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乡下3年就能当工人,有人却在村里蜗了10年,命运就是不公平

体娱   2024-10-21 14:20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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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寒是北京人了”。



原标题:《抹不掉的记忆——3年插队4年干校》

恍如梦幻,又常历历在目,留不住时光,却能留住记忆.......


离开北京——“离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更近了”

1968年9月离开北京前去天安门合影,二排左三为作者。

“文化大革命”到了1968年秋天,上山下乡运动已经掀起高潮,那年我17岁,去了内蒙古插队,报名之前没有和父母商量,当时还是在军训团报名,熊连长说:你报名晚了,没名额了。

原本不想插队,但又仓促决定,一是眼看同学们先后去了内蒙锡盟、哲盟,再就是听信传说:早晚都得走,往后再走就是山西,山西更穷。不能去山西,那就内蒙,果然,这次300人去乌兰察布凉城是朝阳区最后一批内蒙。

1968年9月26日傍晚,北京站广场,我从衣兜里掏出2捆二踢脚,砰,嘭...,宣泄。入夜,开往呼和浩特的旅客列车缓缓启动,4节知青车厢内外一片哭喊声,我伸出双臂喊:再见了,北京!没有泪水。但下午走出家门的一刻,在楼梯上一阵心酸,眼含泪水。

我寻找父亲,在车厢另一侧,看见他和妹妹、弟弟站在二站台,远远向这边看着火车离去,他们躲开了车厢边上的拥挤,母亲伤心不敢来火车站。

次日清晨,在丰镇车站接我们的人穿大皮袄,我们是出来时候的薄外套,冷得发抖,当天寒流来袭,路面结冰。我们被安排在一所小学的教室里席地而坐,几小时之后凉城来的卡车把我们接到县城,睡一宿学校的地铺,第三天,坐卡车到了程家营公社,公社的午饭是煮羊骨头,馒头半斤一个。

生产队来接人,我们6个男生坚决不走,学校答应过把我们分在一起,可名单上,我和培明、大强是公社所在地程家营大队知青组,培明还是组长,国云、子锋、福来3个人是东沟门大队,隔天,公社把我们3个人调换到了东沟门。东沟门知青组还有6个女生,她们比我们早一天进村,惠珠抱着毛主席像走在前面,受到老乡们的欢迎。

东沟门在公社东南面10里,马车拉行李,我们徒步,看不远处群山延绵,到了住处更是惊喜,住房就在山脚,我们立即去爬山,连续爬过2个山顶,看四面光秃秃的,气喘吁吁,也没新鲜劲了,就没去前面的山头。在第一座山顶的平缓处,看到掩体和子弹壳,后来证实,是阻击国民党军队小股敌人的阵地。

金翠报名的时候,刘老师曾和几个同学说,你们离北京远了,离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更近了。我带去的书有马恩等学者对共产主义社会的描述,我憧憬消灭私有,家庭消亡,孩子不是家庭私有,人人是生产公社、消费公社的一员,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社会。

夜晚,我们几个男的躺在炕上讨论革命,干活为了什么?为了吃饭,吃饭为了什么?为了革命,那革命为了什么?绕来绕去就是永远革命,实现了共产主义就不革命了,我们赶不上共产主义,我们是来和农民相结合,战天斗地,建设农村,我们要打倒苏修,埋葬美帝,拯救世界上三分之二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解放全人类。

渐渐地,迷茫,不甘心一辈子当农民,想家,想回北京,女的有的掉眼泪,我们唱知青歌,6个男的改编《松花江上》,把9.18改唱9.26,唱到“哪年哪月才能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有时会眼含泪水,心情凄凉。我们几个还一通幻想,都想当大官,再怂也是废品公司领导,我发誓,能回北京,扫大街都行。

有老乡不相信我们能在乡下待下去。

东沟门村——内蒙的一个穷地方

插队的地方,东沟门村西。

东沟门地处凉城县最西端,土默川平原东南边缘,群山沟口,依山而建,东沟门又是3个村的统称,东南的交泥沟和东沟门连在了一起,村东河槽一侧是麻绳窑,东沟门是生产大队,有8个生产小队,小队独立核算,全村500多户,2000多口人。

插队之前,没听说过内蒙穷,对凉城一无所知,更不知道东沟门贫困落后。我们所在的7队还强于更差的队,50多户人家,人均4亩地,有2辆马车,7、8匹马,十来头驴,耕牛和牧牛加起来20多头,150多只羊。7队人家住土坯房和窑洞,大多是一家人住一间大屋,还有一间仓房,家里普遍是一个卧式木柜,几乎没有饭桌等木制家具。知青组有个闹钟,再就是当过兵的永红家有一只,就几户人家有热水瓶,队长大银猫家有自行车,我在1970年秋天买的半导体收音机当时是7队仅有。

无霜期4个月上下,雨水偏少,没有灌溉,种的玉米、谷子、黄豆、黑豆、黍子、荞麦、糜子、麻籽等产量低,高粱产量高,主要是交公粮,一亩小麦收100斤上下,限制种植,种很多土豆,收成好,大人孩子的口粮都是全年360斤毛粮,其中莜麦100多斤,小麦20多斤,秋季分圆白菜和胡萝卜,个儿很大,家家盐一缸酸菜。

大队在东沟有个果园,各个生产队出人去侍弄,结出的沙果,发涩,偏酸,再往后就荒废了。生产队收成西瓜的时候,呼市单位开卡车来买,4分钱一斤,分给社员有半生不熟的。生产队宰杀老牛和不能过冬的羊,按人头份分肉。文革初期割资本主义尾巴,自留羊曾收归集体,还给老乡之后,被宰杀了不少,后来不是家家都有羊,有也是每家最多2只,交给集体放牧。

我在村里的几年,每天的工值3、4毛钱,一年里出工天数就7个月上下,秋后结算之后不少家庭拿不到钱,买火柴,针线,买布,买煤油,靠养猪、养鸡换钱,供销社收购毛猪4毛多钱一斤,鸡蛋5毛9分钱1斤,有老乡养兔但不吃兔肉,收购一张兔皮3毛钱,偶然打死一只狼,奖励5元钱,7队羊圈钻进狼,一次就咬死5只羊。

老乡们大多是两季衣服,热天是手缝的粗布衣裤,天一冷换棉袄棉裤,有毛衣是手捻的羊毛线,我买过老乡手捻的羊毛织成毛衣,穿在身上又硬又扎,男人们冬天大多有光板羊皮袄,鞋,除了纳底子的布鞋就是毡疙瘩。

村里平日不用女人出工,女青年闲逛,晒太阳,已婚的做家务,但10月上旬,男女老少都得下地收获土豆,中午集体送饭在地里吃,男劳力挖,女人检,收工前把所有土豆堆成小山,盖上一层土,防冻,过后再用马车一车车拉回村,按人口分土豆,留一些入窖。5月里有几天,老女人们要在地窖旁边切土豆,拇指般大小土豆块的就是种子,队长曾派我和大强下地窖,把土豆装进筐里,递到外边。

遇到“黄风”天气收工回村,赶上昏天黑地,路上看不清对面是谁,到家洗头洗脸后盆里是泥汤,有一次屋子里飘满黄沙,开灯后的灯泡是一圈轮廓,这就是后来说的沙尘暴。夏天短暂,早晚温差大,睡觉盖被子。有一天,女同学穿了裙子站在房外,引来老乡围观。

东河槽、西河槽常年干枯,春天,东河槽会有山里融化的雪水,各生产队昼夜去分水,7队和临队曾为抢水吵骂,打起来了。遇有大雨,两个河槽山洪咆哮,西河槽的洪水还吞噬村边台地,造成大片坍塌,夹带泥沙的洪水还冲进地里淤积粮田。


县里派来剧团,全村男女老少热闹了3天,大队给剧团的人吃肉吃馒头,我是看得眼热,嫉妒,骂街。

村里人没有见过鱼,没见过大米,供销社不卖水果、糕点,3年里每户只供应过一次2两砖茶,月饼3毛钱一个,就是2两面的甜饼,没馅,油大,糖多,上面点个红点,如今还叫丰镇月饼。我几次亲眼所见,老乡们串亲戚篮子里装的点心就是点了红点的馒头,上坟的祭品也是这样的馒头。

定亲,娶媳妇,要给女方家6、7百元聘金,家里女孩多的不愁,聘女儿能换回儿媳,一年养一头猪,卖了就100元上下,攒不出娶亲的钱。7队当时的6个光棍都是家中没有女孩,仝家兄弟4个,老大娶了老婆,老二、老三是光棍,王家的哥哥结了婚,他打光棍,狗毛,还有地主家的老大老二到老也没娶亲。村里人对男性第三者表现了宽容,男的会在物质上帮助女家,我们看到,到女人单亲时,有的就相守过日子,有的结为夫妻。

几年里大队院子放映过一次电影,是批判刘少奇访问印度尼西亚的纪录片,老乡们可开了眼界,彩色电影,看见外国了,看到国家主席和夫人了。县里派来剧团,全村男女老少热闹了3天,大队给剧团的人吃肉吃馒头,我是看得眼热,嫉妒,骂街。

7队教育地富反坏右,队部炕上对坐着队长、会计和地主富农,念文件的时候人们面无表情,过后就在一起说说笑笑,劳动中,贫农和地主也没有界限。有贫农敢说,公社的日子不如从前,三自一包好,我们当时想不明白,这些贫农怎么没有阶级立场。

到我们插队的时候,乡下的文革早没有轰轰烈烈的斗争了,之前也是批斗,游行,毁了村东老爷庙,西山圣母庙,一个老乡信奉天主教,被县公安局关了好几个月。5队有知青发起了“阶级斗争”,他们以地主家的狗咬了贫农家孩子为由,煽动知青们去4个地主富农家打狗,过后我们组也炖了狗肉。

那几年,我们一直没有自己的厕所,用旁边老乡家的厕所,四周的围墙就半人高,里面是没有踏板的方形大坑,冰天雪地的时候冻屁股。那时,老乡们竟敢用毛主席的语录纸卷烟,也敢如厕,我们说他们太反动了,这要在北京就是现行反革命,非抓起来不可。我没见过老乡用卫生纸,很多人如厕之后常常使用土坷垃或草根树枝擦拭,我也用过土块和树枝净身,那几年,我是没有买过卫生纸。有老乡蹲在太阳地儿掐虱子,我们也有过虱子,条件和卫生习惯所限,老乡们半年一年洗一回衣服,说很多人一辈子不洗澡绝不夸张,我们男的在村里整年都没有洗过澡。

7队知青——午餐吃贴饼子和盐水土豆汤

7队新来了12个知青劳动力,特别显眼的是6个女生,整天出工,当地对成年女性一概称呼妇女,而村里不用妇女出工。

下乡后第一天出工正好是10月1日国庆节,习惯了放假休息,不知道农村没有任何假日。当天队长派我们男的在队部垛谷草,是给牛羊储备过冬的饲料。约莫到10点钟了,我叫着叶强和培明一同跑到大队部听广播,最后在村东的小学才找到收音机,断断续续听了天安门的游行实况。

那个年月,全国盛行早请示晚汇报,我们初到乡下,每天都给毛主席祝寿,早饭前,国云组长带领大家整齐站立在领袖画像前,右手挥动语录,齐声高呼: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祝林副统帅身体永远健康!永远健康!一旁的老乡们看我们就像看笑话一样。当时,队部晚上有过政治学习,就是读报纸,有一天学习结束,6个女生并排往回走,黑灯瞎火,一起撞到了土墙上。

男生出工1天记工10分,女生给7分,像锄地的活儿,男女都是同样多的垄沟,同工不同酬。女同学一年的工值挣不出口粮,一女同学1971年底离开前,需要补交队里40元钱粮款,她不要口粮才抵消的。我在东沟门期间没有领过钱,倒也不欠钱,从没有问过几年里挣了多少,路费和零花钱只能花家里的。我离开东沟门那一年的年底,队里分我36元多点,我就上半年有2个月的记工,应该是折算了上一年和当年没有领的口粮。

我们几个男的干的最多活是挖渠,修田埂,在地里上肥。我学了一次犁地,右手扶犁,左手扬鞭,犁出来的垄沟不是直线,歪的。子峰曾和一个社员抬粪桶,把大粪运到沟里的菜园,每天多记2分工,大强去大队赶小驴车,往沟里的工地送水泥,每天2趟,收工早,比地里的活轻。他还独自赶驴车进县城买防雹弹,车道要走呼市郊区,再上呼凉公路,4天往返300里地,每天不吃午饭,在县城住了一宿,路上有2晚找到山间农户住下,自己带了莜面和土豆搭伙,带着驴的饲料。

7队的庄稼地有的离村5里,每天往返2次去地里干活,经常是一天走路1、20里。出工都是听队长吆喝,2、30人说说笑笑走到地里,歇晌的时候,社员各自拿出烟袋,点烟使用火石,都舍不得用火柴。刚下乡没几天,我们男的就学会抽烟,我们买烟有时会分给社员,也自己卷烟,我尝试抽过老乡的旱烟和水烟。

1970年入夏,7队在西河槽下段蓄水浇地,土坝是一锹一锹黄土垫起来的,拍打踩实,坝顶宽刚刚能过一个人,完工当天工间休息,我和大强下水游泳,老乡们不会游,从没见过游泳。一场大雨,土坝就荡然无存了。

下乡没几天,大队长双喜指定我参加大队护秋,他说就要脸盘像他的那个知青,全大队有3个人护秋,那两个人是大队和小队落选干部,我们摆出的样子足以唬人,防止了偷粮食,社员们上工,我们就在村里和各个场院巡查,巡查中时不时去关系好的老乡家,坐炕上喝开水,吃酸菜,聊天,当时这就是不错的招待。不知道谁出主意,铁匠给我打了一杆长矛,每天带着。

插队第一年,国家供给每人每月9元钱,30斤粮,有白面,有油,买煤,还能买肉,生产队派一个老汉做饭,比老乡家吃的好。第二年和老乡分同样的东西,吃的就不如老乡了,每天早、晚都是小米和土豆煮粥,快熟的时候撒点莜面放点盐,经常吃炒面,是黄豆、高粱和莜面炒熟了磨粉,吃的时候用米汤拌成块状,中午多是莜面,莜面有很多吃法,捻成窝窝,搓成鱼鱼,压成饸饹,莜面和土豆一起蒸叫块垒,吃窝头吃贴饼子,还有荞面饸饹、黄米糕,后两年年就没蒸过馒头。

男生女生都挺能吃,男生都吃撑过,10斤肉包饺子,煮熟装脸盆里,可劲的造,帮老乡拖土坯,盖房,很累,吃饭的时候,土豆炖粉条和粘上油的黄米糕管够。有一回3个人煮了20多个鸡蛋,沾盐吃,我吃到第6个就咽不动了,鸡蛋大,8个就一斤,有几个地方的知青比赛吃鸡蛋,多的也是7个8个。同学从家里回来,都带点大米、挂面,还有芝麻酱、饼干等,但常常是压在箱子里,很长时间才拿出来。那时候,长期没有青菜,秋天才有圆白菜和胡萝卜,队里给了我们每个人1分自留地,收获过嫩玉米、毛豆和老倭瓜,但吃不了几天,不施肥不浇水,收成不高。

我们吃过死猪肉,那是我们花6元钱买了一只猪崽,因为做饭在我们男的这边,猪就散养在我们这,我们没有饲料,没什么剩饭,那头猪老是长不大,长到4、50斤的时候,突然病死,我们请老乡帮忙收拾收拾,我操刀做溜三样,炒肉片,这种小猪的肉炒熟的肉片是打卷的。事后兽医告诉我们,这猪是猪丹毒死的,万幸,没有人中毒。

搬到知青屋之后养的第二头猪,也是生长缓慢,同学们都回北京,就我一个人留在村里更是少有东西喂它,在我回家之前请老乡帮忙宰了,请他们吃肉,留下的肉存在王大爷家仓房,到春天还是冻肉。

1971年春末,我们收工回来的午饭,每人2个玉米面饼子和一碗盐水土豆汤,储存的土豆少得只能做汤了,而老乡家有土豆,有粉条,还有半缸酸菜,我们没有粉条也没腌酸菜,村里人不腌咸菜,我们也没有。

老乡的审美喜欢胖一点的女生,有老乡看上了女生,但不敢说亲,怕知青政策......

头一年我们烧煤也烧柴,烧高粱秸秆,队里分高粱秸,不论多大的捆,能背出场院的都算100斤,我背了一大捆,几次都站不起来,勉强站起来,边走边晃,结果伤了腰,疼了好多天,很多年之后查出来脊椎陈旧性骨裂,一直有腰肌劳损。

后来烧柴困难,我们拿了队部的荞麦秸,女生房东借机说我们是偷的,挑动老乡和我们打了一架,其实荞麦秸没什么火苗,冒浓烟。我捡过牛粪、羊粪,晒干之后当柴烧,做饭时,一只手拉风箱,另一只手把干粪扔到火里,火苗还挺高。

队里专门为我们安排去山里砍柴,往返有10公里,12个人全体出动,一早出发,带着干粮,从西沟上山,走一段下山到东大沟的西侧再向南,到山口处爬到山上,砍伐灌木枝,打好捆,抛到沟底,装马车上拉回来,晚上到家,所有的人都累瘫了。

刚到村里没几天,培明从老乡那里抱来一只刚出生的小狗,往后的2年,这个生命一直陪伴了我们。从狗娃开始一直到它长大,就没正经喂它,也没有多余的食物喂它,因此瘦小,它被饿的曾偷着吞食我们准备包饺子的肉馅,它生的几个狗崽同样没有食物,竟去捕食邻居的雏鸡。

狗不嫌家贫,保护主人,凡是来了外队知青或城里人,它从来不叫,凡是老乡串门或靠近我们住房,它总是没完没了的吼叫。有一个晚上,狗跟着我和女朋友在河滩散步,不远处有老乡在走路,它边吼就边往前冲。到了1970年夏天,全县剿灭了所有的狗,因为中苏冲突准备打仗,灭狗是防止狗叫暴露军队行动。

有一次傍晚,我们从自留地回村,在一处坡上,我和一同学猛然发现,烟雾笼罩了整个村落,房子上空升起一缕缕炊烟,眼前的景象记忆一生,后来非常喜欢邓丽君唱的《又见炊烟》。

老乡们对知青友好,尤其是年龄相仿的后生、女子愿意和我们交往,除了上面那些人,我还记忆一串名字:三人、天才、日娃、丑四、爱枝、灵卓、二蛋、白小、二占月、爱换、云贵(地主儿)、二锁......。

宋大爷是北京人,蹬过三轮,北京解放初期清理了一批三轮车夫等闲杂人员,把他们移民到了凉城,东沟门就来了4个北京人,王大爷家是从河北深县逃荒而来,我们和这两户人家来往较多。老乡的审美喜欢胖一点的女生,有老乡看上了女生,但不敢说亲,怕知青政策,有人曾在女生一个人的时候硬闯房门,但最终没能得逞。

我们先后住过4个老乡家,先是男的住张家,女的住马木匠家,后来搬到润狗家和荣升家,荣升家是窑洞,都是一间屋子半间炕,有灶台,放水缸、锅碗瓢盆,铁锹也放在屋里,各自的木箱都架在了炕上,吃饭的时候,有坐炕上有站地上的,经常站在门外吃。

下乡后的第一个春节,按照革命化的要求,同时想给家里省下路费,7个人留在东沟门度过了春节,夏天回家,秋天返回,第二个春节又是在村里过的,各自也想家,但吃饱喝足一天天很快过去了,培明的腊月底正月初几乎都在老乡家吃饭,各自也都有关系好的老乡,被拉去吃饭。村里除了八月十五就是春节吃的最好,家家炖肉,包饺子,烩菜,炸糕,摊花,做面汤。

我们是陆陆续续离开的东沟门,从1971年6月开始,我转到河北的五七干校......

1986年拍摄的知青住房

1970年春天,队里给我们盖房,选在西山坡圣母庙废址上,钱是国家拨给知青的,我们12个人都参加了,非常卖力,拖坯和泥的时候,女生挽起裤腿,脱掉鞋袜,光脚在泥里踩来踩去,老乡们看得新鲜,没有见过女人这样光脚,过后还说,知青妇女脚白腿白。我们的土房是5间小屋,4间住人,一间仓房,也是土炕,灶台,窗户纸,没有家具。

12个人一直在一个锅里吃饭,没有过分灶的念头,灶台前,世珍总比大家干得多些。闲暇时,几个人聊文革之前的老电影、小说,培明常绘声绘色唱花儿为什么那样红,男的喜欢唱的几支歌曲多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婚誓、九九艳阳天等,也吹唱的打靶归来,唱过知青歌,我是吹口琴、笛子。能看的几本书有永明带去的西方古典文学读本等,淑芳能说出红楼梦里的悲剧人物。入冬前后就开始了冬闲,我们常常是嗑瓜子,打扑克,有一次,几个人同时伸手抓牌,我的手背又黑又有皴裂,而旁边女生们是滋润的手背,我那叫自卑,这是日晒吹冷水洗加上没打好肥皂还缺营养。

我们是陆陆续续离开的东沟门,从1971年6月开始,我转到河北的五七干校,6个人先后进了呼市国企,2个女同学是5年后回北京的工农兵大学生,1个进县城工厂的女同学后来去了天津,2个病退回北京的女同学分别在村里待了9年和10年,其中一位女同学,74年大队报送工农兵大学生,卡在公社,75年公社报上去又卡在县里,原因爷爷是地主,北京有店铺,档案里还有亲戚是右派、富农,76年办病退县里不批,到了77年,同学找来内蒙军区医院2张诊断证明,在北京又找区里民政科的关系。

一起去插队,有人在乡下3年就能当工人,进呼和浩特,挣工资,有人却在村里蜗了10年,命运就是不公平。回城后,12个人分别当工人、老师、保育员、店员,后来也都是普通职业。退休时除了在北京工作的有2个人是在呼市,退休后也回到北京居住,1人移民国外。

离开东沟门之后,我曾5次回村,去西山坡,进东大沟,拜访老乡,寻找当年足迹,2009年以后知青屋仅存半截后墙了,西山坡的院落也成了废墟,荒草有半人高,大水把山坡冲出沟壑。

2009年妻子也一同前往,2016年一行7人回到东沟门,2018年插队50年之际4个人再次重返故地,这2次,内蒙教会连恩长老安排我们在村里的礼拜堂食宿,当过公社妇女主任的二板和村里小学的三中老师跑前跑后的张罗,连恩、二板姐妹和我们同龄,二板还是凉城回乡知青,三中大我们几岁,2018年,三中、仙桃夫妇在家里给我们接风,当年的7队队长二仁专程从县城过来相聚,村书记保华在饭馆招待大家。这一年,东沟门户籍人口增加到2500多,常住人口700多,有在家乡创业的,保华对振兴家乡充满信心。

独自度日——房檐透风屋里结冰

1970年入冬,同学们都回北京了,我在北京没有落脚的地方,父母在河北乡下的家将搬去长春,我的居所只有东沟门。那段日子,屋里冷,除了烧火做饭,没有取暖,门窗不严,没有门帘,房檐透风,零下30度气温的那几天水缸里一层冰,吃完饭刷锅洗碗,水缸里还是冰。

挑水发怵,下坡,过了河滩再上坡,走几百米早就习惯了,但井台四周全是冰坨,有半米多高,的向深井里抛水桶,绞辘轳,滑倒就危险。头一年,7个人留在村里过了一冬,惠珠在井口滑倒,向外侧摔了下来,轻微脑震荡,还伤了尾骨,为此,在整个冬季子峰他们3个男的就不让女生去挑水了。

冬闲差不多有5个月,社员们都闲着,当年12月,公社让学大寨,队里就学了一次,队长带着出工,我穿着大皮袄,赤手握着冰凉的铁锹把,十几个人铲出一小堆沙土就收工了,每人记工4分,

准备过年,我从口粮中领出10斤小麦,驴拉碾子,老乡帮忙筛萝,磨出了6斤多面粉,细白细白的,麸子喂猪了。我把分的羊肉放窗外冻了一阵,软硬恰到好处时切薄薄的片,借来铜瓢,在火炉边吃涮肉和白面小饼。队里的老牛从山上掉下来摔死,队部煮了牛骨头,扣工分就能去啃骨头,我和十几个壮男,其中有几个光棍,有站地上的有蹲在炕上的,围着大锅找肉多的骨头,这叫“打平伙”。

那些天,我虽然独自度日,但并不孤独,白天晚上都有老乡陪伴,闲扯,一起听广播。我一边度日还一边等亲戚的通知,去辽宁当兵,到了年底,没有走成,要等明年,但第二年因林彪9.13事件,全国停止招兵。1968年初的学校招兵,我体检和政审都过关了,是北海舰队航空兵地勤,军训团董副团长悄悄的告诉我,你是17岁的小兵,全家还专门去大北照相馆合影,在都一处吃烧卖,但通知发军装的时候没有我,临时减少2个名额就有我,后来得知,我的政审被人为排在最后,我认为也是文革对立派的老师借机报复,这位老师“苦大仇深”,当时是校革委会副主任,他去的外调,再后来,这个老师因诱奸女学生去大牢里度日了。1974年底,干校政工组还让我报名固安县招兵,原来我从凉城转的档案,1951年1月1日的出生日被写成1957年1月1日,1975年回北京落户口的时候,吵吵闹闹的才更正过来。

父母暂时没去长春,我能回家了,陈老汉和几个乡亲送我,那是数九寒天,我的老羊皮袄又厚又长,拎着手提包,走长路费劲出汗,我们就在村外路中间招手拦住一辆卡车,司机急刹车后,我求搭车,老乡也一再央求,让娃上车吧,刹车停车让司机怒气冲冲,僵持了一会儿,司机终于让我搭车到呼凉公路。

三十里路——山路空旷和同伴遇险

东沟门去呼市100多里,那几年,我们往返北京都走呼市,呼凉公路的黄合少汽车站到东沟门的土路不通车,30里路只能步行。

下乡的10来天,我和培明、大强、福来就商量去呼市玩玩,按事先约定,还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我们就脱身。原想走到呼凉公路去坐车,见有卡车驶来,我们就上前拦车,司机先是一口拒绝,我们就谎称我的肚子疼,要去呼市看病,其实司机早看出我们的动机,好说歹说,把我们带到了市区。逛旧城,逛新华广场,逛新城一角,头一天晚上住澡堂子,第二天去火车站候车室过夜,其间被警察盘问,熬到天亮坐郊区火车,下车后经过黄合少回村走了40多里。

1971年春节过后我们一行6人回村,一大早在呼市下火车正赶上大雪过后,一天一趟的郊区班车延迟发车,到黄合少就中午了,大雪覆盖了所有路段,有的地方积雪没膝盖,2个女同学不断摔跟头,从午后到天黑就走出15里,到了一个叫康家窑的村子,又累又饿,我们就找康家窑生产队长,他很热情,他说天津知青都没有回村,我们能住他们那儿,我们在这里熬了一锅小米粥,吃完饭,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差不多一个上午,走完后半程的15里。

71年6月16日,我告别东沟门那,淑芳、秀荣、大强、福来送我,走到黄合少,又陪我等下午3点多凉城来的长途车,我进了呼市,他们还在回程路上,中午都没吃东西,傍晚,他们路过程家营,在那里的知青组吃了饭回村还有10里,一天往返60里。

头一年,我们男的都去过公路边的盂县窑粮站买粮买油,当天往返60多里,中途翻3个小山包,去的时候赶驴牵驴,还能在平地能骑一会,回程驴驼粮食。

县城在东面偏南,直线距离不过70里,但隔着重重大山,当年去县城的路途是120多里,先是向北走30里,走完田间小路,多一半是翻越几个山包,到呼凉公路崞县窑汽车站,我自己去了一次县城,往返山路上空旷无人,静的有些害怕,边走边看看四周,壮胆。

邮局也在崞县窑,邮递员骑马只管送信,家里寄的包裹、汇款,得自己去取。1969年夏,培明去邮局取包裹,当天往返,他在傍晚时分走到村东河滩,正是大雨过后,眼看平时干枯的河槽已是滚滚山洪,有老乡劝他留在麻绳窑别走了,他还是犹豫着下水,水有齐腰深,但水流湍急,夹带着泥沙碎石,站不稳也迈不动步,他就浮起来想游过河,哪里游得动,呛着水挣扎着被大水推向下游,水势见缓,他才顺势到了开阔的地段,漆黑中,他朝着隐约的灯亮在河滩地段小跑,实际上几个钟头一直在折返,迷路了。挨到天蒙蒙亮,隐约看见西山才找对方向。我们在睡梦中被惊醒,培明推开了屋门,膝盖上下、小腿到处是磕伤,包裹里面的水果糖化成黄豆般大小,我们也都吃进肚子里。曾有记载,10几年前,程家营的一个初中女生被东河槽的洪水卷走遇难。

1969年秋后,大队长双喜带我去呼市买喇叭和扩音器,骑自行车往返。双喜当过兵,见过世面,其实我只是知道扩音器的使用,在学校时,我们的井冈山兵团掌管了扩音器。东沟门大队当年结余了2千多元,双喜一路把钱缠在腰上,我俩路过黄合少时还去了一家串门,上炕歇脚喝水吃酸豆角,进呼市住旧城大北街的一家小客栈,土炕,使用夜壶,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夜壶。在呼市吃的最好的东西叫砂锅子,就是烩面片,小砂锅里有面片、海带和一点肉末。在呼市转了2天,几个大商场根本没货。

挖“内人党”——看押公社革委会主任

1969年入冬,内蒙开展了挖内蒙古人民革命党运动,运动扩大化,制造冤案,残酷打击无辜的干部和群众。当时,公社抽调我们6个男看押革委会贾主任,贾主任文革前就是公社书记,抗战时是大青山游击队的。公社干部对他逼供信,让我们昼夜审问,做记录,被逼无奈,他交代的“内人党”都是共产党员。其实,根本就没有“内人党”要闹内蒙独立这回事,而历史上的内蒙古人民革命党早在1947年就宣布了解散,之前在20年代是共产国际指导,接受国共两党领导以民族解放为宗旨的政党,30年代已经没有作用,抗战胜利后有过内蒙自治运动。

贾主任失去自由,不能和外界接触,家人送饭都得交给我们,去厕所也被看押。报复贾主任的干部出狠手,扭坏了他的胳膊,青紫淤血,一只胳膊已经抬不起来,这也有我们的过错,曾让贾主任背着胳膊交代问题。我们同情他,看他抽烟费劲,福来就在铁丝的一头弯了个圆环,套住烟卷之后递给贾主任,他托着铁丝把烟送到了嘴边。在押期间,他忍受伤痛和屈辱,从未提出过要求。

我们插队已有4个月,我和大强、福来决定回北京,但不敢请假,就不辞而别,当时除了看押贾主任,还有说要在乡下过革命化的春节。

中央停止了挖“内人党”运动,但贾主任的一条胳膊残废了,文革后,他在县里任化工局长等职位,曾到北京治疗,但从没听说他怨恨知青的审问和看押,尽管我对贾主任没有一丝一毫动粗,但内疚,包括文革参加的造反和破四旧等,我曾很多次公开忏悔。

迁往干校——在五七干校安家落户

废弃的干校集体宿舍。

1971年6月,我从内蒙凉城转到河北固安,这里是父母安家的轻工业部五七干校,同期转来的还有在干校十几个家庭的插队子女。

但我差点留在内蒙,一是父母要搬离干校,二是凉城不放人。70年9月底,轻工业部调父亲去长春轻工业机械厂任革委会主任,另一名干部任办公室主任,都是夫妻一同调去,两家人也准备搬离干校。

但父亲又不想一家人离的太远,要求留在干校,当时全家5口分四处,我在内蒙,妹妹在山西插队,弟弟在北京住集体宿舍。部里政工组几次要求父亲服从,还严厉警告:你要不要党籍了。留干校不行,父亲就申请全家去北大荒,此时父亲没什么压力了,之前,部专案组审查他的“历史问题”结案了,专案组的人专门到干校来家里很高兴的告诉父亲案子结了,是诬告,冤案。就是这个冤案,1956年“审干”时结论:“不能担任党的一把手”。

过了一段时间,母亲出面向干校军代表反映情况,军代表发话,“那个厂缺了唐山(父亲的名字)黄不了”,最终,父亲没去长春,这一步算是走对了,直接影响了2家人往后的命运。

拿着干校盖章的函,我前往县城,县知青办答复干脆:没有政策,知青不能转走。一盆冷水,希望落空,但我不死心,我给县革委会主任写信,信里说,父母都在干校劳动,身体不好(编造的理由),身边没有人照顾,我比照商调函的内容:“伟大领袖毛主席圈阅的中央22号文件转发中央国家机关五七干校会议纪要,允许在干校安家落户职工的家属转到干校”,我还写到,文件发至地师级。

培明去县城,我就让转交这封信。政治部一位副主任指着开走的北京吉普说,革委会主任刚刚下乡去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培明说明来由,特别说明文件就发到乌兰察布地委,看了我的商调函和那封信,那位副主任说,“有中央文件就能办”,他当即带培明去知青办,让他们给我开证明,还说:中央文件不给县里。培明带回的消息,我高兴地蹦了起来。去公社转户口拿档案非常顺利。

6月16日,我告别东沟门进呼市,径直去机床附件厂,刚好几天前,国云、子锋他们进厂报到也捎去我的行李,我和他们一起在职工食堂吃晚饭,睡新工人们的地铺。第二天一早子峰送我去火车站,他用小板车拉着我的行李,帮我办理托运,还特意给我买了一盒好烟。火车上,中午在餐车点了西红柿炒鸡蛋、米饭,1块3毛钱,这是村里3、4天的工值,3年在外,没有过一个人一顿饭花这么多。到了北京站,取出行李,坐上2毛5分钱一公里的三轮摩托去卫泽家,当晚住他家,当时他在云南炮兵部队。

6月19日,我在右安门内坐上了去干校的班车,到家后随即去政工组报到,干部老任接待,他含笑欢迎我,我就口口声声表示要好好在干校劳动,从此,我成为干校一员,五七战士,固安县农业户口。

就在我办理回干校手续的同时,公社内定了我参加呼和浩特华北建筑公司的招工,但我还是要去干校,干校有家,我要逃离内蒙,干校离北京近。

我妹妹来干校,开始也是县里不放人,因为妹妹在村里发动妇女参加劳动,组织妇女队,入党早,县里准备安排她进银行工作,后来,父亲专门去了一趟山西大宁,与当地干部商谈后,直接带妹妹转到干校。同学们到县城送他们,父亲请大家吃面条,她插队的地方整年吃窝头。她们是10个女生在塬上的村子,没有大路,没水没电,要下山5里到山沟里担水,晃晃悠悠回到山上,水就剩下半桶。有一个女知青刚去不久因为挑水,从陡峭的山上掉进沟底遇难。因为日子太苦,她们当中有4个人在头两年就转到河北、河南乡下老家。

那边同时准予干校另一个干部的女儿转了回来,这位伯伯是父亲的同事,北京对门邻居,家也搬到干校,全家1949年曾飞去台湾,老二男孩当时还在母亲肚子里,但又回到上海,伯伯上海解放前曾帮地下党转移国民政府的资金,文革期间在部机关被关押,遭遇报复抄家。

我曾骑自行车从固安干校往返北京,带了北京买的麻酱、粉丝等。

废弃的干校造纸厂

1968年10月初,按毛主席的“10.4”指示,各部委立即兴办五七干校,我插队收到父亲写的第一封家信,知道母亲第一批去了一轻部五七干校,第二年父亲也去了干校,当时,他们都在第一轻工业部工作。

改造干部和精简机构一锅端,1969年8月开始,一轻部部机关就留下100多人的业务机构,上千职工的绝大部分陆续下放到干校,下放的各级干部有在职的和被打倒的副部长,很多国内轻工业造纸、制糖、酿酒、制盐、制烟、机械等领域的精英,包括国内仅有的几位轻工业一级工程师,莹的父亲和一些干部被关押在部里地下室,没让回家直接就送进干校,上百人的烟草公司,仅留下4个人与食品局的几个处合并为烟酒糖罐头处,部机关的厨师、司机等工勤人员也送去干校,还下放了设计院、研究所、学院等直属单位的干部。

第一轻工业部、第二轻工业部和纺织部合并为轻工业部之后,人们习惯把一轻部五七干校称为轻工部固安干校。固安干校选址在永定河堤坝南坡到辛务村的一大块空地,在太平庄、孙家务、河津和丁村还各有住地及农田。

干校的人又叫“五七战士”,其实都是从事生产的劳动力,编制在连排班。固安干校有农业连、基建连、工业连、副业队、打井队,开始是大车队,后来是汽车运输队,有过老弱病残连,后勤服务叫办事组,上层是政工组,随后还有曙光小学、曙光中学和家属队。

一连、三连种地,插秧,收割,打场,很多人要扛200斤的麻袋,大米自给自足还有送出,二连搞基建,背土坯,烧砖,搬砖搬瓦,搅拌混凝土,做门窗,盖了宿舍,教室,厂房等,四连是工业,造纸厂用稻草制出包装纸,供应北京的商店,还有机械修理等,副业队养猪,酿酒,出厂65度红粱白酒,卖到北京及周边地区。干校后期有一个机械厂,制造阀门。

一副科长是爬过雪山走过草地的老红军,在副业队喂猪,我看见部政治部主任用小车拉砖,盐局局长和供销局一位副局长修鞋,一级工程师烧茶炉,还有年老的看库房,这是对年龄偏大的干部照顾了。

1969年冬天,部分干部和知青参加积肥和运大粪劳动,先是干校去人在白广路的部机关和月坛家属宿舍等地挖粪,堆好,待冻成冰块后装车,每次10辆平板车沿路出右安门,经草桥、黄村,大兴,过永定河,走大堤,2天路程,中途在庞各庄住一晚,吃饭就是发的馒头,啃咸菜,没地方洗手。

4个人一辆车,建民是车长,这一车有部政治部曾副主任(干校后期任革委会主任、文革后任轻工业部副部长)、另一干部和一女知青。化这一车,他驾辕,部幼儿园园长袁阿姨和另外2人拉纤,车轮陷进坑洼的地方,他就用双手去转动车条或车轮。在北京城里,平板车上轻工业部五七干校的横幅引来市民观看询问,五七干校是什么。车队到了干校受到列队欢迎,每个人都很累,安京他们中午到的干校,下午去参加政治学习,学着学着就睡着了。

后来主要是开展揪“5.16”分子运动等因素就改卡车运送了,还没轮上的干部、知青庆幸自己躲过了这一关。前后运肥有多少次,有多少人参加,众说不一。人力百里运肥,很大程度上是干部和知青特殊的劳动锻炼,改造思想,有一个年轻干部曾激情昂扬的宣称,运肥吃饭不洗手是改造了自己。谁想出的这个主意不得而知。

起初,干部、子女都住老乡家,双职工夫妻分开在集体宿舍,我父母分别在距离3里的宿舍,长时间都不见面。后来的集体宿舍都是上下铺,夏天蚊子太多,得用蚊帐,冬天烧煤取暖,有过知青煤气中毒,很长时间没有浴室。我的下铺曾是一位4级工程师,工资210元,不缺钱,但吃住没有特殊。

按照林彪的1号令,1970年春节前后,百多户双职工和夫妻一方工作的家庭被疏散到干校,全家老少一起走,搬家退房子没商量,有家属是老人的坚持不搬家,多次动员后还是搬出了北京,家里子女已经在北京工作的,集中进集体宿舍,子女中70届的可留在北京继续上学,也是集体宿舍。家有在外地上山下乡的子女回家探亲,北京就是过路。

步讯父亲是某部副部长,文革中遭迫害遇难,父亲给他取名步讯是要他一生都学习鲁迅,上学的弟弟叫步同,同样要学习鲁迅,母亲带着他们兄妹3个全家搬到干校,生活落差很大。林家搬到了离干校6里的孙家务,斌的一家是父母带着姥姥和3个孩子,竞的一家是父亲带妻子和4个孩子,崔师傅和妻子带的3个孩子都是学龄前,还有文革初期遭遣返乡下的家庭转来了干校,百十个少儿起初玩耍、上学都是村里的条件。

固安离北京近,其他部委干校有在河南江西等地,夫妻有一方在一轻部的,另一方从部委下放就选固安,家就搬到固安。干校一下子来这么多家属,是周边5个村的老乡给腾的住房,很多老乡家为腾出一间房,老少三代人去住一屋,干校的全家老小吃住也只能在一间房。后来建成排房式的家属宿舍,我父母住的那一排是7间干打垒,一户一间,有2户邻居家的孩子已经长大上了中学,也给一间,人口多的才给2间,都没有厨房,公共厕所距离都不近。一间房里,屋里除了大人孩子的双人床、单人床、桌子、柜子等,有些东西就没地方了。购买生活用品很不方便,干校只有小卖部,县城在25里之外且没有交通,每个月的几次赶集在8里远。

搬家之后,人们临时回北京能在右安门内的后勤招待所食宿,这里曾是轻工业部子弟小学和幼儿园,在教室里安了床,有食堂。被打倒的张副部长患病,离开干校住进北京的后勤,撤掉了汽车和司机,身边没有亲人,他只能独自坐公共汽车去宣武医院看病。70年夏天的几天,教室里就住我们俩,他常常独自坐在床边低头思考,情绪低落,我和他聊天,他最多的抱怨是招待所的饭菜:医生不让糖尿病人吃咸。

3个部合并为轻工业部后,海军的一位军代表视察后一声命令:

撤销干校后勤招待所,取消班车。

很长一段时间,人们往返干校要去大兴石佛寺的长途汽车站,石佛寺到干校要走一个多小时,我走过这一段路,中间有很宽的永定河河滩,要趟泥土,越杂草,有的时候遇到上游来水。新一批干部下放,乘坐长途车下车后,扛着背包走到干校。

我曾骑自行车往返北京,去程大风呼啸,砂子打脸,实在骑不动了,就去黄村火车站办托运,但当天不能到,我就坚持骑到了右安门,回程,带了北京买的麻酱、粉丝等。

很多人回北京第一件事不是回家,不去洗澡,而是去“搓一顿”,在馆子里花光手里的钱也要吃一顿好的。

干校知青登上永定河大堤忆当年。

在我来到之前,干校已经安置了150多子女,是1969年3月18日、4月14日、8月23日等分批来的,是在京的老三届及69届和70届初中生,都转成了当地农村户口。当时,北京制定的知青和城镇居民下乡办法,允许干部下放五七干校携带家属子女一起去。

第一批来干校的,是夏副部长、姜副部长作的动员,从北京乘敞篷卡车进村,寒风打脸,冻耳朵,卡车陷进泥坑,大伙就下车推车,挖泥,后来还叫来了救援。刚来的时候,年龄小的女生想家,曾站在永定河大堤上,冲着北京方向大哭。

干校的干部和知青加起来上千,创业初期,是基建和种地,后来是农业与工业并举。子女们开始都进红卫连,后来分到各个连队,再后来成为工业生产的主力,有造纸的各个工种,酿酒的各个工种,有车工、钳工、电工、焊工、木工、司机,有厨师、饲养员等,还有教师、医生等,也有结合为干校核心组、政工组及厂长、车间主任,成为管理层人员。

我是四连维修班木工,初学在天津造纸厂,后来有来干校的塘沽盐场、佳木斯造纸厂的师傅短期教我,四连没有木工房,我就在二连木工房干活,有时候和干部老邢一起学开电锯车,锯圆木。不少哥儿们喜欢来木工房干点什么,电刨子新鲜,一块木板一出溜就刨平了,但要用去压木板,必须千万小心,稳稳操作,我知道至少有3个人刨断了手指,有一个是我在一旁看到,急忙帮着送上车,去宣武医院救治,当时干校有一部嘎斯69吉普,苏联制造,唯一的小车,平日是校长专座,救人的时候能用。木工房还有乒乓球台,有些知青常来常往。

我想到给造纸厂锅炉房运煤的北门做一扇大门,大门上套着一个小门,请教了刘师傅、王师傅,门板有粘接,有起槽对缝接,油漆后是一件作品,锅炉房运煤的时候开大门,平时走小门,这样冬天里就能减少北风的灌入。我还做门窗,装玻璃,修门窗,修桌椅,给仓库做货架。小温、监、宝林等,我们都没少干私活,做小提琴托,钉板凳,做电池盒,马扎用榆木、柞木做支架,装上穿钉,刷清漆,钉上背包带,美观,方便携带,坐着舒服,那时常常开大会开小会,干部、知青人人都有板凳或马扎,用今天的话说,是标配。

工程师老董送我去天津灰堆造纸厂学习并去看我,星期天,他专门带我去天津老字号狗不理包子铺,他请客,还要了啤酒和小菜,狗不理包子确实好吃。我自己慕名去天津八三一食堂吃了一次,原来叫正阳春鸭子楼,因毛主席58年8月31日来过,故改名八三一食堂,后来改名天津烤鸭店。

我和毅等6个人往返丰台运白灰,满满一卡车白灰,是一锹一锹装卸的,边干边吃白灰。铺设500多米长柏油路,我们用铁锹搅拌沥青和石子,沥青黏稠慢了就凝固了,每个人都是铆足了劲快速翻炒,拌匀之后摊到路面,每个人都累的瘫倒在地上喘息一会儿,下一锅沥青烧好,马上又开始翻炒。

我在二食堂帮厨2个月,知青们轮流,一次去2、3个人。我和忠勇曾帮二食堂杀猪,二食堂每次杀猪都轮流2个知青帮忙一个上午,中午每人享受半大碗炒肉片,逢心新说:帮食堂杀猪是那几年最高兴的事。杀猪的时候,我们就是去猪圈抓猪,把猪蹄捆上,杀了放血之后打气退毛,搬运。传说有位女知青胆儿大,直接拿刀捅进了猪脖子。我参加过守夜,干校当时不设守卫,每晚轮流2个人巡夜,我和监整宿没睡,隔2个小时去各处巡视。

知青们多是一开始就接触高强度体力劳动?,100多斤一大包稻草,超过体重,燕华他们班16岁的女生,生生是咬牙扛上草垛,还要当心别在草垛上打滑掉下来,刚走出校门的一群小青年,没有干过体力活,更别说重活。

1973年夏天,副业队深夜着火,发现的时候,大堤上烧着了几棵柳树,临近酒厂库房,干部沈厂长大喊:赶快抢粮食!很多人冲进仓库,人挨人向外传递粮食口袋,警报声把人们从睡梦中惊醒,几百人从干校不同方向跑过来,端着脸盆灭火,见火势增大,外面的人紧急呼喊里面的人:赶快出来!易风他们才撒开了丫子往外跑。有了统一指挥,大火很快被扑灭,尽管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但当时阶级斗争的弦紧绷,保卫干部说“不破此案绝不罢休”,最后也没破案。

76年大地震,我已经在北京供电局,去唐山抢险几天后回干校看父母,大家都还住地震棚,有人学狗叫猫叫,学蛐蛐叫,吓得一些女知青不敢睡觉。

初期的干校只有中午吃馒头,早晚是窝头咸菜,后来改善了,也不是每天有肉,早晚还是咸菜,偶尔有鸡蛋。中午就一个菜,素菜的时候多,隔一段日子才有红烧肉,有时蛋炒饭,有过烧茄子,有粗粮,但吃米饭,馒头多,早晚常有果酱包。我们宿舍的几个人多次熬到半夜蹭夜班饭,夜班饭是给造纸厂夜班准备的,偶尔到最后或浑水摸鱼能买到炸馒头片或汤面或炒饭。

子女们先是每月12元生活费都扣下吃包伙,不久每人增加3元零用钱,再往后每月生活费18元、30元、35元,8小时工作,每月休假4天,节日放假,和干部一样享受在宣武医院或北京医院公费医疗。有图书室,有电影看,看彩色电视,有男、女篮球队,冬季开辟溜冰场,知青们轮流维护,干部老许多才多艺,教会了很多人滑冰。还编排和表演文艺节目,男女知青都有小提琴、手风琴拉的非常好的。

干校把盐碱地改造成大片稻田,开辟菜园,永定河大堤上满是垂柳,漫步这样的景色,能感受田园味道。秋季,干校支援当地“落梨儿”,梨园里的大鸭梨随便吃,我们一边摘一边吃,老乡说树上的梨吃多了会拉稀,结果吃了2个,肚子就叫唤,不少人上厕所,当时大家都不懂,是树上的梨太凉,连续吃就会激惹肠胃造成拉稀。

打麻雀,老许在黄昏时看准哪棵树落满麻雀,天全黑,我用手电照亮麻雀腹部的灰白色羽毛,老许瞄准,一枪一只,回来退毛,当晚就炖出一锅。稻田里有很多青蛙,捉来剥皮,炖出一锅,有人抓刺猬,偷猫狗,都是炖熟了众人一起享受。

大伙喜欢交流吃过什么,什么好吃。很多人回北京第一件事不是回家,不去洗澡,而是去“搓一顿”,在馆子里花光手里的钱也要吃一顿好的,奢侈点的去老莫、新桥、和平餐厅吃西餐。

有一次休假,天雄带我去四川饭店,那是我第一次咀嚼正宗宫保鸡丁,担担面,那一次我们还从右安门骑自行车去颐和园,在昆明湖跳水、游泳、划船。在木工房干活的老乡儿子结婚,建民我们几个人买了一面镜子去贺喜,大伙在炕上围坐成一圈,用一只碗传递喜酒,我就记得吃了几样豆腐菜,日子穷啊,村里办喜事基本都是素席。

很多人没有荒废光阴,读书,学文化。张铁生交白卷之前,干校办了初中代数、物理、化学补习班。

文革进行中,干校也搞运动,有批判会、斗争会、处分大会。那几年,干校虽未把人整死,但似乎也把有的人“整疯”,一次全校大会上,台上的领导说,有问题的离开会场,忽地站起来不少人,一个个离开了会场。

1971年,“9.13”事件没过几天,子女就有私下传说,一天晚上,有谦、毅等,我们几个大操场边上神秘说起林彪,谦手指天上,迅速下滑,林彪的飞机掉下来了。过些天,我告诉塘沽的木匠师傅,他惊吓的不轻,险些跌倒,嘱咐我千万千万不能说了。传达中央文件,班组有“571工程纪要”影印本,对林彪篡党夺权展开批判,但对其中干部到五七干校是变相劳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变相失业各有己见。

林彪的“9.13”事件之后,运动降温,清查“5.16”分子不了了之,要是再无休止的运动,不知会整多少人,伤害多少干部。包括张副部长,我接触的几个老干部情绪低沉,少言寡语,低头走路干活,不见笑脸,知青也有因父母挨整挨斗而忧虑。

干校早期发生过男知青打架的事情。有一发小在玉米地里干活,被晒的头晕,冒出一句打到太阳,这可不得了,有人汇报了,好在大事化小,那个年代,伟大领袖就是红太阳。说一哥们听了美国之音,全校公开批判,偷听敌台呀。

1969年前后,欢呼伟大领袖发表最高指示,列队游行喊口号,轰轰烈烈学习毛选,开展讲用,后来学习马列原着,停产听辅导,开展讨论。我一侧上铺的志敏晚上常常阅读普列汉诺夫的《论一元史观的发展》等着作,普列汉诺夫是列宁尊重的俄国共产主义创始人。

讲革命精神,讲革命干劲,每年春天的平整土地是一场大会战,先开召开全校动员大会,随后是大批干部、知青下田劳动。军代表做形势报告,也讲全国轻工业形势,那时全国自行车年产400多万辆,手表300多万只,还有缝纫机的产量,糖的产量,纸的产量,我都是听报告的记忆,当然那个时候对社会还是保密的。

讲革命传统,大家传说父辈的故事,讲自己的故事,夏副部长的母亲是革命母亲夏娘娘,谦的父亲是1926年的党员,广忠父亲是29年百色起义的红军,贺龙前妻在部里,毛泽民前妻来过干校,干校有自己的老红军做报告。子女们来自干部、军人、高级知识分子和工人等不同家庭,有就读四中、清华附中、师大女附中等名校的,特别是读到高三的天雄、中超等人,基础和学识就是不一样,父辈们的影响,子女们相互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很多人没有荒废光阴,读书,学文化。张铁生交白卷之前,干校办了初中代数、物理、化学补习班,天雄、会师教数学、物理,仁寰母亲教化学,但张铁生的白卷给搅黄了。仁寰早些年就是一家上市公司首席科学家,他在1978年以同等学历参加香港中学毕业会考,进入香港理工学院,次年参加英国大学入学考试,入曼彻斯特大学,最后读完博士,他是69届初中,北京的69届差不多就是入学和毕业,没学什么,他的初中高中文化课主要是干校期间自习,英语是靠背常用单词、听唱片、读大学英语专业课本,读原版小说,他还读《古文观止》、唐诗宋词,也读马恩列斯,尽管有似懂非懂或一头雾水。干校的环境对自学是有益的,闲暇多,能关在宿舍里学习,身边有很多饱学之士可以求教,有英语很好的工程师,常来常往北京也是便利条件,容易找到教材资料。

文革初期,同学间虽有流传西方名着,但很难获取,有校友的朋友在外文局图书馆盗出内部读物等名着,做案8次,最终被擒获,但校友及朋友们受益匪浅。星星给我看《安娜卡列尼娜》,评论沙皇时期俄罗斯的上流社会,那年我19岁。天水给我看《我的前半生》,由此,一直关注末代皇帝溥仪及相关的故事,读过英华的《末代皇帝的后半生》等末代系列,向他请教。关注执笔《我的前半生》一书的李文达,因为版权,先是被告,后来原告,耗时10多年,打了一场荒唐的官司,最终照顾溥仪的遗孀,将版权判给了李淑贤。李文达与父母同住一楼,我一直对其遭遇打抱不平。那几年还传看《红与黑》、尼克松的《6次危机》、朱可夫的《回忆与思考》、什捷缅科的《战争年代的总参谋部》等名着和内部出版书籍。

当时,我有一本集邮册,是文革前的部分纪念邮票和特种邮票,拿给小敏看,再看他的几本集邮册更是精美,应该是收全了文革前124套纪字头纪念邮票和75套特字头特种邮票。很可惜,我那些邮票在多次搬来搬去遗失了。

回到北京——户口本上无子女的困退一个

从北京迁到固安干校的干部和工勤人员,保留了北京户口和副食本,因此都还是北京人,按照父母身边无子女的政策,每家可把一个子女“困退”回京。

1975年3、4月,干校为10几家子女办理困退,我也在其中。当时,不少家庭有2个或3个子女都在干校劳动,我和妹妹都在干校,弟弟在吉林当兵,父母考虑妹妹在干校担任了职务,工作很有起色,同时有个传统的考虑,将来到他们老了,指望有个儿子在北京。

干校同时向宣武区知青办公室报送了3个人的“困退”,5月初,知青办发来了2个人的批准通知,我的没信儿,待批?继续核实审查?我做了不批就留在干校的准备。

6月上旬,干校收到宣武知青办《因家变两地协商回京入户单》准予我“自己回京入户”,干校盖章签署了“同意回京安排工作”。

我是干校知青中最早回京的一批,不少人见面表示羡慕,“松寒是北京人了”。

转了粮食关系,开出户口迁移证,6月17日去宣武区劳动局填表,18日给白纸坊街道送去介绍信,当天下午,北京供电局劳资科干部福来来访,当时我不在家,是邻居帮忙传话,次日我去供电局面谈,他们让我当外线工,我说或医务室或木工,他们说考虑我的要求。

7月1日,我在供电局报到之后,福来才告诉我,宣武劳动局曾准备让我去故宫,不去故宫就去什刹海体校,他因为急需补齐北京供电局得一个招工名额,就2次向劳动局要我,福来在劳动局正巧看到我,并看了我填报的表格,他还说,你去故宫就是打杂。其间我去过白纸坊街道医院面谈,那里也同意我去,但要请示劳动局,白纸坊街道说:去白纸坊医院必须先得参加学习,等名额。我去劳动局,他们说椿树医院刚好出去了一个人,一时进不去,你可以等。最终我没等,选择供电局,干木工。当时,困退和病退的都要在街道参加学习班,等待分配工作,我能这么快有了工作机会,在劳动局眼里,可能是从干校困退回来的名声好一点吧,再就是与供电局的巧遇。

6月29日晚,维修班知青们的欢送会持续了近4个多小时,广忠当天专程往返,在北京采购了很多吃的,大家评价我在干校的表现,提出希望,用餐过后孟立演奏小提琴,宝林说快板,晓民独唱了两只歌,亦民、志敏和莹都是朗诵,广忠唱英雄赞歌,毅唱朝鲜歌,好不容易让小吴、建鲁和忠勇一起合唱,所有人都表演了节目,最后大家送我听诊器和血压表,鼓励我继续业余学医,我表示了对大家的感谢,我少有的几篇日记把这些写了进去。

“文革”结束后的1978年,干部们陆续回到原单位或另有安排,随着全国知青大返城,知青们也陆续回到北京。我母亲在干校10年,父亲待了9年,很多干部都是9年、10年,子女们也是9年、10年,知青们把青春最美好的时光,父辈们把精力最旺盛的岁月留给了五七干校。

回京后的子女们进部机关和所属单位,进工厂,考大学,后来有不同部委司局长,有上市公司董事长、报社总编、博物院副院长、厂长、党委书记,有高级工程师、警官、律师、记者、医生等,在各自的领域做出贡献。100多人里,我知道的至少10个人移民欧美。

1997年10月19日,130多子女在右安门内轻工总会招待参加校友聚会,大合影,聚餐,交流。2019年是红卫连50年,5月19日,80多校友重返干校旧址,互致问候,问长问短,举办仪式,宣读致辞、即兴发言,大合影,参观、照相,自助餐,登上永定河大堤,回首干校的日子。

(2024年8月12日稿,10月12日修改,写作过程承蒙插队同学和干校校友提示和佐证,一并感谢。)


作者介绍:唐松寒,1967届初中毕业,1968到内蒙凉城县插队,1971年转到轻工业部固安五七干校,1975年困退回京,北京市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党政干部基础科毕业,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北京供电局、北京市电力公司工人、团干部、新闻干事、记者、中国电力报北京市电力公司记者站站长,2011年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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