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让人不肯作恶

文化   文化   2024-10-07 06:30   河北  

问花家的庭院里,屋前有棵椿树,树干粗壮笔直,树冠高出屋顶很多,枝条四下延伸,像一把撑开的伞。晴朗的晌午,树影被阳光投在地面上,隐约一层浅绿。

这棵椿树,如果是长在庄子的无何有之乡,会有个雅致的名字:樗。长在问花家的院子里,没人叫它学名,直接喊它“臭椿”。

春天里,香椿的嫩叶可以摘下来吃,臭椿不行。臭椿不但不能吃,还不中用,它木质软,即便长成大树,也做不了栋梁。庄子对此别有看法。他在《逍遥游》里说,樗树因不能成材,却得以保其天年,远离了斧锯之害。

画家陈玉圃先生,年过七旬后,自号樗翁,或许就是钦慕椿树能够远离伤害,保其天年吧!问花在院中植樗,是爱它什么呢?

世间的人与事,如果都以有用、无用为标准来衡量,人生便少了许多乐趣。比如问花,他平素喜欢写旧体诗词,你总不能问他:写这些长长短短的句子,能当面条煮着吃吗?

院里还有几棵杏树。问花家院墙高,杏花开时,满园春色关得住,不会“一枝红杏出墙来”。唐代科举,“春闱”三月考进士,正值“红杏枝头春意闹”,举子们喜把杏花称作“及第花”。或许是讨了这“花开及第”的口彩吧,问花的女儿、儿子,先后成功考取了研究生。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来了,春天退场,夏日已至。时序芒种,大地上麦浪金黄,“杏子压枝黄半熟”,数友相约去问花家摘杏。午间小酌,古人“《汉书》下酒”,今人诗文佐饭,不知不觉都喝高了,结果忘了初心,把摘杏的事抛到了耳后。

院子里有两方小池,问花用来种藕养莲。冬去冰须伴,春来草自青。自打荷叶钻出水面,夏天就没法再玩捉迷藏的游戏了。“小荷才露尖尖角”,蜻蜓飞来了;“绿水满池塘,点水蜻蜓避燕忙”。

薰风自南来,气温一天天升高,池中荷叶掀风,高高低低,摇曳多姿。含苞的新花在池中照影,一朵开成了两朵。

南边院墙根,种了一片竹。一枝一叶,无风也萧萧。问花是诗人,要说诗人爱竹,无法绕过苏东坡。坡翁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犹可肥,士俗不可医。旁人笑此言,似高还似痴。”问花为人朴素,种竹却非附庸风雅。

不是附庸风雅,那是“格物致知”吗?竹枝高挑,却无法证明问花心中有凌云之志。这片竹子,或许是问花从郑板桥那里移植来的,“一片绿阴如洗,护竹何劳荆杞,仍将竹作篱笆,求人不如求己”。

还有两丛生机蓬勃的石榴。数日前,刚过四月十五,院子里还没有“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

偏房前的柿子树上,柿叶点染,新柿初成,小巧可爱。问花指着枝头几个去年的柿蒂,背他的诗:“新芽催柿蒂,犹忆去年花。”

院子里的树与花,我认识的,还有数棵枣树。前院有,后院也有。让人联想到鲁迅,在《秋夜》的开头,他这样写道:“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在乡村长大的中国人,大多有院子情结。问花家院子大,着实让人艳羡。问花平素养着几条狗,今天来的客人多,他把大狗提前关到笼子里。上个月,他家新添了四只小奶狗,这些胖乎乎的幼崽,一听有人叫它们,都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围着人脚边转了一会儿圈,小狗崽趴在地上,温驯地任人抚摸它的头。有两只干脆躺下来,四爪朝天,信任地亮出肚皮。经历法国大革命的罗兰夫人说:“认识的人越多,我越喜欢狗。”她为什么这样说?问花应该比我清楚答案。

应对琐碎的日常生活,能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男人背后,肯定有个贤惠的女人。问花的妻子厨间备餐,见到客人,不多言不多语,只是笑。

问花已人到中年,因妻子贤惠,他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席间,酒助诗情,他站起来朗诵了新作《赠妻》:“细细灯前备早餐,怜她白发一心酸。从来顾我真如母,始觉而今最好看。”

拉拉杂杂写了这么多,有什么遗漏吗?认真回想,还真有一小段。

问花和我,都有信仰,尽管彼此信仰不同。那天,他认真地问我:“法律让人不敢作恶,宗教让人不肯作恶。我这么说,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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