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的梨和洗好的鸡心果）
“我以前给你姥爷买过香蕉。”
今天中午回到家，吃完饭，和老妈一起吃洗好的鸡心果。
最近几天常给她买这种水果。这种水果很小，放几天，就会“面”（当地方言，果肉酥软的意思），老人还能啃得动，也不大，尤其适合她这管不住嘴的有糖尿病的老太太吃。同样的吃“一个”苹果，这个只有普通苹果的四分之一。
“那时候有我吗？”我问。
“你还小，还不会说话。”
“你那时还能买得起香蕉？”
我很惊讶。退回四十年，是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物质匮乏，家家都穷，别说是香蕉这样的南方水果，就是本地的枣子鸭梨苹果也是稀罕物，我们小孩子嘴馋，都是把红薯当水果来吃的。
“当然买不起啊！我只买了一只，花了三毛七分钱。”
老太太斜我一眼继续说，“可是就想让老人尝尝鲜啊。你姥爷都那么大岁数了，再不吃还能吃上香蕉吗？而且香蕉，你姥爷吃得动啊！那时又没有鸡心果。”
然后她一边吃着鸡心果，一边告诉我，自己买这只香蕉的不容易。
家里养了十来只鸡，下的蛋她自己舍不得吃都攒着，一部分回娘家时要带回家给姥爷冲蛋花汤喝，一部分要卖了钱贴补家用。这三毛七分钱，隔了四十来年，数目她依然记得这么清楚，就是因为香蕉在那个时代几乎是奢侈品的存在，而买香蕉的这三毛七分钱都是她一个鸡蛋一个鸡蛋这么攒出来的。
我记事的时候，父亲一个月才挣三十来块钱，一斤蔬菜二分五分，一斤醋七分，一斤西瓜也才不到一毛钱。这三毛七分钱对一个农家妇女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要用它买一只香蕉，确实可能要下很大决心。
我内心不由深深叹息，我妈孝顺老人竟能这么“果敢”。
我至今记得那时去姥姥家，我妈买了几个炸糕还有苹果，馋得我直流口水，却不敢说一句“我要吃”的话。因为要的结果就是吃不到还要挨“说”，所谓“说”，轻则是批评，重了就是斥骂。我妈例常的温柔版的“说”是这样的:
“你们吃，当了什么呀！再说，你们吃的日子还长着呢！老人行吗？”
那次我坐在车的前梁上，一边走一边听我妈嘱咐:
“到姥姥家，姥姥姥爷让你吃炸糕吃苹果，你不许吃，递到你嘴边你也不许吃，你要懂事，姥姥姥爷岁数大了，好东西要先紧着他们吃。你要是接过来吃了，看我揍不揍你！”
我坐在大梁上，不说一句话。
“你听见了没有？”
直到我妈声音一抬高，吼这么一句，我才条件反射似的说”听见啦”，我妈这才算满意。
而到了姥姥家，姥姥姥爷心疼我们这些孩子，就会把我妈她们买的好东西分一部分给我们吃。看着给我们我们也不吃，就知道在家里我们早已经被教育好了，也是无可奈何。但后来他们也想出了办法，办法就是他们吃水果开始削皮。
本来他们吃苹果梨子这一类比较贵的水果是从来不削皮的，那时候的水果不打什么农药，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农药残留，清水里面洗两下也就可以吃了。电视剧里往衣裳上蹭两下就开吃，现在看着夸张，却是那时候普通老百姓的日常。水果削皮？那就太不过日子了。
但姥姥姥爷心疼我们这些晚辈，就开始把水果洗净了削皮。然后他们再吃，我们几个孩子就守着碗美美地吃苹果皮，（大人们连皮也舍不得自己吃），我至今记得那碗里的苹果皮颜色鲜艳，芬芳无比，吃到嘴里甜得让人怀疑人生，怎么人间还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现在想起我们表兄弟姐妹几个吃苹果皮的画面，心里依然觉得无比温馨。
“可惜了的这些好东西，你姥姥姥爷他们都没吃过，别说吃过，见都没见过，想也想不到，要是赶上现在的好时候……”
我妈一边吃鸡心果，一边忍不住叹息。
的确，我姥爷他们那一代老人，猕猴桃，火龙果，榴莲，柚子，他们是连听也没听过。在这一点上，我妈特别知足。她看电视的时候，水果坚果饼干薯片都放身边。（如果不是糖尿病，可能种类会更多）已经实现了零食自由。
只是她吃着这些“好东西”的时候，她还是会想起姥姥姥爷，心疼姥姥姥爷吃不到，即使他们不在了。
想到这里我有些心酸，赶紧换一种思路。
“妈，你还想吃啥？我去给你买。”
我问她，趁着她在，好好疼她。这样也许将来就不会像她这样遗憾吧。
在疼老人上，我妈已经给我打了版，告诉了我该怎么做。我想我这样疼我们老太太，昭也应该看在眼里吧！我将来老了，应该也不会差。
我们疼老人，归根到底是疼了自己。
（今天重阳节，在文章的最后，祝我们的老人都健康平安喜乐。也祝你重阳节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