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2丨杨共乐:《〈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若干史实考析》

文摘   2024-10-30 12:40   北京  

《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


史林偶拾


《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若干史实考析


杨共乐

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

【原刊于《史学史研究》2009年第2期】


《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为中国景教之第一文献,此碑建立于公元781年2月4日。碑文由大秦寺僧景净叙述,朝议郎前行台州司士参军吕秀岩书写。景净即“ adm  qsisa  wkurapisqupa  wpaps dsinstan”,意为“中国法主兼副大德僧亚当”,他对大秦景教在中国的传播非常熟悉。《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的大部分内容固然值得信赖,但还有若干史实,尚需考析。现择要陈述如下:

《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里有言:“大秦国有上德曰阿罗本,占青云而载真经,望风律以驰艰险。贞观九祀,至于长安。帝使宰臣房公玄龄,仗西郊,宾迎入内。翻经书殿,问道禁闱。深知正真,特令传授。”贞观十二年(638)秋七月,唐太宗下诏允许阿罗本在长安立寺,即“所司即于京义宁坊造大秦寺一所,度僧廿一人”。这里的“大秦寺”,显然应为“波斯寺”,因为义宁坊的大秦寺和波斯寺虽同为一寺,但前后异名。《唐会要》对此诏有明确记载,全文如下:“道无常名,圣无常体,随方设教,密济群生。波斯僧阿罗本,远将经教,来献上京。详其教旨,玄妙无为,生成立要,济物利人,宜行天下。所司即于义宁坊建寺一所,度僧廿一人。”文中所提到的寺即宋敏求《长安志》上所说之波斯胡寺。天宝四年(745)九月,波斯寺改名大秦寺。其诏书内容如下:“波斯经教,出自大秦,传习而来,久行中国,爰初建寺,因以为名将欲示人,必修其本。其两京波斯寺,宜改为大秦寺。天下诸府郡置者亦准此。”上述资料清楚地告诉我们这样一个事实,即:大秦寺由波斯寺改名而来,其改名时间应为公元745年,此前名为波斯寺,此后则为大秦寺。景净把初建时的“波斯寺”说成是“大秦寺”,显然是错误的。

《唐会要》


又《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在说明“大秦国”时这样写道:“案《西域图记》及汉魏史策,大秦国南统珊瑚之海,北极众宝之山,西望仙境花林,东接长风弱水。其土出火布、返魂香、明月珠、夜光璧。俗无寇盗,人有乐康。法非景不行,主非德不立。土宇广阔,文物昌明。”“法非景不行”显然是景净杜撰。这既不符合客观实际,也不是《西域图记》、汉魏史策之内容。因为景教并不是大秦国的惟一宗教,而景教传入中国也是唐太宗之时,无论是《西域图记》还是汉魏史策的作者都对景教毫无所知。“主非德不立”也与汉魏史策有悖,汉魏史策中有“王非贤不立”之说,但无“主非德不立”之意。“王”与“主”、“贤”与“德”,虽两字之差,但内涵却有了本质的区别。“王”是指世俗之君主,“主”却为景教之领袖。教主以“德”为立之条件;君王以“贤”为设之前提。前者更倾向于“道德”层面,后者则更关注于“才德”要求。“法非景不行,主非德不立”一句出现在《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的“大秦国”解释条里显然是有目的的。这一目的就是用宗教的内涵替代世俗的本意,从而凸显景教在大秦的地位,达到宣传、弘扬大秦景教之目的。

再如:“大唐建中二年,岁在作噩,太簇月七日大曜森文日建立,时法主僧宁恕知东方之景众也。”宁恕(叙利亚文,Mri Hnnisu)是指Hananisho Ⅱ,为聂斯托里乌斯教之法主(Patriarch,774-780年在位),立碑时已经去世。继任者是于781年5月就职的Mar Timothy Ⅰ(在位时间为781-825年)。因此,《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立碑的时间(781年2月)应该属于宁恕去世后Mar Timothy Ⅰ就任前法主的空位期。碑文中出现的这一错误虽为景净所为,但不能苛求景净,因为巴格达离长安路途甚远,人们在立碑时还不知道Hananisho Ⅱ已经去世,故还用其名。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众所周知,《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是中国碑林之极品,景教研究之瑰宝,一直为世界学术界所重视,是国内外学者重点研究和考释的对象。但因碑中涉及中华、罗马、波斯、印度、中亚等诸多文化,所以“尚待考证之处颇多”。上文仅是我在近期研究中发现的一些问题。当然,碑中的这些瑕疵都无法动摇《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在历史学研究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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