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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郭仪
监制 | 张娅
重庆到宜昌共660公里的长江江面上，将近50艘游轮航行其中，一艘游轮最少1.2万吨，最高1.7万吨，每艘游轮可载数百名乘客。
三峡游轮的航线可途径重庆、宜昌、万州、奉节、武汉等包括三峡在内的长江沿岸城市，主流价格区间1000元至4000元不等。每到一座城市，乘客由导游带团上岸参观当地景点。一趟游轮行的时间通常为4至5日。目前，市面上最长的航线为上海至重庆，共12日，途径长江沿岸的12座城市，售价单人16000元左右。
2023年，长江游轮接待了137.6万人次，创三峡成库20年以来历史新高。今年前6个月，三峡游轮累计接待了57.59万人次。曾经在1990年代迎来黄金时期的三峡游轮，经历了十几年的沉寂，后又几次起伏，终于在2023年迎来回春。
这个生长在长江黄金水道上的黄金产业，谁在为它买单？翻红后的现状又如何？
从水上观光到休闲娱乐
「如果不是外公要坐，我和父母不会想到三峡有游轮。」椰子刚刚大学毕业，决定带父母去宜昌三峡旅游。外公主动申请加入旅途，还「听别人说可以坐船游三峡」。
椰子的外公年轻时当过兵，在重庆一带住过，曾乘船从上游一路至下游，如今想再体验一次。于是，椰子计划从武汉到重庆和宜昌，再乘游船游览长江，最后再回武汉。
三峡游轮基本没有官方渠道售票，都外包给旅行社代理。椰子最终在旅行社定下了中等价位的船票，带着父母和外公开启了为期4天3晚的游轮旅程。这打破了她对三峡游轮只是短期观光游船的印象。包括坐缆车去景点这类额外自费支出在内，四人总花费将近一万元。
椰子订的房间
和椰子外公的记忆相呼应，早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长江三峡一带就已经开始以观光为主要目的发展旅游业务。
第一艘长江游船昆仑号曾在1960年代专供领导巡视和会议使用。1978年，美国林德布瑞特旅行社（Lindblad Travel）与长江海外游船公司签订协议，用包租昆仑号的方式开辟了长江游船旅游业务。彼时，长江游船只有几艘，大部分乘客为外国人，主要乘船从重庆前往武汉游览三峡。
昆仑号以观光游览为主要功能，1980年代陆续下水的新游轮如神女号等才引入了「水上酒店」的概念。1990年代，第三代长江游轮开始在建造上往休闲娱乐的方向发展，如造型类似古代战船游船的三国号和乾隆号。1995年，长江上的游轮随着《内河旅游船星级的划分与评定》开始走向专业规范管理。
乾隆号游轮
但随着三峡工程的建设，一些旅游公司推出了误导性的「告别三峡游」概念，虽然短期吸引了大量游客，却给后续带来了负面影响。2000年前后，三峡游船在国内市场的销量逐渐下降，海外游客成为接待主体，入境游一度占据长江豪华游轮市场的70%。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国外入境人数减少。三峡游轮游客数量连年下滑，光是从2006年到2016年期间，豪华游轮的船票均价就从2850元下滑至1600元，跌幅超过40%。
2017年开始，三峡游重新有了起色，但重庆假日国旅副总经理接受央视采访时曾透露，相比1990年代的黄金时期，此时的三峡游还是「不冷不热」，原因主要为「游客少，利润低，三峡游市场缺乏吸引力」。
具体来说，2018年，超过七成的三峡游轮产品仍然为三天至四天、重庆和宜昌相互往来的行程。从这时开始，三峡游轮意识到要从快餐式观光向休闲度假过渡。
2021年，总统七号游轮推出话说长江、诗词歌赋等主题活动，世纪游轮推出游轮剧本杀。2023年，疫情结束后，长江三峡游轮以游轮研学而出圈。
有情怀还得有服务
从今天火热的三峡游轮市场回望过去，可以总结出目前营造三峡游轮吸引力的来源：主题、情怀、服务。
三峡游目前是共比邻的游轮业务重点。这家总部位于上海的公司成立于2021年，是一个专为退休人群提供聚会旅游服务的平台。2023年5月，共比邻开展了三峡游轮业务，与十几个三峡游轮品牌开展合作，为用户提供三峡游轮游的服务。
打开共比邻的小程序，热门推荐中的游轮合集十分显眼。其中，标注着独家定制和动去卧返7日游的三峡游轮占据在售商品的多数，还有不少从上海出发游览日本、韩国的日韩航线。
「大家对长江三峡都有情怀，毕竟它可是10元人民币上的背面景色。」在共比邻邮轮业务负责人徐赟赟的描述中，这群退休的游客有闲暇、有活力。三峡游轮航行的过程中，在哪一天上岸游览哪个景点，都由船方决定，而共比邻会在登船或下船的城市举办主题活动。
共比邻活动现场
图源：共比邻
去年10月5日，宜昌三峡民俗演绎基地里的主题餐厅里，共比邻做了一场文艺观演。基地的广场上燃起了篝火，共比邻的志愿者带着游客们跳舞互动，甚至还有许多人自发上台表演。
旅行社们在竞争增值服务的赛道。由于三峡游轮的航线及航程内景点固定，为了打出自己的优势，许多旅行社纷纷推出在上下船地点的主题小团游，比如在重庆做一日市内游，安排2-8人小包团，游玩重庆市内景点和网红打卡点。
针对银发市场，据徐赟赟介绍，共比邻的游轮志愿者们其实也是消费者，和退休的游客们是同龄人。其筛选志愿者的标准主要考察对旅游的热爱和对服务的热情，通过面试和培训后，志愿者可以享受一定的旅游优惠，从上海登船开始，全程带领游客们熟悉适应游轮的一切。
徐赟赟和团队踩线体验了三峡游轮和码头之后，发现重庆朝天门码头的长江水位较低，船停靠岸边时，需要游客们爬上一个四五十米高的斜坡。「但我们的游客本身就是银发人群，带着行李爬坡上岸不方便，我们要能提供相应的服务。」所以，共比邻通常会安排挑夫将行李挑到岸上，也会在一些码头安排缆车上下船。
图源：共比邻
在游轮行开始之前，共比邻会为旅游团拉一个用户群。徐赟赟发现，航行结束后的一星期，大家依然会在群内活跃，相互分享自己拍的照片。
适合老人的旅游产品
踩线三峡游轮的过程中，徐赟赟观察到船上的大部分游客都是退休人群，「很少有年轻人。」
刚大学毕业的00后椰子也直言：「我在船上基本没遇到单独出来玩的同龄人，就算有年轻人，也都是和老人一起出行。」
2023年，长江三峡游轮凭借游轮上的电玩城、针对学生群体推出的研学主题航线而翻红；1月至8月，累计接待游客237.5万人，更一度成为大型海外邮轮的「平替」。当时数据显示，同年暑期，三峡游轮接待18岁以下游客占比达到26.9%。
而重庆邮轮中心近期发布的长江三峡游轮大数据显示，今年6月，长江三峡游轮的60岁以上老年人群占53.7%，其次是45至60岁人群，18至30岁人群占比仅为3.51%。
不难看出，三峡游轮目前的主要受众群体还是银发人群。
椰子发来的行程单上，早上六点半开始晨间早咖啡，七点开始自助早餐，一天的行程结束于晚上九点半。每天早上六点多，她都会被房间内的广播叫醒吃早饭，再按照行程单上的顺序观光景点，晚上九点多，游轮进行最后一次广播后，就到了休息时间。
游轮餐食
图源：椰子
「早上的广播是关不掉的，」椰子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每天都很累，没有任何一个年轻人能在6点之前醒来。」她当时的每日行程中有一次免费和一次付费景点观光。整个行程中，椰子没有选择付费的游览项目，而是回房补觉。
和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外公。老人醒得比广播还早，觉得时间刚刚好。
从徐赟赟的角度来看，游轮这类慢旅行天然适合退休人群，节省了中老年人的体力，使他们可以更踊跃地参与首尾的共比邻主题活动。早在考虑做邮轮业务的时候，徐赟赟和团队调研了国外的中老年旅游公司，发现邮轮通常是这些公司的重量级业务板块，「是老人比较适合的旅游产品。」
去年11月，共比邻推广了日韩航线业务。徐赟赟观察到，同样是走日韩航线，国产邮轮爱达魔都号上的游客群体依然以老年人为主，而外资邮轮如皇家加勒比海洋光谱号和MSC荣耀号上，各年龄层的分布更均匀。
其核心原因主要有二。
首先，爱达魔都号在建造过程中就顺应了邮轮乘客老龄化的趋势，在设计方面整体规划了「邮轮+养老」的康养休闲模式。还有一个细节之处在于，作为国产邮轮，爱达魔都号全船都有中文标识，插座更适配国内电器；而外资邮轮主要以英文为主，老年人沟通或有一定困难，如MSC荣耀号的插座还需要游客自己配备转换插头。
爱达·魔都号
图源：@中国船舶
其次，游轮设计的娱乐设施决定了游客的人群画像。外资的皇家加勒比邮轮及MSC荣耀号上有许多类似游乐场的娱乐设施，偏向刺激、惊险，天然适合年轻人和亲子游；国产的爱达魔都号上则以观看演出的互动性娱乐设施为主。
椰子乘坐的长江传说号上，有一个小健身房，容纳了五六台健身设备，甲板上装了秋千，有麻将室，一间房一个麻将机，可以从窗户看到江景。「有很多麻将机」，椰子回忆。
徐赟赟认为，银发市场会是国产游轮的未来核心增长点。「航行一次至少需要5至7天，只有退休人群随时有充足的时间。」
游轮邮轮化是必经之路吗
2018年的一则报道中，重庆旅游发展研究中心主任罗兹柏直接表示，三峡旅游最大的症结之一是「不能满足游客追求高品质生活的需求，不进则退。」
彼时，共有6家外资邮轮企业进入中国。2019年，皇家加勒比海洋光谱号、歌诗达威尼斯号、MSC地中海荣耀号同时停靠上海吴淞口国际邮轮港。截至同年9月30日，吴淞口国际邮轮港累计靠泊国际邮轮2255艘次，出入境游客1348万人次。回看2011年，大型邮轮通过吴淞口每年承载2.3万出入境游客，八年过去，该港口的年出入境旅客数量增加到291万人次，相比2011年涨了126倍。
高吞吐量侧面证明海外邮轮所代表的中高端生活方式已在国内打开市场，有一定的大众认知度。相比疫情期间的低迷状态，国际大型邮轮重返中国后，业务逐步回暖。
相比疫情前，皇家加勒比邮轮的预定窗口期已经从行前三个月拉长至行前一年，即中国消费者已经开始提前一年买票规划邮轮之旅。同时，皇家加勒比海洋光谱号的双层套房和完美家庭套房这类高端房型最先售罄。
皇家加勒比海洋光谱号
比起纯观光，当下消费者更喜欢体验式消费。2015年，有关三峡游轮的一则报道指出，「游轮邮轮化」是一种出于旅游效益和经济效益的需要而推动的现实生意经。这指的是，游轮需要向成为旅游综合体看齐，即吸引游客为了船只本身而来，在游轮上就能获得度假体验。
从2015年到现在，随着技术的进步，三峡游轮的吨位越来越大，硬件设计逐渐向国际邮轮靠拢，服务质量和标准也随着游客的要求而逐渐提高，似乎又call back了「游轮邮轮化」的预言。
游轮的热度本身有一定周期性，而非单靠营销、促销等宣传推广手段就能造势而成。徐赟赟发现，三峡游轮有明显的淡旺季，旺季在四月至五月、八月至十月，在这些节点上，共比邻游轮业务的预售情况和出行密度较高；而七月气温较高，十二月较冷，春节期间船只本身需要例行的保养维护，这些节点的销售和出行情况会相对较低一些。
《叁拾代》也从多方了解到，国内内河游轮的复购率并不高，部分原因是游客冲着三峡这个「此生必打卡的景点」而乘坐三峡游轮，看过了三峡，游轮也没必要再坐——除非这艘游轮本身有了值得一探的迭代升级，或者更深度的精品线路规划。
横向对比同期的欧洲内河航线，今年维京游轮针对中国游客定制了「11日莱茵河魅力之旅」、「11日东欧发现之旅」等，主打一艘船一次性深度体验欧洲4国的莱茵河畔风情；皇家加勒比也表示将在2024年转型，不再推行以购物为主的岸上游，转而打造百余条目的地城市的精品游线路，用各种新鲜有趣的游玩体验吸引消费者。
无论乘坐游轮还是邮轮，消费者都是先有时间，再看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