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女人

文摘   2024-10-05 22:41   江苏  

我觉得自从《致命女人》第一季里出现妻子贝斯安与小三艾普尔成为朋友的桥段后,国内电视剧总喜欢把妻子与小三的联手称为“中国版的致命女人”,恕我直言,我觉得这只是套用了《致命女人》的最简单的壳,而没有get到她们的灵魂。无论是现在的半熟男女还是之前的好事成双,都是如此。

当然,这相比以前妻子去怨恨小三,而非谴责丈夫的情节肯定是有进步的,它将背叛的核心问题不在归结于女性的战争,况且战利品就是一个背叛的男性,实在不值得。而忽略了这场背叛的最大原因在男性,这肯定是进步的。

只是,《致命女人》的进步可远远不止消除雌竞的荒谬,还在于女性之间如何互相鼓励支持以及欣赏帮助,以及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


贝斯安的故事是在美国的五六十年代,女性意识的觉醒,也并不是旁人一两句轻飘飘的“女性要自主”、“你丈夫是个混球,离开他,找寻你自己”这些不负责任的口号所能解决的。我们看美剧《广告狂人》就知道,那时候二战刚刚结束,女性只是在战争期间短暂地替代男性工作了一下,就被回归的男性迅速夺取了工作权利,而女性的工作机会非常稀少,比如秘书、餐厅服务员等,且同工同酬简直是天方夜谭。只能做一些辅助的工作,以及默默承受男性的性骚扰,成为职场“糖果”。因为巨大的经济压力,女性很难简单地说,我要离婚。

第二,女性从小就被规训为“做一个好太太”的教育,所以贝斯安的梦想是当一个妈妈。一个人要破除历史与社会的双重意识规训,是非常艰难的,怎么可能因为一两句口号就被喊醒。因此,贝斯安在得知丈夫出轨后,没有愤怒,只是开启防御机制——否认,而后将利刃指向小三,试图说服她离开自己的丈夫。

第三,五六十年代的女性运动。好的文艺作品一定要看它的故事背景,否则就是编剧用现代人讲穿越故事,贝斯安所在的五六十年代,女性运动已经开启。在1949年,法国女权主义者西蒙•波伏娃发表了作品《第二性》,提出女性第二性的现状,而女性的从属地位并非天生的,而是被塑造的。

我之前读过美国大法官布兰代斯,就是提出隐私权的那位,他一开始也是否认女性选举权,后期才转变思路。这与后期女性平权运动的开展不无关系。

所以,女性意识的觉醒,必须结合时代背景这样的土壤。一个人,不会忽然被唤起她不存在的东西。

有了这么多的意识形态的铺垫,贝斯安从被困婚姻的“保姆”,到自我意识的觉醒,再到与被家暴的女邻居合谋杀掉各自丈夫,才变得有说服力。


当然上述只是大的宏观条件,再具体到贝斯安这个人,她也不是发现丈夫出轨就忽然觉醒的,剧里对她有细致的铺垫。

首先是小三对她的鼓励与欣赏,她作为妻子怨恨小三,况且小三还是明知她的丈夫罗布已婚,仍然愿意与之来往,她对她没有怨恨,这不可能。因此,她一开始想去看这个可耻的艾普尔是什么人。结果没想到,她说出自己经历后,艾普尔真心心疼她,安慰她。而她从小被教育“好妻子”的心理又在作祟,于是她又把被背叛内化为自己的问题,想要接受艾普尔建议,通过改变自己,重新赢回丈夫。

但罗布完全没发现她的改变,她满怀期待地展示自己,丈夫只是说,你晚饭做了吗?

与之相对的是,艾普尔看到她的美好,带她去探索新的世界,去喝酒,去溜冰,去户外,尝试自己爱吃的蛋糕而不是罗布爱吃的,甚至还鼓励她重拾年轻时的梦想——弹钢琴,并告诉她,即使哪天她也去结婚了,她绝对不会像贝斯安一样放弃自己的理想,她要去做女歌手。她也知道艾普尔的脆弱,比如罗布不想要这个孩子,艾普尔只能喊她陪她去做手术拿掉孩子。可是女性那时候似乎没有堕胎权,于是黑诊所盛行。这里推荐大家去看安妮艾尔诺的书,她详细讲了自己不得不去黑诊所堕胎的过程,我看完一夜都没睡。

回到本文,正是艾普尔支持她,真心欣赏她,同时也依赖她,她们彼此投射理想自我在彼此身上,她们才能成为朋友。

不是每一个妻子与小三的联结都那么有看头的,因为国内影视剧套用这个结构时,她们联结的点只是报复男人,是的,还是男人,就是这么无趣。

而艾普尔与贝斯安的联结之所以高级,就是因为她们并非出于男人,完全是,你真好,你给我高贵的尊重与友谊,所以我喜欢你。毕竟艾普尔根本不知道贝斯安是罗布的妻子。


而《致命女人》的编剧的着力点都是在女性的互相支持上,贝斯安准备杀掉丈夫,一来是替死去的女儿复仇,明明是丈夫出轨导致女儿死亡,他这么多年却故意把这个罪过放在她身上,导致她自我剥削,痛不欲生;二来她骗丈夫自己有癌症,丈夫就欢欢喜喜准备迎娶艾普尔;三来被家暴的女邻居玛丽她说她不能离婚是因为她的丈夫会杀掉她,于是聪明的贝斯安准备利用家暴男的嫉妒让两个丈夫自相残杀,解救自己,也解救玛丽。女性的支持还体现在女邻居希拉,她最早发现罗布敲敲杯子,贝斯安就给他倒水,他没有尊重妻子,他只把妻子当保姆。在贝斯安想要诉说时,她说honey,你可以告诉我,我永远不会评判你。最后也是希拉指出她不能再欺骗自己了。


贝斯安说的没错,也许上帝不会原谅她们,但是上帝的妻子一定会原谅她们。


而国内影视剧,哪怕借用了这个模式,也是停留在忽然的口号呼唤上,而没有像《致命女人》这样层层铺就,水到渠成,要改变一个人几十年的观点,是很难的。此外,她们合谋的原因,是出于女性的相互欣赏与帮助,而不是报复男人。最后,她们身边都有睿智的清醒的女性朋友鼓励她们,这件事才变得可信与可行。


不过,《半熟男女》的原著《这里没有善男信女》虽然没有致命女人贝斯安的高度。毕竟其实曾诚与孙涵涵并没有联手,只是孙涵涵想摆脱周斌,于是求助曾诚。曾诚根本不同意,而后要离婚了,才想到让孙涵涵坐实丈夫不忠的证据。孙涵涵除了设局让周斌被抓,还被曾诚威胁必须出庭,当众陈述她与周斌出轨的事实。孙涵涵没得选,曾诚说她不主动说,曾诚一定会让她身败名裂。

但相对之前那部,还是有一些进步的。比如孙涵涵下定决心离开周斌是发现曾诚那么辛苦地给周斌做试管婴儿,换来的仍然是周斌的背叛与嫌弃,她在心里忽然心疼曾诚。同样,曾诚在庭审时发现周斌故意羞辱孙涵涵,她指示自己律师,让他制止周斌。


我在写本文时,想到希拉说honey,你可以告诉我,我永远不会评判你。我就想到我的天才女友们,也曾这样对我说。而今,其中一位女友,正在痛苦之中,我也想对她说,你已经非常非常好,你根本不需要改变,或者改变也没事,但是你的改变不是因为你不好。

因为现在的你 ,已经很好了。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这位天才女友。

小美书影
唯读书和电影不可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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