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邀最新一集请的是写出《县中的孩子:中国县域教育生态》的林小英老师。这本书我去年就推荐过,我虽然并非从县中毕业,但我是农村孩子,幼儿园与小学都是在农村就读,不少同学后来读的就是县中。根据我的经历与观察,《县中的孩子》这本书展露的现状与问题,是格外真实与迫切的。因此,我看到十三邀这期请的是林小英老师,第一时间就去看了。
看完心里,既为林小英老师的真诚、社会责任与勇敢而感动,又为她展现的真实与困境所唏嘘,因为这期节目里每一个问题,我都曾经或正在经历,所以无比感谢在这个浮躁的喧嚣的时代下,十三邀还能沉下心邀请林小英老师这样的嘉宾,去关注那些认命的代际传承的被忽略的角落。他们既迫切,又有别样的意味。
本期展现的视角又真切又丰富,有教育资源分配不公平、高三学生心态与表现折射出教育单一化与功利化、县中教育想要对标超级中学变革必然失败以及林小英老师结合自己经历诚实而有生命力的表达如何实现自我认同等。看完我会觉得还有这样学历、研究以及精力都上乘的学者,体恤民生,关注人文,奉献给非营利的事业,而觉得感动。
1. 国内教育资源不公平
林小英老师之所以去北大教育学,是因为她小时候的读书经历。她因为出生地的偏远,无法就近入学,六岁的孩子必须翻山越岭、长途跋涉到较远的地方去上学,而且还要提防被撵出去,以及补交费用等风险。她那会就暗暗发誓,以后要自己做校长,要给每个孩子公平教育的机会,让他们不要再吃自己这种苦。老实说我小时候跟她经历一样,每天上学需要徒步五公里,后来我查了资料,发现这种现象在中国的一些乡村地区并不罕见,由于地理环境、经济发展水平和教育资源分配的不均衡,导致乡村孩子无法享受到与城市孩子同等的教育机会。
这段“抗争上学“的经历是促使她选择教育学的契机与决心。同时也是她质疑西方思想只是适用区域性,而不能适用中国乡村的问题,她认为哈贝马斯“还是以城市文化为主导的,也是现代的一种对整个社会进行格式化一种处理的方式。”因为公共空间和私人领域的划分在乡村并不像城市那样明确,乡村的自然环境与社区生活紧密相连,这种混沌的状态并没有被现代格式化的社会处理方式所同化,所以她必须深入我们乡村进行本土化研究。而促使她选择县中这一命题,除了童年的读书经历,还有她去富士康做讲座,发现她只是带了20块钱的耳机作为奖品,结果工人们非常感激,她发现这些工人大多来自中部省份的县城,他们参与了全球化的生产活动,但最终却被排除在全球化的利益分配之外。这段经历让作者意识到县中教育对于这些孩子未来命运的重要性,促使她决定更深入地研究县中的教育现状,以及它如何影响这些孩子的未来。
那么为什么教育资源会如此不公平呢?经济发展不平衡是既定的问题,但是访谈集中在“超级中学“这一问题,一些地区为了打造教育品牌,可能会集中资源建设少数几所“超级中学”,这些学校往往会得到更多的政策支持和资源倾斜,而其他县中则可能被边缘化。社会普遍存在对“超级中学”的追捧,认为这些学校有更高的升学率和更好的发展前景。这种观念导致资源和学生都向这些学校集中,而县中则被忽视。访谈里能看出来,县中的高中生普遍有种自己被”剩下来“的感觉,实际上他们也确实得不到足够的关注和资源。
但是,林小英老师又提出一个我们经常忽视的问题,那就是现在县中盲目效仿超级中学的精英教育,这种教育理念一旦进入县域,就全面地忽略了类似富士康工人的教育需求。这些工人的存在时时刻刻在挑战这种县域学校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沦为精英教育追随者的正当性。而县域学校也逐渐在这种追随当中,变成了被淘汰的对象。
其实我觉得除了县中教育资源不公平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不容忽视的问题,那就是家庭教育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也就是布迪厄提出的“文化资本“,家庭在社会空间和社会关系再生产方面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即使大家都金榜题名,但大家的差距也会因家庭教育的不同而形成巨大鸿沟。
2. 高三学生观点:“不优秀的人,不配得到社会好的一切。”
访谈里,林小英老师回到母校给高三学生八十天高考冲刺打气,孩子们即使排队,手里都拿着书,争分夺秒。高三学生桌前全部码着厚厚的高高的书,林小英老师认为,一方面,这是他们的一种遮掩,另一方面,学业压力和对未来的考虑,变得不愿意与他人交流,甚至在与人互动时也会考虑这是否会为他们带来直接的好处。
几个高三学生问的问题大概有三个:第一、想把物理学好,却怎么都学不好;第二、自己学习很差,纯粹运气好才能上县中,他问老师学历对于未来前途影响有多大。他意识到自己的基础较差,并对学习感到越来越没有意义。他认为,“学习的意义就是跟人比较,不优秀的人,不配得到社会好的一切。”第三、他是从城市初中到县中高中的,他直接提出教育资源城乡差距较大的问题。
林小英老师认为,我们应当探索自己的兴趣和激情所在,学习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考试,而是为了个人成长和未来的发展。虽然学历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职业选择,老师以音响师为例,她认为个人的能力、技能和持续学习的态度往往更为关键。而教育资源分配不公则是老师此生的命题。
我觉得这里有两个问题,第一个就是访谈里提到的现代教育体系是如何以分数为标准论,异化了所有的学生,在追求效率和成绩的过程中,学生的个性和独立思考能力被削弱,他们被训练成为服从命令、追求成绩的考试机器。教育的功利性和去个性化不仅损害了学生的身心健康,也削弱了社会的创新能力和竞争力。第二个还是我认为的家庭资源导致教育不公的问题,如何探索自己的擅长与热爱的科目,学生从他们的原生家庭中获得“初始教育”,形成特有的“初始习性”,这种“初始习性”将成为学生接受和掌握学校信息的本源。但是县城的孩子,或者所有家庭不好的孩子,没有这样的“教育”。
那为什么教育能如此成功地异化所有孩子,甚至所有家长呢?我觉得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世界不提供给我们不同的价值,不给我们提供一种形成不同的价值、评价不同的生活、构成自己不同的人生的,以致我们可以打开不同的生命选择的这样的多元和多义。我们只有一种评价标准,于是它才形成了今天世界上的所有人要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于是所有人都被成功异化了。
所以,这不是教育的独有的问题。但是或许就像林小英老师说的那样,我们可否先从教育开始尝试呢?
最后,我觉得还有很大收获的就是林小英老师说她自己如何获得自我认同的事情。她小时被长辈的乡村鬼怪所恐吓,但是后来她发现那些以前害怕的灌木就这样咬着土地长成了乔木,意识到很多曾经害怕或被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实际上并非那么可怕或绝对。“灌木变成了乔木,那么小的映山红长得一个树那么高,疯狂怒放,炸裂式的这种开放"。
就像我们永不言弃、相信自己的生命。
县中这些不被资源所照拂的基础教育不应该是这样一种适者生存的模式。经济越落后的地方,教育越应该给人以希望。教育的本质如同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传递知识、价值观和生活智慧,激发个体的潜能和创造力。
至少还有林小英这样的学者,还有十三邀这样的节目,去关心这些“被留下来的孩子”,去关心教育应当让每个人,像鸟飞往他们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