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津夫人的禅修功夫,在白隐禅师的在家弟子中,首屈一指。然而,当她遭遇丧女之痛时,也和常人一样号啕大哭起来。同门的师兄弟看了之后指责她:“你是悟道之人,怎么这样大哭,落入俗情?”
佐津夫人未予理会。过了一会儿,她擦干眼泪,又恢复了平静。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佛性并非无情,她基于人性,又超越平凡。
人性是什么?人性就是人心。
进一步说,人性,就是人心的选择(取向)。
人性本善,还是本恶?人究竟是自私,还是利他?
这些问题,跟“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是人类一直求解的千古迷思。
儒家讲:“人之初,性本善”;孔子说“仁爱”,孟子说“心有四端——仁义礼智”,都基于人性善。
然而,同出于儒家,到了荀子那儿,却大讲“人性恶”。(荀子是法家思想的源头。)
人的本性,到底是善是恶?在中国思想史上,两千年来,争论不休。
“人的本性”这个话题,东方人探讨,西方人也探讨。西方最具代表性的、说得最彻底的,是英国思想家大卫•休谟。
在《人性论》中,休谟说,自然界无法满足人的需求,因此人的本性是自私的(恶),但在这自私中,还包含着“有限的慷慨”(善);面对自然,个体的人无法独立生存,因此人一方面与他人竞争,一方面又要与他人合作;为了共同生存,人在竞争与合作中,学会了妥协、让步,建立起互利互惠的契约;从自然状态进入契约社会,目的是实现自我利益的最大化;为达到这一目的,人不得不向他人出让自己的部分利益。
理解了这一论断,也就不必为“人性本善,还是本恶”、“人究竟是自私,还是利他”而苦苦纠缠了。
再把话题引回东方——明代,“阳明心学”兴起。王阳明提出了“四句教”: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无善无恶心之体”,这一说法借鉴了佛家“无住生心”的思想;
“有善有恶意之动”,是说人性的善与恶是作为主体的人的意识选择;
“知善知恶是良知”,佛家说分别智,能辨别善恶,需要智慧;
“为善去恶是格物”,人无法调解善与恶,但可以选择站在哪一边;佛家所说的修行,就是“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有善友说:佛家讲“无我”。“我”都没有了,还有必要探讨人性、善恶、佛性吗?
这个疑问,体现出他对法义了解不透彻。
首先说,佛陀说“无我”,破的是众生“对自我的执著”(我执)。“我”不是不存在,是作为“个体的我”无法永远存在;在佛法中,把这个“暂时存在的我”称为“假有”。
再说善与恶,从社会构成的角度说,的确存在善、恶。因此,佛陀对众生进行教育时,是基于世间现象开展的。因此,龙树菩萨在《七十空性颂》中概括说:“生住灭有无,以及劣等胜,佛依世间说,非是依真实。”
数日前,三五善友聚在一起,聊到“佛性”这个话题。
什么是佛性?在座的一位法师说:“佛性,也叫法性、实相、真如、如来藏;佛性可大可小,大的时候,心包太虚,量周沙界。关键看人怎么发心。”
有人说:“佛性,可以理解为成佛的可能性。怎么成佛呢?佛的本意是觉醒;佛性就是人觉醒的可能性。”
也有人说,佛法讲“悲智双运”——慈悲与智慧本为一体。说“佛性是觉醒的可能性”,是从智慧的角度说的;站在慈悲的角度讲,则可以说,“佛性是利他的可能性”。
凡是有立场的争论,都能帮助人深入思考。无论对佛性这个概念怎么理解,有一点是大家的共识:在世间法的层面讲,佛性不违人性。
这也是佛法在世间得以流传至今的前提条件。
如果对“佛性”认知模糊,人对“佛”,同样会神秘化。
有人问:“佛陀在他生活的时代,能预见到我们今天使用的电灯、飞机、高铁、手机吗?如果能,他为什么不说?如果不能,怎么能说他智慧圆满?”
这就像藏传佛教提倡辩法、汉传佛教讲无诤,哪个对,哪个错?
其实,无对无错。
怎么能这样说?
如果你能明白:提倡无诤的目的,是为了让人反观自心、照顾好自己的那颗心;提倡辩法的目的,是为了让人深入觉知自己的心。你还会执著于对错这样的疑问吗?
同样的道理,在两千五百多年前,佛陀预见到飞机、高铁、手机等等这些,他跟那个时代的众生讲,人们因为没见过,做梦也没梦到过,他们会相信、能相信吗?
要知道,佛陀讲法,是看众生的根基(生活经验、理解力),应说尽说,而不是所知尽说。
这也是“在世间法的层面讲,佛性不违人性”的一个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