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版「锄大D」？
作者 | 丛文蕾
监制 | 张 娅
被外界视作香港郑氏家族第三代掌门人的郑志刚，退出了家族核心企业的实权管理层。
9月26日，郑志刚宣布辞去新世界发展、新世界百货中国、周大福、新创建集团四家上市公司的重要职务，表示要把更多时间投入在社会公益和个人事业上。第二日早盘开盘，新世界发展股价大涨16%，当日收盘股价涨幅达21.61%。
郑志刚所在的香港郑氏家族是香港四大豪门家族之一，如今已传承至第三代。其家族产业横跨房地产、珠宝、酒店、基建等诸多领域。据《福布斯》2023年统计，郑氏家族是香港第三大富豪家族，净资产估计为221亿美元。
郑志刚是家族第三代长孙，2007年进入家族公司工作，一年后创立了艺术策展型商业「K11」，2017年被提升为新世界发展的执行副主席兼总经理。此后他还涉足VC投资领域。
无论是香港豪门惯用的长子继承规则，还是个人能力，外界都认为郑志刚将领导郑氏家族。坊间传闻，郑家第一代掌门人郑裕彤生前也希望扶持长孙、培养其成为接班人。
但去年11月，郑志刚的父亲郑家纯在一档访谈节目中表示，自己仍在物色接班人选。这无疑是向平静的湖面掷下一枚石子。
郑志刚辞任之前，郑家纯三子一女在家族事业里各自占据要职——长子郑志刚主要负责新世界发展、K11集团等业务；长女郑志雯负责管理瑰丽酒店集团，并担任周大福珠宝副主席；次子郑志明出任新创建的联席总裁；小儿子郑志亮担任周大福企业联席行政总裁，主要负责北亚业务。外界认为，这样的安排有助于家族成员各司其职，加强企业管治。
再联想到郑裕彤生前最爱玩「锄大D」——一种香港地区流行的扑克牌玩法，打法是各自为战、以大打小，谁先把手中的牌甩完谁就赢，虽是各自为战，有时也讲究相互配合，强强联合，助强欺弱。
现在郑氏家族正上演内部的锄大D——第三代各握不同的牌各自为战，却也会为了家族发展联手。而且，不要忘了，郑家纯仍是郑家的掌门人，作为父亲的固定牌友，自然深谙游戏之道。
而已经离开牌桌的郑志刚手里还有不错的牌，不排除之后再回到牌桌的可能。毕竟，锄大D的玩家是可以轮流替换的。不同的是，游戏里每位玩家只能拿到13张牌，现实是人可以不断摸牌。
走下牌桌
有时候输牌不是因为摸的牌不够大，可能就是凑不成同花顺，又或者因为失误打错牌，也有运气问题。
新世界发展在郑志刚手上出现20年来出现亏损。集团发布2024财年业绩（截至2024年6月30日）显示，持续经营业务的综合收入约357.82亿港元，同比减少34%；核心经营利润约68.98亿港元，同比减少18%；年度亏损约171.26亿港元，去年同期盈利35.01亿港元。如果把时间拉长，五年间，新世界发展的股东应占溢利从233.38亿港元降至不足10亿港元。
目前新世界发展的债务水平也是同行里最高的。Wind数据显示，2020财年至2024财年，新世界发展的资产负债率分别为53.39%、51.49%、54.69%、56.45%、49.48%。可供对比的是，老牌港企长实集团、太古地产、新鸿基地产、恒基地产的最新资产负债率分别为20.64%、19.70%、25.31%、36.30%。在借贷成本高企和房地产市场疲软的背景下，这已成为投资者的担忧。
数据来源：新世界发展历年财报
不过，在房地产市场不佳、高利率环境和香港零售市场疲软的三重夹击下，责任并不能完全降于郑志刚，表现不好的并非只有新世界发展一家。恒隆地产今年中期业绩显示，集团净利润暴跌56%至10.6亿港元，整体租赁收入下跌7%。
而且，郑志刚拿到新世界发展这张牌时，它就已经称不上绝对好牌了。2017年，郑家纯突发中风，不得不退居幕后。当年3月，郑志刚升任新世界发展执行副主席兼总经理。在此之前，郑家纯的大举收购导致新世界发展外债攀升，甚至不得不让郑裕彤再次出山，重整困局，直至2012年才真正卸任。2017财年，新世界发展的资产负债率已经有49.45%。
但或许是因为此前K11和他统领的新世界发展住宅项目的成功带来了自信，郑志刚暂时接手新世界发展后，没有让公司休养生息，反而主导了多个大型发展项目。其中包括2018年联手新创建集团竞得启德体育园项目，投资额高达300亿港元；香港国际机场航天城11 SKIES，投资额200亿港元等。
他还逆势抄底内地楼市。2022年初，郑志刚公布「quick win」（快赢）战略，「内地落实执行『三条红线』政策，要求高负债的房地产企业去杠杆，并鼓励财务稳健的发展商多做收购，以化解行业危机。这个形势反而成为集团收购优质土地的契机，同时可以加快入账，造就速赢。」
大举扩张加上激进投资，新世界发展负债逐步走高。去年11月底，在公众视野消失了7年的郑家纯再次走到台前。彼时已是77岁的郑家纯，出山后便发起了一项总额超6亿美元的美元债回购，并在当年的12月5日完成。
郑志刚（左），郑家纯（右）
与此同时，郑家纯还出现在新世界旗下媒体HOY的视频专访中，多次强调集团主要的决策都是他来完成的。哪怕是2017年中风之后，很多决定都是他作出的，只是开会、见同事、签字等都是在家里完成，而不是去公司。
专访中，他还提到自己仍在观察接班人。目前打算由家族成员各自负责个别范畴的生意，若没有适合的家族成员，甚至可以向外招聘，而其去留由股东会决定。
接任郑志刚在新世界发展CEO一职的61岁马绍祥，便是一名职业经理人。他原是新世界首席运营总监，更早之前还是香港前发展局局长。
分析师们对其上任后新世界发展前景看法不一。晨星公司 (Morningstar Inc.) 分析师Jeff Zhang认为，即使此次改组不会对公司的整体运营产生重大影响，也可能会增强投资者对该公司的信心。他称，新领导层可能会加速债务偿还。efferies LLC股票分析师Sam则表示，此次管理层变动无法解决新世界的结构性问题，新世界发展需要修复资产负债表，才能真正扭转局面，而住宅和零售行业的利润压力仍使前景不明朗。
马绍祥在9月26日的记者会上称，如今是新世界发展重新开始的好时机。对于外界普遍关注的债务偿还问题，他表示，集团财务状况稳健，拥有多元化的融资渠道。
手握丰富牌型
郑志刚在新世界发展牌桌上摸（创）到（造）的最好一张牌之一可能就是K11。
全球首家K11 Art Mall在正式营业后的第一年就实现盈利。之后，节节攀升的投资回报加上内地市场的空白，让郑志刚捕捉到了发展机会。本财年，K11 MUSEA整体出租率达97%；销售额及总客流量分别同比上涨17%及20%；而K11 Art Mall整体出租率维持99%；销售额及人流分别同比上升16%及10%。
香港K11 MUSEA
只可惜郑志刚走下牌桌时，没有将它完全带走。
新世界发展公告显示，新世界发展与郑志刚全资拥有的公司AC Group Limited签订合约，以2.09亿港元出售5家关联K11公司股份，包括 K11 Commercial Management Group Company Limited、K11 Loyalty Program Limited、K11 Gentry Club Limited、Globo Travel Agency Limited 及爱互送有限公司。这5家公司主要运营管理K11品牌物业及其相关业务。作为出售的一部分，各方同时签署授权协议及商标许可协议。
简单来说，K11仍然是新世界旗下的资产及品牌，新世界发展仍是K11的大业主，是K11商场和办公楼资产拥有人，只是K11品牌的管理运营权由郑志刚旗下公司接管。
但按交易公告所写的使用权限来看，AC Group Limited可在许可地区的任何地方将商标专用于轻资产业务及任何附属业务，拥有或控制的任何处所或物业的销售、租赁、设计、营运及管理业务，和其他业务。K11代表着与新世界百货相比更加年轻化的商业零售模式，郑志刚能借「K11」品牌以轻资产的方式探索艺术策展型商业的更多可能。
根据最新财报，K11的足迹将遍布大中华地区的12个重点城市，合共34个项目，总楼面面积达273万平方米。这些项目或将都成为郑志刚的试验田。但与香港K11项目叫好又叫座相比，内地K11还有一定提升空间。最新数据显示，上海K11是内地所有K11里出租率最高的，达94%，但与太古集团旗下、同样定位高端时尚的上海前滩太古里相比，出租率还是低了5个百分点。
除了新高端商业零售的尝试，K11品牌涉足范畴还包括非牟利艺术文化基金K11 Art Foundation及K11 Craft&Guild Foundation等。这些艺术文化和社会公益资源可以为郑志刚链接更多资源，打造他自己的时尚商业帝国。
K11艺术基金会是国际知名基金会，在中国各大城市及海外举办过60多场展览；2022年郑志刚举办了有亚洲版Met Gala之称的香港顶级时尚盛事「K11 NIGHT」，当晚到场的嘉宾包括刘嘉玲、张叔平、甘比、何超欣等一众明星大腕和港澳豪门；去年12月，LV早秋男装大秀在K11 Victoria Dockside的星光大道举办，这也是LV首次来香港办秀，背后离不开郑志刚的推动。
而就在LV官宣选址的前三天，郑志刚旗下的投资机构C Capital突然官宣将收购潮流品牌1017 ALYX 9SM的大部分股权，郑志刚的时尚版图进一步扩大。
C Capital是郑志刚K11之外的另一张好牌。2017年，他和资深投资人伍长宁、郑彦斌联合成立。迄今为止，C Capital已投出60多个案例。截至今年8月31日最新融资估值，组合中约35%的公司已达到独角兽地位，其中包括Casetify、小鹏汽车、蔚来汽车、商汤科技、SHEIN、思灵机器人、货拉拉等。
C Capital参投的企业
图源：C Capital官网
梳理郑志刚的投资逻辑，不难发现他密切关注新兴产业和硬科技企业。像是2017年他以个人身份参与了蔚来汽车的D轮融资；第二年，又通过旗下ASPEX投资主体参投小鹏汽车的B轮融资。这些国内比较热门的科技项目无疑给他带来更高的资金回报以及跨界人脉资源。
另外，被投企业与新世界集团战略布局相契合。投资组合中，消费品、电商、社交、物流等领域都与新世界产业经营有业务融合的可能，难保之后重回牌桌不会打出「顺子」。
除了C Capital，郑志刚还创立了资产管理公司Astera Capital Partners。该公司的关联公司Flow Capita在今年5月与欧洲投资巨头Tikehau Capital（资产管理规模达444亿欧元，超人民币3000亿元）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双方将联手面向亚洲和欧洲市场。郑志刚手上的资本牌进一步增强。
去年年底，郑志刚获任「香港财富传承学院」董事局主席。公开信息显示，这个学院由香港特区政府委托香港金融发展局而成立，目的是将香港打造成为国际领先的家族办公室枢纽，董事会成员分别来自家族办公室界、学术界、专业服务和公营机构等不同范畴。
郑志刚的影响力还不限于豪门圈。他在抖音上现有超291万粉丝，点赞数超1000多万；还有个人公众号、视频号、小红书、微博，企业家和继承人的IP是被他玩明白了。
郑志刚的抖音
不同平台发布的内容也略有不同。郑志刚视频号更多是和社会公益、艺术文化、K11MUSEA相关。抖音就相对活泼一些，基本以美食为主，网友也乐于在他视频下与他互动玩梗。值得一提的是，郑志刚的抖音热门视频之一是他在周杰伦演唱会上和周董合唱《说好的幸福呢》。这支视频里站在他旁边给他和周董录像的就是他的太太、「香港海产大王」千金余雅颖。两人的爱情佳话也被视为豪门圈一股清流，为他形象加分不少。
其他牌友手上的牌
看完了郑志刚手里牌，再看看他「牌友」手上有哪些牌。
被称作「酒店公主」的郑志雯2008年在郑裕彤的授意下，接手新世界酒店集团。三年后，郑志雯果断砸下8亿美元巨资，收购了国外著名的瑰丽连锁酒店，按照自己的理念经营。2013年，郑志雯为新世界酒店集团正式挂上了瑰丽酒店的铭牌，不仅延续了瑰丽集团原有的海内外业务，还在北京、三亚、广州等地建设了新的瑰丽酒店。
目前，瑰丽酒店集团共拥有48家酒店，遍布全球23个国家。此外集团共有34个正在建设中的新酒店项目，同时亦确立了全球市场的扩张策略。今年3月18日，瑰丽酒店集团宣布，凭借旗下瑰丽酒店、新世界酒店及度假村、Asaya和Carlyle & Co.的4个品牌，2023年的全球收入获得显著增长。
郑志雯（中）和泰国现任总理佩通坦（最右）
豪门名媛再加高端酒店掌舵人的身份，郑志雯手里的人脉资源同样不容小觑。在她去年第五个宝宝的百日宴上，受邀出席的除了名媛圈核心人物冯咏仪（香港利丰集团的百亿千金）和邱咏贤（远东集团创办人邱德根的孙女），还有腾讯公司总裁刘炽平太太汤敏仪、富力地产主席李思廉的千金李嘉颖等等。
郑志雯的老公庞建贻也为其「酒店牌」和「社交牌」加码。庞建贻是人称「钢铁大王」庞鼎元的孙子，可他没有继承家业，反倒成为香港最大的红酒经销商，也是社交界公认的葡萄酒专家。除了红酒事业，庞建贻还拥有自己的上市品牌餐厅，目前个人资产已达百亿。并且，他还接受了香港特区政府的任命，担任一定的社会职务。
酒店之外，郑志雯还有周大福这张大牌，它的市值是家族上市公司里最高的，也是家族起家的底牌，不过最近却因消费市场低迷陷入困境。周大福2024年第二季度财报显示，二季度零售额同比下降20%。今年上半年，周大福在内地的门店数量减少了180家，其中4-6月在内地的黄金首饰及产品的同店销售下降27.9%。
拿到如此好牌的郑志雯也在调整出牌策略，让这张牌发挥最大价值。作为周大福珠宝副主席，郑志雯4月底在集团周年庆上向外界宣布周大福年轻化的转型策略。近期，周大福又聘请LVMH SE路威酩轩旗下LOEWE罗意威品牌东南亚和大洋洲总经理Gabriela Ferreira范嘉碧担任国际业务总经理，负责领导集团在东南亚及其他国际市场的策略性扩张。
另一位牌友郑志明手上的牌一眼扫过去倒不如郑志雯厉害，但如果设计好打法也不失为一张好牌。
在新创建集团工作了16年，今年2月，郑志明终于成为了集团的执行董事兼联席行政总裁。新创建目前已是郑氏家族控制的、拥有最稳定收入来源的旗舰企业之一。2024财年集团经营溢利同比增长了21%，公司股东应占溢利也同比增加了44%。
郑志明（中）在最新的新创建业绩会上
新创建拥有包括道路、保险、物流、建筑及设施管理在内的五大业务。道路业务目前最最赚钱的，但随着香港保险业管理资产规模已成为亚洲第一、全球第二，加上内地人去香港买保险热情高涨，公司旗下的保险业务充满想象力。
去年新创建集团刚完成重组，从新世界发展下面剥离出来，成为周大福企业下属公司。郑志明曾公开表示，相信新创建与周大福企业旗下的业务，产生很大协同效应，例如珠宝零售与物流仓库的配合等。
作为家族里最晚一个上牌桌的小儿子郑志亮，刚上来就被郑家纯分来一张好牌——今年8月底，周大福企业成立行政总裁办公室，将CEO职务一分为三，其中一份给了郑志亮。在此之前，郑志亮不过是负责监督新创建集团的业务发展及策略性投资。
另外，郑志亮也有VC背景。2019年，他创立六脉资本，致力于新能源、智能制造等以科技和创新驱动的投资。至今，六脉资本投资了约30家新能源、创新科技的上下游企业，当中不乏储能独角兽美克生能源、无人驾驶品牌AutoX、AI视觉公司闪马智能等。
而以上也只是坐在牌桌上的玩家，牌桌下已经有人跃跃欲试。郑家纯的红颜知己王颖妤今年9月成为郑裕彤所创办的高级私人会所「皇朝会」董事。她的父亲是大法官王见秋，她本人更是在23岁时就已经取得英国和香港的大律师资格。她也是「大刘」刘銮雄相恋六年的前女友。坊间传言王颖妤与刘銮雄（亦是郑裕彤固定牌友，锄D会成员）拍拖的时候就与郑裕彤交好，深得彤叔欢心。
2016年，郑裕彤去世时，报纸讣告中列出的家族成员姓名中，孙子辈出现了不同于其他人「志」字辈的两个陌生名字，外界猜测这两名男孩疑似王颖妤为郑家纯生下的私生子。两个儿子目前年纪尚轻，未有明显动作。可王颖妤的入局无疑也是给儿子日后坐上牌桌提前加码。
郑家纯一家之外，他的胞弟郑家成和首任妻子生有两子郑志恒及郑志谦，前者与郑志雯一齐「揸庄」周大福珠宝，后者则有份打理新世界百货中国。
牌桌上下，各个玩家分握不同大小的牌，还有说不定哪天拿着一手好牌重新坐上牌桌的郑志刚。郑氏家族算是把锄大D这个游戏玩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