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学得忘家禅

文化   文化   2024-10-13 06:30   河北  

希腊大哲苏格拉底,整日与弟子沉迷于哲思,不通经济,以致家事难继。

一日,他妻子终于忍不住了,大声斥责丈夫:“空谈无益,别坐着啦,起来去做些实实在在的事吧。”见苏格拉底仍稳坐不动,妻子大怒,从楼上泼下一盆水,淋了他个精湿。

苏格拉底倒不介意,他幽默地对弟子们说:“你们看,惊雷之后,必有暴雨吧!”

不知道这个段子是不是真的。如果是,那苏格拉底应该可以荣膺“怕老婆的典范”这一世界通行的荣誉称号啦!

在不讲究女权的古希腊,苏格拉底能接受老婆冷水浇头,并非源于其懦弱,而是显示出其通达。

因为,站在家庭和谐的角度讲、站在深情的角度说,男人怕老婆,恐怕是一项真正的美德。因为这份怕的背后,站着的是爱。

近来无论到哪儿,处处听人讲到“文化自信”。进而让人想到,中国男人怕老婆,也是一种“文化自信”。苏格拉底毕竟不是中国男人,即使是世界级的“怕老婆”的典范,但中国宋代的陈慥,是绝不会输给他的。

话说多,不如少。有诗为证。这诗,可是大名鼎鼎、小名东坡的苏轼写的。这位陈慥,就是苏东坡诗中提到的龙丘居士。且看——

“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这四句话译成白话,就是“我友陈慥真可怜,谈论佛法忘睡眠。忽然听到老婆吼,手杖吓得脱了手。”

佛经中讲,狮子吼时,百兽慑伏。因此,佛门以“狮子吼”比喻佛陀说法。东坡很淘气,他顽皮地把佛门的“狮子吼”化裁为“河东狮吼”,于是人间多了一个成语,用来形容悍妇大声训斥丈夫,借以讥讽“怕老婆”的男人。

“河东”在哪里?在今天的山西西南部。黄河流出陕西后,由北向南流经山西省西南部,因而位于黄河以东的运城、临汾一带,古称河东。

可以推断,陈慥夫人的娘家在河东。

这首诗,诗名《寄吴德仁兼简陈季常诗》,是东坡写给吴德仁的,“兼简”是“同时抄给”,由此可见,陈慥是这首诗中的一个配角。

开头四句,是东坡夫子自道:“东坡先生无一钱,十年家火烧凡铅,黄金可成河可塞,只有霜鬓无由玄。”

东坡修道养生,十年修炼,没有什么成就,双鬓徒增白发。这时,笔锋一转,他把学佛的陈慥拉进诗中,就有了上面“河东狮吼”那四句。

接下来,主角吴德仁上场了。“谁似濮阳公子贤,饮酒食肉自得仙。平生寓物不留物,在家学得忘家禅。门前罢亚十顷田,清溪绕屋花连天。溪堂醉卧呼不醒,落花如雪春风颠。”

对吴德仁这位“濮阳公子”,东坡极尽向往之情。“平生寓物不留物,在家学得忘家禅”,何等潇洒!禅门讲“平常心是道,本分事接人”,吴德仁的佛学修养,可谓深矣!

不巧的是,东坡来访,却寻隐者不遇,吴德仁没在家。

兴尽而归,转身而去,又吟咏道:

“我游兰溪访清泉,已办布袜青行缠。稽山不是无贺老,我自兴尽回酒船。恨君不识颜平原,恨我不识元鲁山。铜驼陌上会相见,握手一笑三千年。”

东坡说他和吴德仁缘分很深,“握手一笑三千年”,以后还是会相见的,“铜驼陌上会相见”。

前面说了“河东狮吼”,这里再说说“平生寓物不留物”。

东坡自引于《宝绘堂记》一文,“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寓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乐,虽尤物不足以为病。留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病,虽尤物不足以为乐”。

这句话的源头,是庄子的:“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

世间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得到固然可以快乐,但是贪求太多、舍不得放下,反而会成为负担。

“寓物不留物”,就是“能欣赏,却不占为己有”,心境能这般通达,就不会为物所累。

东坡这句话,也是“夫子自道”。他年轻时,喜爱书画,家中有的,唯恐失去,别人手上的,做梦想得到。后来,他觉得自己荒唐,“吾薄富贵而厚于书,轻死生而重于画,岂不颠倒错缪失其本心也哉?”

有了这般觉悟,东坡见到喜欢的,虽随缘收藏,见闻之时,心中愉快;但别人弄走,也不觉得可惜,一旦消失,不复惦念。“于是乎,二物者常为吾乐,而不能为吾病。”

“寓物不留物”,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是“看破、放下、自在”。这种心境,不分出家、在家,是禅修者的标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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