植物,在第一年的营养积蓄后,会在第二年开出非常巨大、高耸、满是鲜艳红花(是的,蓝蓟属的花并不一定是蓝色的)的花序。遗憾的是,它的花期在遥远的春夏两季,现阶段只能见到营养期的植株,或者连果实大概都不剩了的干枯花序......
野蓝蓟的生境,营养期的植株和已经开花结实完毕的枯死植株。
特意近距离拍了一下枯死野蓝蓟花序上的细节,真是连果实都不见了......
除此之外,在四周看看总是能有一些收获的:
不知道是海拔亦或是其他微环境条件的差异,我居然在观景台旁找到了极少量的正在开放的泰德山翼首花和泰德山糖芥!极少量花序穿插在一众干枯果序中,看起来甚至意外的新鲜(指开放状态)。
角落里生长着一丛气质在大众脸和怪物间两极分布的灌木。回家一查才之知道,这竟然是一种直立状的车前:韦氏车前(Plantago webbii),而且甚至是车前属的成员。
在哇完箱庭风景、蓝色瓷砖和银色巨塔之后,我们继续向前行驶。
扭曲的熔岩平原随处可见。一个不合时宜但异常贴切的形容是,这种景观很像是刚刚破土翻地的工地——但从地质的角度来看,这么描述似乎也没问题,只不过施工的主体不是人类罢了。
来的路上,听朋友说起她的西班牙同事反复给她推荐泰德山,说是在这里完全就像在火星一样,非常神奇。但就我们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火星的气质也不能说没有,但也远远没到“完全一致”的程度——这种货不对板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我们抵达了圣何塞矿山(Minas de San Jose),我们真的看到了如假包换(还是别换了)的“火星景观”。
非常火星,起码非常接近刻板印象里的火星。
当然,最火星的一张照片还得是这张.....
从火山中喷出的白色浮石是这片微缩火星里的主要基质。浮石是一种非常多孔的岩石,以至于它们甚至能在水中浮起来。
除此之外,浮石也是一种矿产资源,被广泛应用于各种各样的领域——自19世纪末期以来,人们一直在圣何塞矿山进行浮石开采。直到1981年,圣何塞矿山的商业开采终于停止,这里也最终也成为了受保护的地质景观。
从火星表面向远方望去,部分积雪的山壁在阳光下展现出和深色火成岩对比明显的银白色,看起来甚至比火星本身还要违和。
我们还在火星表面遇到了一个小型的气旋,非常炫酷......
所以火星表面有活物吗?
除了智人之外,在荒凉的火星表面上还是能找到少量的生命的。比如本集还没出场过的伯氏鹨(Anthus berthelotii)就活跃于火星表面与文明世界停车场之间的狭缝中——在第二集中我提到过,加纳利群岛的伯氏鹨似乎发生了明显的“鸽化”——除了从松林林缘到荒漠的自然生境之外,它们也经常出没于人流较大的观景台和停车场边,而且似乎会捡拾人类留下的食物碎屑,毫不惧人——这在我所了解的刻板印象偏胆小和神经质的鹨类里,可谓是独一份的特殊行为。
石头上的伯氏鹨,秉持着鹨类在外形上保持低调的传统。
植物方面,在圣何塞矿山,大部分的植物生长在大岩石的缝隙之中。这可能是因为浮石基质对于植物来说不够稳定,且表面的人为干扰也很严重。
火星上的植物景观(不是)。
在岩石缝隙中,除了之前就见过多次的泰德山翼首花和泰德山糖芥,我还在此处找到了菊科的特内里费木茼蒿(Argyranthemum tenerifae)。
算是....勉强有花吧......
可能是为了抵御干旱,或者就是单纯的生长不好,部分木茼蒿的叶子非常短小而皱缩,不细看还以为是一片苔藓。
回到人类文明世界,我们继续向北前进——下一个目的地是埃尔波蒂略游客中心(El Portillo Visitor Center)。
从矿山行至游客中心一路上的地质景观——事实证明,随身携带一台能够高速连拍、画质过硬且附带较短焦段镜头的小微单实在是我这趟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游客中心前的生境景观。游客中心的位置差不多在旧火山口的北部边缘——可以看到在这片区域里,不仅底质发生了变化,灌丛植被也开始变得越来越茂盛。
游客中心的停车场边,巨大章鱼状的营养期野蓝蓟随处可见。它们的背后还长着更高的泰德山齿菊木——它们虽然贵为菊科中的木本类群,但是在人均木质化的加纳利实在算不得新鲜了。
埃尔波蒂略游客中心虽然落脚在了“游客中心”上,但其实它是一座小地质博物馆+小植物园。小博物馆内介绍了有关泰德山的地质历史的内容,虽然我想应该是很详细的,但是对我这种外行来说,实在是难有顶着大量专业名词也要仔细看下去的耐性。
室外的小植物园倒是有一些可圈可点之处:此地引种了一批泰德山地区的原生植物,也本就生长了不少野生植物——因此在其中参观时,我常常会感受到二者的界限常常有些模糊;除此之外,您还有机会在里头见到蓝燕雀和西加纳利蜥(Gallotia galloti)——这大概也是泰德山最著名的两种野生动物了吧。
植物园的两处角落,大量分不清到底是野生的还是种的还是种之后自播的植物生长在石头的缝隙中,某种意义上也算还原了它们在泰德山上的自然生长状态。
在其中随手拍了一些种的或者野生的植物:特内里费刺苞菊(Carlina xeranthemoides)、木地榆(Bencomia caudata)(很怪的蔷薇科植物,而且是自己一个属,并非“木本的地榆”)、匙叶莲花掌(Aeonium spathulatum)、柔毛姜味草(Micromeria lachnophylla)和一个也许是什么定不出的苦苣菜(Sonchus sp.)。
蜥蜴没见到,但是还真让我们在石头间遇到了一只雌性的蓝燕雀——植物园内还有告示牌提醒游客不得投喂这些野生动物。
走马观花地在博物馆和植物园中转了一圈后,我刚一出门就发现马路对面似乎长着一棵不太寻常的野蓝蓟。走近一瞧,嚯,甚至还有花!
不过确实只剩一口气了......
作为春夏开花的植物,我很难想象这棵植株究竟是如何把残花拖到12月底还在开放的......以及我个人强烈建议您去搜一搜野蓝蓟盛放时候的样子,然后再回来看这棵九成九死零成一活的个体,大概便会觉得可能还是死了的个体更有美感吧......
借着拍垂死野蓝蓟的功夫,我还顺手补上了泰德山周围也很常见的布氏播娘蒿(Descurainia bourgaeana)和胶粘腺果豆(Adenocarpus viscosus),两者都会在花期时开出大量鲜艳的黄花,目前......起码杆杆儿管够......
遍历了各种杆和叶之后,我们继续前行。在驶过三岔路口后,我们离开了拉斯加纳达斯火山的旧火山口,进入了多萨尔山脉(Cordillera Dorsal)地区。多萨尔山脉是一条细长的西南-东北走向的山脉,它也是目前特内里费火山运动最活跃的地区之一。
公路基本贯穿了多萨尔山脉的山脊线,我们也得以始终在多萨尔的中轴位置领略整座山脉的环境变化:在临近旧火山口附近的地区,我们的像是在宽广的大平原上行驶;稍微向前,就能看到从千米高峰铺陈自大海的壮观景象;再继续前行,我们便逐渐进入生长着茂密加纳利松的松林区域。
临近旧火山口的“大平原”景观,这片区域应属于被新近的火山运动填平的拉奥罗塔瓦山谷(Valle de La Orotava)地区。
在伊格克观景台(Mirador de Igueque)(我参考的是导览牌上写着的名称,具体经纬度坐标大致位于28.329879, -16.489721),我们能清晰地看到自山脊线到大海间地形与植被的变化。下图的中间偏左的位置原本应该呈现半干旱灌丛向松林过渡的景观,但大概是由于山火的影响,这种渐变的景观已经变得不甚明显了。
在那之后,我们基本就在高度相似的加纳利松林中穿行了。类似的景观几乎一直持续到我们离开多萨尔山脉地区。
既然刚刚提到了山火,这也几乎是这片区域绕不开的话题:就在2023年的夏秋季节,多萨尔山脉刚刚经历了特内里费岛“四十年以来最严重的森林火灾”,这场火灾从8月中上旬开始,一直持续到11月中旬才被扑灭,其规模和影响可见一斑。
我们来到多萨尔山脉的时间节点差不多在火灾结束的一个多月后——虽然山火已经被扑灭,但沿路的大批被烧死的树木仍让人触目惊心。
用“触目惊心”来形容沿途火后松林景观(尤其是高海拔地区)是毫不为过的,在很多时候,我仿佛都能隔着车窗玻璃感受到松林中弥漫的死亡气息。
即使在受灾较轻的松林中,也能见到许多不自然枯黄的植株。
较低海拔的松林显得更湿润,受到火灾的影响相对较小——这可能侧面说明地区微气候对森林火灾的蔓延起到了一定的阻滞作用。
森林火灾对于加纳利松来说并非一定是致命的:我们也看到沿途的不少加纳利松已经在枯死的枝条边萌发翠绿的新枝——这种情况有点像我之前介绍过的地中海松林,野火在这类生境中是几乎无法完全避免,当地的生物也在长期的演化中产生了应对甚至是利用火灾的对策。但是在气候变化和人为影响的背景下,愈加频繁和剧烈的森林火灾依然可能会对这些生物和当地居民造成威胁。
说回旅途本身,由于火灾的影响,我们便也不希冀能在灾后的松林之中看到什么野生动植物——这使得我们比原本更早地到达了北部港口城市:圣克鲁斯-德特内里费。
下山之后,我们在山边小镇:洛莫佩拉罗(Lomo Pelado)吃了一顿午餐。如图所示的带肉带香肠带蛋黄酱类似物的薯条比看起来其实好吃的多,价格也非常实惠。
于是,就当是为了打发时间,我们决定去海边的圣克鲁斯-德特内里费棕榈植物园(The Palmetum of Santa Cruz de Tenerife)逛逛。
这座植物园位于一座海边小山上。根据植物园自己的介绍,直到1983年,这里还是一座40m高的垃圾填埋山。1996年开始,在植物学家的建议下,这座小山被逐步改造成一座以收藏棕榈科植物为主的植物园,直至今日。
虽然我对棕榈科植物几乎完全没有兴趣,但是园中其实还收藏了许多有趣甚至是让人感到过分熟悉的植物,这倒是让我完全没有想到的。
比如在这里能看到随便在路边庭植的百岁兰(Welwitschia mirabilis),真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在这里甚至还能看到的中大南校小树林里的小花山小橘(Glycosmis parviflora)——您能想象百岁兰长在中大的林子里吗?反正我是不行......
植物园的面积很小,但它们甚至专门辟出一块区域种植荫生植物,可见其用心程度。
我个人觉得植物园中的动物比植物更值得一看。比如园区内专门留出一块铺有岩石的区域,提供给加纳利特有的西加纳利蜥。
如果您很想见这个物种但又不知道哪里最容易见到它们,来棕榈园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值得一提的是,这种蜥蜴在繁殖期时会呈现出大块的亮蓝色斑点,颜值远超非繁殖期时的“麻蜥类似物”状态。
除了蜥蜴,园区内的鸟类也很值得留心观察。比如我第一次见到居然在城市公园里散步的中杓鹬(Numenius phaeopus),是加纳利特有亚种的灰鹡鸰(Motacilla cinerea canariensis),略有点意外但是也还行吧的雌性黑顶林莺(Sylvia atricapilla),以及永远不会缺席的加岛叽喳柳莺(Phylloscopus canariensis)——入口处的螺旋高塔确实是一个能够近距离平视它们的绝佳位置。
快速遛完植物园之后居然还有时间,我们决定去海边走走——这回终于可以好好记录阿森松方蟹(Grapsus adscensionis)了。阿森松方蟹是一种在加纳利群岛近岸岩礁上非常常见的中大型蟹类,除了配色不同之外,它的亲缘关系,生境和行为都和国内的白纹方蟹(Grapsus albolineatus)非常接近——它们活跃于会被海水拍击到的岩礁上,行动非常敏捷。
阿森松方蟹的背面观和正面观。它们的身体扁平,而且俯视角度看起来与岩礁的颜色非常接近,这些特征可能有助于其在岩礁上躲避敌害。
比起扑来的浪花,这些螃蟹可能更加害怕远处试图接近的人类——这倒不是出于什么不要参与无序赶海之类的呼吁(虽然但是,还是不要参与无序赶海),而是它们确实很习惯哪怕会直接拍在身上的海浪,但对移动的人类非常警觉。
至此,一天的自然探索行程终于告一段落。在下一集中,我们将前往整个特内里费岛上最为不可思议的阿娜加地区,去亲眼见证本该是干燥荒漠的常绿阔叶林!
参考资料:
关于泰德山地质历史的部分,我主要参考的是现场导览牌提供的信息以及《泰德山国家公园地质指南》(Parque Nacional del Teide GUÍAS GEOLÓGICAS)。这本书介绍得非常详细,可惜全部是西班牙语。它在西班牙地质和矿业研究所(Instituto Geológico y Minero de España)的官网上提供免费的在线阅读:
https://www.igme.es/LibrosE/GuiasGeo/teide_2ed_sp/
其他有关景点与地质信息的参考资料来源:
https://www3.gobiernodecanarias.org/medusa/wiki/index.php?title=Pino_canario_(Pinus_canariensis)
https://www.miteco.gob.es/en/parques-nacionales-oapn/red-parques-nacionales/parques-nacionales/teide/guia-visitante/centros.html
https://en.wikipedia.org/wiki/Teide
关于2023年的特内里费森林火灾:
https://en.wikipedia.org/wiki/2023_Tenerife_wildfire#cite_note-4
棕榈植物园的官方网站:
https://palmetumtenerife.es/history/?lang=en
之前提到过的地质学博士的博客(英语):
https://karsteneig.no/2018/06/las-canadas-caldera-the-devils-cauldron-on-tenerife/
Xing, F., Wang, F., Zhou, J., & Tenhunen, J. (Eds.). (2021). Flora of Canary Islands. Science Press.
Arévalo, J. R., & Naranjo-Cigala, A. (2018). Wildfire impact and the “fire paradox” in a natural and endemic pine forest stand and shrubland. Fire, 1(3), 44.
本家生态学博士就读中,虽然看板娘是妹子但是号主还是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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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旅行记录 生态保育杂谈 偶然说不定还有很厉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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