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天下中师生立传
为天下中师生立言
第117期
本期导读
【乡愁故事】
赵华甫|六个鸡“闹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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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赵华甫，男，畲族（东家人），贵州麻江人，乡村教师。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散文学会常务理事，黔东南州作协理事，麻江县作家协会主席。教学之余，喜欢文学和畲族文化研究，出版畲族文化研究文集《走进阿孟东家人》、散文集《畲乡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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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鸡”是我们黔东南州一个畲族寨子的名字。
相传古时候，由于这个寨子地处边远，山高谷深，交通十分不便，畲族同胞上缴皇粮十分困难。后来，畲族土司见大家缴粮太费力，便立下新规：这个寨子不用缴纳粮食了，但要缴六个鸡来相抵。六个鸡地名因此而来。
1972年，湘黔铁路修通了，在这里设立了六个鸡站。边远村寨的人们南来北往就变得方便了，肩挑背驼上粮的日子成了渐行渐远的历史。
为了庆祝湘黔铁路修通，每年的“五四”青年节，六个鸡的畲族同胞就会自发举行庆祝大会。他们穿上节日的盛装，跳起畲族粑槽舞，唱起畲家歌，庆祝这一盛事。会期，还举行篮球、吹芦笙、唱山歌、跳舞、斗牛等比赛，吸引周边村寨的汉、苗等各族同胞前来参加，青年男女在会场上相识、相恋，结成美好姻缘。庆祝大会也成了各族人民大团结的盛会。
我16岁读高二的那一年，时逢六个鸡举行盛会，五一、五四节日放假回家，寨子里的小伙伴约我到六个鸡去“闹姑娘”。
闹姑娘是我们这里的一种传统社交活动，年轻男子聚集在姑娘们出现的地方，与她们进行友好的相处和交流。
小伙伴家有个姑太（姑奶）在六个鸡寨子，小伙伴常常去那里走亲戚，熟悉那边寨子，也熟悉那边寨子的姑娘。小伙伴说，那边寨里有个姑娘也是读书的，估计我去和她能谈得来。于是，青春萌动的我换上新衣服，和我们寨子里要好的两个小伙伴一起动身去了六个鸡。
我们走附近的白杨坪火车站乘绿皮车，经过小龙洞，一路咣当咣当来到六个鸡。这是我第一次乘火车，火车上的一切，对我来说是那么的新奇，令我兴奋！虽然路途不远，但第一次坐火车的情景，至今令我难忘。
我们是提前一天去的，大会第二天才正式开幕，寨子里的人们还忙着自家的农活。我们从车站里出来，走到一块田边，看见一个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姑娘正在田里和家人一起寄秧（一种农活）。小伙伴指着姑娘悄悄告诉我，那就是要介绍给我认识的对象。我顺着小伙伴手指方向望去，只见这姑娘特别漂亮，楚楚动人。
小伙伴还告诉我，姑娘的父亲还会上火车走南闯北做生意，家里很富裕。她家有两个哥哥，只有她一个妹妹，一家人很宠爱她，供她上学。那个年代，我们畲家女孩上学的人很少。小伙伴还羡慕地说，今后谁娶到她，是谁一辈子的福！
我们来到姑太家，晚饭后，天黑下来了，小伙伴们带我出门去“闹姑娘”。寨子里的姑娘早就知道了寨子里来了“后生客”，两个小伙伴认识的姑娘早早的就相约出来，在寨门口等着小伙伴们。
我们来到寨门口，小伙伴向他们认识的姑娘介绍了我，还没等说明来意，姑娘们就心领神会，急着就去叫那个我们来时在田边遇见的姑娘出来。姑娘出来了，我们便向火车站方向走去。来到火车站附近，小伙伴和认识的姑娘分别到火车站附近的小树林里去了，只剩下我和姑娘在一起。我和姑娘来到小树林附近的一座牛圈旁坐下，中间大约隔着两尺远。
星光下，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偶尔能听到几声蛙叫和虫鸣声，还有一列火车经过时，汽笛声划破静静的夜空的声音，夜晚格外的美好！
我第一次和一个漂亮的陌生姑娘并排坐，感觉很羞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记得她问我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在哪里读书？我如实的告诉了她。我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姑娘告诉我，比我小一岁，读初三。于是我们互相告诉了地址，相约以后有机会互相通信，互相鼓励。
正当我们还在说话时，突然有人大声喊：“脑壳都还没有鸡蛋大，就学‘闹后生’了，看我不打死你！”
姑娘一听到声音，立刻推开我说：“我家里人找上来了，你赶快跑，不然他们打死你！”我立即跳下牛圈旁的小土坎，逃往小树林里去，心里怦怦的跳……
后来她写信给我，她说那晚上她被哥哥们拉回家后，哭了一个晚上，担心我被他们打死。其实那晚上我逃到小树林后，除了心里怦怦跳了一阵，最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就回姑太家早早休息了。第二天天刚亮，我没心思看会了，就告别小伙伴们早早回家了。
往后，我与这位姑娘还通了几次信，写了一些属于那个时代的语言，无非就是问候和在学习上的互相鼓励，力争考出好成绩，跳出农门，走出大山之类。
再往后，她通过努力学习，考上学校，踏上火车，走出大山，实现了她的愿望。而我呢，高考落榜，回到家乡，辗转在畲族村寨的小学里代课。我那微薄的代课教师工资，连自己都难得养活，也就没有勇气再给她写信。
九年后，我正式转成公办教师，我自认为我的事业有成了，而当年认识的姑娘早已嫁作他人妇。我只有默默祝福她，一生平安幸福！
后来，偶尔听见当年的小伙伴说起关于她的消息，我忍不住多问一句，他们说，事情过了那么久，到现在你居然还挂念她？……我自己也觉得没意思。
再后来，我曾多次乘火车路过六个鸡寨子。火车站旁边的六个鸡寨子一栋栋小洋房拔地而起，古老的畲族村寨面貌焕然一新！时光荏苒，岁月匆匆，几十年过去了，青春萌动的十六岁那一年，我第一次乘火车去“闹姑娘”的地方已经物是人非，而我心中仍然留着这一生中一个最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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