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TITUTE|星丛共通体|读/译/写/画/讲
文|Anthony VIDLER/译|PLUS/责编|星丛+
院外此前曾推送过由本雅明摘录的埃米尔·考夫曼开创性的著作《从勒杜到勒·柯布西耶:自律建筑的起源与发展》中的片断,这本书记录的重点人物之一,克劳德-尼古拉斯·勒杜[Claude-Nicolas LEDOUX, 1736-1806]个人的创作经历大体以法国大革命为界,可分成建造实践与方案图纸两个阶段。
不过,从理念上来看,这两者之间其实有着紧密的联系。1789年大革命前后,尤其在1793年勒杜被监禁之时,他开始了自己的理想城市计划。此前的1775-1778年间,勒杜已经设计并建造了皇家盐场。这组建筑综合体是之后他所绘制的乌托邦城市计划的起点。
本次推送的导言是安东尼·维德勒为自己长期研究的专著2021年再版时重写的导言。值得称道的是,这项研究起始于当年卡尔·波普尔发起并得到柯林·罗等评论家支持的反对建筑乌托邦主义的论战之中,维德勒并没有顺从这一趋势,选择一条阻力最小的道路,一道去否认建筑作为一种社会艺术或实践的有效性。当然作为后来者,摆在他面前的关于勒杜的诠释已不止埃米尔·考夫曼这一种。
维德勒并没有直接站到当年趋势的反面,而是试图把所有对勒杜职业生涯片面的评价集中起来,比如勒杜如何“为拿破仑民用建筑的几何实践铺平了道路,又被俄罗斯构成主义者和法国纯粹主义者视作抽象现代主义的先驱,被第三帝国誉为合适的自大狂纪念碑主义者,被意大利新理性主义者复活,被后现代主义者奉为具象表现主义的代表人物,最近又重新成为晚期现代主义的典范”……
所有这些可能都是因为勒杜的实践“想把几何纯粹性、图像创造性、启蒙意识形态等等特立独行地都结合在一起”,当然,这也取决于诠释者自身所处的历史情境中的任务。由此,勒杜的复杂性超越了历史的真实性,在作者看来,他的工作成为了建筑现代性的风向标,那么我们不妨说,风向标指向的答案在后世的风中飘荡。
作者前言|2020
克劳德·尼古拉斯·勒杜的建筑、设计和著作,自他1806年去世以来,要么遭到否定,要么受到赞赏,它们被看作是反建筑的、不切实际的乌托邦、杰出的愿景、原现代的、荒诞的讽刺,或者只不过是历史的边缘。
二十世纪60年代末,面对这些众说纷纭的观点,我饶有兴趣地想知道,勒杜经历过十八世纪最成功的职业生涯,他得到了宫廷及其歌妓、贵族以及工程师和金融家组成的新官僚机构的支持,他接受了启蒙运动价值观的专业教育,他获得了大革命前最负盛名的一些委托,但是为什么他在死后得到的评价却充满着分歧。
可以确定的是,他的被捕和随后的审讯证明了他不是一名共和的革命者。同样可以确定的是,他为令人憎恶的税场做过事儿——最终想在巴黎周边修建一圈有60多个收费关卡的城墙——这点让他受到了来自民众和美学两方面猛烈的批评。
但是,他学院中的大多数前同事也被迫流亡,直到帝国来临,他们在建筑上声誉却没有因此受损。他圈子里的很多人,尤其是艾蒂安-路易·布雷,都曾梦想过哪怕不是乌托邦的,也是不可能实现的纪念性项目,还有书面的文本,同样雄心勃勃地支持建筑在社会中起到的作用。但几乎只有勒杜一个人,被看作是建筑狂妄自大的典范,一位注定遭受诅咒的声名狼藉的建筑师。1789年后,勒杜再也无法从事实践,生活贫困,怨恨愤懑。
这本书1987年由Hazan以法语首次出版,2005年由Hazan和Birkhäuser出版了修订版,是我1990年MIT出版的英文专著的简写版;这本书代表了我的尝试,把所有这些对勒杜职业生涯片面的评价集中起来,由此发展出某种对勒杜广泛的创作实践的理解,把它看作是1750年后法国国家和学院改革的自然结果,指出他想将审美表达提升为社会艺术的准乌托邦式的热情。
他相信哲学家的进步理念,同时又同情卢梭的“回归本源”,他回应百科全书和科学院推动的技术创新,还有他混杂了建筑师和工程师这两者的培训。如果说勒杜之所以能从他的建筑同行中脱颖而出,那更多是因为他接受了启蒙运动的理念,可以说,在寻求将新的传播和体验的美学应用于新形式的发明时,他并没有受到建筑传统的束缚。
在这次新版中,我重新写了前言和导言,更新了每一章的内容,并纳入了进一步的见解和新的研究成果。我借此机会大幅扩展了“乌托邦,还是革命”这一章的内容,并重写了勒杜在革命之后生活的最后时光,对他的作品《建筑》中艰涩独特的文字和版画做了解读。
新的结论部分探讨了他在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的声望变化,他在历史上的接受程度,以及对二十世纪建筑师的巨大影响。在整个过程中,我都重新强调了启蒙运动的经济和社会理念在勒杜建筑理想发展中起到的作用,同时,为了回应最近环境学界对启蒙运动对自然观和生产观的看法,我在当下可能被称为“重农主义人类世”的背景下,对勒杜的计划进行了评估。最后,我扩充了参考书目并添加了插图。
Claude-Nicolas Ledoux|1736年3月21日-1806年11月19日
安东尼·维德勒|Anthony VIDLER
克劳德-尼古拉·勒杜: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建筑与乌托邦|导言|2020
本文5500字以内
难道我们已经如此悲惨不堪,只能去佩服那些巴黎的关卡了吗?
——维克多-雨果
克劳德-尼古拉·勒杜[Claude-Nicolas LEDOUX]他“乌托邦”的名声在外,是因为二十世纪的历史学家拿他与其他的“空想家”联系在了一起,然而这点既掩盖了他作为一位在旧制度末期执业建筑师的历史重要性,也掩盖了他在现代之初将建筑理想化的特殊性质。
与他同时代更年长的皇家建筑学院的同事艾蒂安-路易·布雷[Étienne-Louis
BOULLÉE]为想象中的共和国绘制了巨大的纪念性机构的理想图象,而且更专注于教学而非实践;更年轻的让-雅克·勒奎[Jean-Jacques LEQUEU]那时还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为国家官僚机构工作的绘图员;而勒杜呢?他从一开始就作为公共和私人建筑师的身份活跃地开展事业。
与同时代的许多同行相比,勒杜并没有什么特权,也没有罗马大奖带来的经历和人脉,但他接受的教育已经足够让他用从事设计工作的才华去追求自己的事业。
他出身于一个普通的家庭,曾经获得过巴黎一所大学的奖学金,进入了由雅克·弗朗索瓦·布隆代尔[Jacques François BLONDEL]开设的公立建筑学校,但又不得不以雕刻学徒的身份谋生。
他曾经在勃艮第和弗朗什-孔泰的水利和林业部门担任实习工程师,不过到了十八世纪60年代,他因为才华横溢的室内装饰和独具匠心的酒店规划受到认可,被路易十五的新情妇杜巴里夫人[Madame du BARRY]留意到,这位贵妇住在卢维希安的宅邸,并委托他进行设计,这也是他后半生的理论和设计的中心:1773年至1779年期间,在阿尔克-塞南[Arc-et-Senans]新建的盐场。
该项目由Ferme générale,也就是税场管理,在大革命前,他一直获得稳定的赞助,为它建造了办公室和仓库,还有环绕巴黎周围的收费关卡和税收城墙。1789年被迫退职,1793年被捕入狱。
在自己生命的最后几年里,他一直在刻印和撰写他的建筑遗嘱:1804年,也就是在他去世的前两年,出版了六卷计划中的第一卷,取了一个雄心勃勃的书名叫做:从艺术、道德和立法的角度审视建筑[L'Architecture considérée sous le rapport de l'art, des mœurs et de la législation]。整个出版工作最终没能完成。
如果说他的职业生涯之所以能从他的同时代人中脱颖而出,那是因为他坚持认为建筑对社会能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而这正是由启蒙运动的哲学家们提出的: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丹尼斯·狄德罗和让·勒·朗德·达朗贝尔的《百科全书》,弗朗索瓦·魁奈、雅克·杜尔哥和孔多塞侯爵他们倡导的经济改革和进步,还有让·雅克·卢梭回归自然条件的愿景,这最后一点表面上看显然是自相矛盾的。
对于建筑而言,这既意味着要从高卢-罗马形式和十七世纪的古典主义中回归法国古代的根源,同时也意味着更新的词汇要基于十八世纪50年代对希腊的重新发现和戴维·勒·罗伊[David Le ROY]雅典卫城版画的出版。
在二十世纪60年代,当我刚开始对勒杜感兴趣时,考虑到由卡尔·波普尔发起并得到柯林·罗[Colin ROWE]等评论家支持的反对建筑乌托邦主义的论战,人们很可能会选择一条阻力最小的道路,否认建筑作为一种社会艺术或实践的有效性。
然而,埃米尔·考夫曼[Emil KAUFMANN]对欧洲建筑启蒙运动的研究,激发起我对勒杜的兴趣,他将勒杜当作原现代主义者与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联系起来。我细读了上面提到的勒杜那本《建筑》[L 'Architecture]的文本和版画,最初集中在阿尔克-塞南皇家盐场上,把它看作是一座具备所有“特质”(即装饰元素)的功利主义建筑物的典范。我觉得,如果勒杜是一位乌托邦者的话,那么他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在编写一本关于这些盐场规划、建设和运营的复杂历史的专著时,我回应了英国人对工业考古学日益增长的兴趣,除此之外,工业革命的研究也转向了劳工史,以及管理层对工人生活的控制。
在这方面,英国的汤普森和埃里克·霍布斯鲍姆的社会史研究方法,以及伯纳德·吉尔的技术史,这些都得到了米歇尔·福柯对权力和控制更为普遍研究的支持,而巴黎的布鲁诺·福蒂埃[Bruno FORTIER]和伦敦的罗宾·埃文斯[Robin EVANS]等建筑历史学家都曾从事过这类工作。
由此来看,盐场似乎是一个完美的案例,这些过程得以在精心设计好的环境中运行;它是建筑为权力服务的试验案例。
阿尔克-塞南盐场|遗址
因此,我开启了对阿尔克-塞南盐场的研究,并于1967年第一次访问了那里的遗址,完成了关于皇家盐场的专题研究,我意识到十八世纪70年代的工厂社区建设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乌托邦的姿态;朗勒-索尼耶和巴黎的档案证实了这一直觉。这不仅仅是大革命前建造的最后一座盐场——法兰西科学院和税场试图重振弗朗什-孔泰的制盐业,但由于生产的盐质量低劣,再加上强制征税,从而引发了民间的骚乱——而且这也回应了狄德罗旨在使法国工业生产合理化的百科全书式的论述。
从十九世纪继续经营盐场的制盐公司的旧档案中,可以发现从萨林斯到阿尔克-塞南的引水渠的工程图纸,盐场的结构地基图纸,盐场的日常劳动力登记簿,还有盐场运营的当代记录,这表明勒杜完全意识到了这项任务对社会和建筑的影响,同样也证实了我的感觉,那就是勒杜在盐湖周围建造一个新城镇的项目绝非想象中的乌托邦,而是他以自己在勃艮第和弗朗什-孔泰担任水利部门工程师时的经验为基础的,而且他还了解森林、工人、森林管理和税收,以及盐水供应、制盐技术和经济之间的复杂关系。
除此之外,他所声称的1776年就提出了建设新城镇的想法也完全是可信的,因为雅克·杜尔哥在开发维尔索瓦新城镇的计划失败之后,在各个方面都已完成了与日内瓦竞争的任务,那么接下来的三十年里,“理想”城镇的开发也是顺理成章的。最迟可以追溯到1785年绘制的肖[Chaux]森林盐场的地图就可以证实这一点。
从这个意义上说,正如不少评论家所指出的那样,勒杜最终的这个计划与其说是“乌托邦”——这个词在托马斯·莫尔最初的表述中是“并不存在的地方”——不如说是一个“美好时代”[euchronia]——或者说,是一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实现的“好年代”。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勒杜的客户来说,盐场作为一种开采业,既是进步的工具,也是从魁奈到杜尔哥重农主义理论中自然“循环”经济的参与者。在这里,安托万·皮孔[Antoine PICON]对十八世纪末建筑师和工程师之间关系的研究,以及他在圣西门[Saint SIMON]后来在综合理工学院[École Poly technique]建立起的对勒杜的传统框架内的诠释,都指向了勒杜自己早期在勃艮第和弗朗什-孔泰建造桥梁和修复运河的工作。
事实上,我们不难发现,勒杜书中描述弗朗什-孔泰和勃艮第运河系统和水利工程的整段文字,即使不是直接摘抄来的,那也是转述自他的助理工程师们的报告。
虽然这些活动在很大程度上被后来试图将工程专业与建筑(即美学)区分开来的尝试所掩盖,但勒杜所主张的工程技术与建筑形式相结合,并通过建筑形式表达出来的理念,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包括他在勃艮第的同事、工程师埃米兰·高迪[Émiland GAUTHEY],他的桥梁、教堂(如位于吉夫里的圣皮埃尔·圣保罗教堂,1772-1791)、剧院和市政厅(位于图尔努斯,1771)都证明了他的雄心壮志,借助罗马的形式和自由的几何游戏,去实践真正的纪念性的和公共的建筑,在这方面他的作品与勒杜的颇为相似。
勒杜的公共机构设计,尤其是贝桑帕尔的新剧院、普罗旺斯地区艾克斯的监狱和司法宫,还有巴黎的收费站,我认为这些都是从他对新建筑和新的城市居住形式的总体愿景中构想出来的,并假定要在已建成的盐场周围开发。
当然,从1780年代中期开始,许多未建成的项目,包括教堂、市场和证券交易所,表面上看来是为了回应建筑学院发布的计划而绘制的,并在大革命之前就已经刻印而成,这些原本也打算在他想象的城市中占据一席之地,此外还补充了大革命之后设计的一些纯粹乌托邦的机构。
在这些理想计划中,勒杜采用了象征形式,这显然受到他在十八世纪80年代所属的共济会俱乐部和协会的影响。国家图书馆保存的大修道院档案证实,在这些圈子里,勒杜虽然没有在已有的登记簿上登记在册,他只不过是数百名建筑师和他们的客户之一,但这些建筑师和客户都是共济会或秘密社团以及他们的视觉形象的成员或参与者。
英国东方学作家威廉·贝克福德[William BECKFORD]在他的回忆录中,讲述了与勒杜一起参观一间秘密小屋的经历,人们通常认为很大程度上这是虚构的,但事实证明,这与勒杜在布尔内维尔[Bourneville]和莫珀图斯[Mauperthuis]庄园的工作不谋而合。
同样清楚的是,他最后一本书的标题也相当令人吃惊:“从艺术、道德和立法的角度审视建筑”,这本书的内容也提供了一些线索,而以前的读者却认为建筑师的写作并不如他们的作品重要。
米歇尔·加莱[Michel GALLET]出版了他称之为勒杜巨著的第三卷,丰富了这些资料,那是一套版画作品集,显然是由丹尼尔·拉姆[Daniel RAMÉE]收集的,在1847年出版前两卷时尚未出版。
这些作品包括勒杜宣布要出版的乡村和城市房屋设计集的主要部分,以及大革命后的乡村和城市机构设计以及巴黎收费站的理想描绘。勒杜采用的建筑词汇多种多样,包括了埃及和中世纪的参照,这也表明勒杜对历史的兼收并蓄日益加强,尽管他的设计仍然受到抽象的几何轮廓控制。
启蒙运动之后人们对中世纪法国历史和建筑产生了兴趣,在这一背景下,这些设计补充了勒杜长期以来对路易十四古典主义的怀旧,让人们可以描述他的“乌托邦”,也就是通过对高卢-罗马遗迹的记忆,追溯这个国家的神话来源,骑士徽章和贵族血统,所有这些都包含在对这个国家太阳王时代的古典秩序的普遍怀旧之中,它取自文艺复兴时期的乌托邦浪漫小说《波利菲利》[Hypnerotomachia Poliphili]的叙述形式,那既是一个爱情故事,也是对古典阿卡迪亚废墟的探访。
肖森林盐场理想城构想总图|1773-1806
对于勒杜来说,建筑在构成新恢复的社会秩序中所能起到的作用,既是构划性的——发明空间的组织来塑造新的社区和个人实践——也是可传播的——建筑的“特征”以这样一种方式表现出来:建筑能够“与眼睛对话”。这是启蒙运动之后语言理论的核心关注点,从莱布尼茨和洛克开始,语言理论就一直在推测一种通用语言的潜在性质。
对于勒杜、布雷和他们圈子里的许多人来说,这意味着利用新柏拉图和牛顿几何的“原始”形式作为主要符号,并添加一些铭文和雕塑的特性。勒杜把这一理念发挥到了极致,他发明了一种象形图的建筑,这使得他的乌托邦完全清晰可读;后来的评论家称之为会说话的建筑。
正是本着这一思路,二十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的“后现代”时期对勒杜的诠释发生了转变,与其说勒杜是现代主义的先驱,不如说他是二十世纪80年代重新思考建筑符号学理论的先驱,这些理论本身也在诺姆·乔姆斯基的《笛卡尔语言学》(1965)中找到了来源,更一般地说,他是寻找“建筑中的意义”的先例,这是乔治·贝尔德和查尔斯·詹克斯在1969年编辑的一本文集的标题。
勒杜将建筑形式分解为纯粹的几何形状,并在墙壁上添加特性和文字,这种手法似乎预见到了莱昂·克里尔、迈克尔·格雷夫斯、罗伯特·文丘里和阿尔多·罗西的工作。而罗西本人曾在《卡萨贝拉(Casabella)》上发表过对考夫曼的评论,甚至把布雷未发表的论文翻译成意大利语,他将勒杜看作是原新理性主义者。
再晚近些到了二十一世纪,在重新觉醒的生态意识中,我一直在追踪勒杜的另一面,正如皮埃尔·拉克鲁瓦[Pierre LACROIX]在二十世纪70年代已经指出的那样,勒杜非常关注环境和自然灾害的潜在破坏性影响。最近对十七世纪凡尔赛宫园林的艺术和技巧的重新诠释中,强调了雕塑、水景和面具中的自然混沌、元素变形的强大形象,而这些形象在凡尔赛宫严格的几何框架内发挥着作用。值得注意的是,在启蒙运动后期的建筑理论中,这些形象是在对崇高的新诠释下重新出现的,其性质是随时准备破坏理性主义和进步的传统描述。
十八世纪50年代对希腊的重新发现,以及由此产生的赫西俄德和奥维德文本的直接推动下,人们开始从起源和发展的角度来看待自然,自然的形式从虚空中浮现,它的力量被交战的诸神释放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勒杜关于驯服自然的独白,以及建筑师在避免混乱和总是存在的灾难危险方面的作用,与狄德罗的《百科全书》中的内容如出一辙,而勒杜对弗朗什-孔泰的河流——-富里厄兹河、杜布河和卢埃河——所造成的总是存在的洪水和破坏的实际经历,进一步地强化了这些独白。
勒杜读过赫西俄德《作品与日子》和柏拉图《蒂迈欧篇》,他认为建筑是宇宙创造出来的,而这一宇宙被各种元素的冲突撕裂,受到地震、火灾和洪水的威胁;他的理性几何图形可以被理解为体现了其混乱起源的寓言,庇护着所有动荡不安的社会和工业生活。
事实上,《建筑》一书与其说预示着勒·柯布西耶的理性主义,不如说是最近关于“自然”本质的环境论述和辩论,从费利克斯-瓜塔里[Félix GUATTARI]的 "混沌生态学 "到布鲁诺·拉图尔[Bruno LATOUR]对存在的学科模式的批判。
这本书简要地介绍了勒杜的生平和作品,并按主题和大致时间顺序阐述了他的建筑和社会理念。
本书的第一部分,用埃里克·霍布斯鲍姆对十八世纪新专业人士的描述来说,是“人才辈出的职业生涯”,首先介绍了勒杜的教育经历,他先是在博韦学院接受古典文学课程的养老金教育,然后他进入了雅克-弗朗索瓦·布隆代尔新成立的艺术学院学习;接着讨论了他最初为巴黎旅馆和地区城堡设计的作品,以及他在勃艮第和弗朗什-孔泰为佩罗内[PERRONET]领导下的水池和水渠设计的作品,最后是受委托设计的皇家阿尔克-塞南的盐场。
第二部分“从新城到乌托邦”的各章节讨论了他在1789年之前建造和规划的作品,同时记录了这些作品在他不断发展的理想城镇理念中的地位,他对工业进步和农业改革的承诺,他在革命之后被监禁的结局,以及他的作品集的创作。
最后一章追溯了他去世后在学术界和几代建筑师中的声誉和影响,他为拿破仑民用建筑的几何实践铺平了道路,被俄罗斯构成主义者和法国纯粹主义者视作抽象现代主义的先驱,被第三帝国誉为合适的自大狂纪念碑主义者,被意大利新理性主义者复活,被后现代主义者奉为具象表现主义的代表人物,最近又重新成为晚期现代主义的典范。
也就是说,在勒杜的整个后半生中,他想把几何纯粹性、图像创造性、启蒙意识形态等等特立独行地都结合在一起,由此也成为了建筑现代性的风向标。
巴黎收费关卡|勒杜生前未出版
▶ 版权归作者-译者所有,译者已授权发布。
文章来源|克劳德-尼古拉·勒杜: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建筑与乌托邦|2021版
▶ 目录
第一部分|人才辈出的职业生涯|1760-1789
1. 古典箴言
2. 贵族徽章
3. 公共行政
4. 生产建筑
5. 个性语言
6. 高卢-罗马古代
7. 戏剧性的愿景
8. 正义的面相
9. 巴黎的通廊
第二部分|从新城到乌托邦|1776-1806
10. 重农的地方主义
11. 农艺学的建筑
12. 社交性的庙宇
13. 乌托邦,还是革命
结论|受诅咒的的建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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