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帅|濠上

文摘   旅游   2024-06-20 08:30   上海  


当路边水杉过渡成闪亮的桦树的时候,我们也就从南方到了北方。这次去北方的时候,正值麦收,风吹动麦浪和白桦树的叶子,隔着车窗,也能听到河流流淌的欢乐。

田野一下子开阔起来,这一路是平原区域。还没有黄透的麦子,一片片辽远地铺展开。马上就到了麦收季节。在金黄浅绿的麦芒上面,往往会浮现星星点点的土尖,这是当地的墓葬,麦子几乎把他们掩盖了。

他们的墓床,就安置在自家的麦浪之上。

我这一行,是跟随一群师友去河南河北访碑。这对我是第一次。行程很满,对我是挑战。我很少离开杭州,即使离开,基本也是当天往返。我好像把自己搞得很忙,实际上就是不爱出门,2022年的时候,财务告诉我,我的全年的差旅费用是9200块。

一行到了龙门石窟。这当然让人震撼。但是我又说不上什么。发古今感慨,叹千年兴衰,那些词汇和感情都被《文化苦旅》余老师充沛完了,匀给我们一点点,那也足够多了。

我就在一棵发愿树下停下来。树不大,触手可及,挂满红红的祈愿牌子。

我一块块地慢慢翻看,祝愿健康,祝愿父母健康,祝愿幸福,祝愿家庭幸福,祝愿爱情,祝愿我们的爱情幸福。突然翻到一块,写着祝愿世界和平,这让我感动,我看着对面的残破但雄壮的石窟,想起几十年的短短时间,造佛,毁佛,这么密集。但总有人企盼和平,并愿意为它付出。

一路还有那么多的帝陵。有的帝陵,封土残破,如同一只脱毛的病狗,好像打个瞌睡,就会消亡。有的帝陵经过“抢救性发掘”,顺着甬道走下去,空气凉得刺骨。在这些帝陵之外,还有很多贵族墓以及家族墓,修葺整齐,买了票谁都可以进去看看。

我们都有十万个为什么的精神,同时又有愚公移山的能力。我们用愚公移山的韧性,用十万个为什么的想象,建立起这些,我们又用十万个为什么也挡不住的愚公移山的精神,把它们一一解构,让它们四海漂流,让它们一个个进入一个个的博物馆。

在嵩山的时候,我被几棵古柏震撼了。它们虬龙一样。有四五千年的历史。我问我的师叔,植物的寿命到底多长。回答好像也是很简单:我们自己还没搞清楚自己,而它们却已经注视了我们几十代。

我就突然觉得,这一路下来两三千年的历史,曲曲折折,但时间依然坚定向前,可我们一茬接一茬,都会在百年内更新迭代。时间好像是永恒的,不断进化,而我们是短暂的,昙花一现,我们想进化得好一点,但是时间不够,而时间神秘莫测,掩口不言,看着我们一切。

时间太快了,但人类进化得又太慢了。我就想去花果山问一下孙悟空,最近如何,八戒娶了几个老婆,唐僧肉有没有贬值,沙和尚帘子卷好了没有,一万年后,大师兄说没说,我爱你紫霞。

让人震撼的还有响堂山的摩崖刻经。我拿着手机,在那些崖壁上随手拍了几段经文。我还没有去看我拍到的是什么。我想明年的这个时候,或者再晚一点,把这些随手拍的照片翻出来。回想一下我为什么拍了这句经文。而这些零碎的经文,或许普渡了众生,或许会在某些领域启发我。我喜欢生命中的偶然性,我不太爱做研究,我担心错了,就会一错再错,而我们永远没有草船借箭的运气,更多的是将错就错错得光荣的可能。

这一路走了十几天。返程的时候,麦子已经收割完了。大地金黄而且平坦。这让那些之前被麦浪掩盖的墓葬,一览无余,星罗棋布。我透过车窗,久久地跟他们对视,没有什么欢喜,也没有什么悲伤,就是彼此安静地看着,直到车过中原,我到了杭州。

有了高铁,我们似乎就达到了庄子说的御风而行,日行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野马也,尘埃也,未数数然已达已。

庄子还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我是世间俗人,我脱不开自己的纠结,没有功业可谈,我再次想起那一路星罗棋布的墓葬,我想我们的经历或许很多相似。我们不是圣人,我叫王帅。下次路过,就是重逢,记得彼此打个招呼,也算是默契的朋友。

诗人顾城有一首诗叫《墓床》,我很喜欢,摘录在下面:

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

松林中安放着我的愿望

下边有海,远看像水池

一点点跟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是的,阳光洒满了中原的土地,照耀在他们身上。也照耀着路过他们的我。

这样的旅程,我想多来几次。微斯人也,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读到这里的朋友们,我们一起来吧。


王帅

教师,芸廷文化发起人








天使望故乡
在路上看见欢乐和哀伤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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