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颢|高窗暖阳,第63封信

文摘   文化   2024-10-10 08:31   上海  

你们好吗。·-·

这是从这里发出的最后一封信了。我相信我比它更早地到家,或许,我既是发信人又是收信人呢。·-·所以,让我们在阳光里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读信吧。·-·

七天的国庆假期中,前四天天气特别美,可以说是一年中最舒适的时节,天高云淡,风和日丽,看书的间歇到窗边站上一会儿,老是想像着自己在天空下走着,被细腻温润的阳光紧紧裹着时的感觉。

这四天可以午睡,每次在铺上看着窗外远处明亮的田野,萧疏的绿色上泛着金光,总是不想睡去。想起最近读到的韦应物的一首相逢诗:“江汉曾为客,相逢每醉还。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何因不归去,淮上有秋山。”

而傍晚时分,西边的天空总是粉红色的,像是精灵快要降临的童话世界,这种色彩又照进这里的草坪、墙壁、烟囱、高高的瞭望塔……有点格格不入,又有点魔幻,似乎每个被染上的人都要发生蜕变似的。

不过四号晚上刮起了北风,猛烈得有点初冬的感觉,半夜醒来时裹紧被子,听见雨点幽灵般打在玻璃窗上,还有人在梦中呜咽哭泣,但无法安慰。

第二天,天气就阴下来了,天气预报说,今年第二十五号台风“康妮”到了,这大概是我碰到的最晚的台风了。·-·台风后的黄昏,在一朵朵棉花云的后面,天空是一种淡青和银灰的结合,像是从海洋深处吹来的颜色。

国庆前三天按例有加餐,我抄一下菜单吧:

十月一日:早餐:黑阳酥包、玉米粥;午餐:糖醋肋排、炒黄芽菜;晚餐:清蒸咸肉、炒鸡毛菜、菌菇鸡汤。

十月二日:早餐:豆沙包、绿豆粥;午餐:辣子鸡、炒卷心菜;晚餐:红烧牛肉、荠菜豆腐羹。

十月三日:早餐:肉包、白粥;午餐:小葱炒蛋、白菜面筋;晚餐:清蒸大排、炒青菜、牛肉粉丝汤。

看上去还不错吧。节日期间这里组织了比赛:打牌、下棋、乒乓球。我参加了乒乓球比赛,由于以前打得最好的人去年底回去了,所以我得了第一名,奖品是“三只松鼠”牌开心果一包。·-·不过已经一年多没打球,打完后右臂还真有点酸疼呢。

在整理回去时随身要带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你们的信件,厚厚一包。我没有把它们按时间去分列,就按平时阅读后那样放在一起,所以有些不同时间的信被叠在一起,有点穿越感。

不同时间的信随意组合在一起阅读,经常产生意想不到的新意,仿佛那是一封新收到的信一般。这就是时间的化学反应吧。

除了一些文件、剩下的书外,还有就是读书笔记和一百三十多页我写给花花的诗歌原稿了。尽管诗已经抄在信里寄给你们了,但我还是把原稿细心保存着,准备回去后作为礼物送给花花。以后我会时不时抽出几页,读给花花听。·-·有时看文字和听读的感受会非常不同呢。

我有时也会默读几首,在入睡之前和醒来之际,读给自己,也读给花花,花花你听见了吗?或许以后花花也可以把它们读给我听。

我还经常想像花花在读到这些文字时的感受和表情,仿佛那些文字里有一条无形的线,两边牢牢地系着我俩。

最近着迷于荷尔德林,在找关于他的论文细读,从不同的书里找,但很有限,只找到六篇,不过都很棒,颇受启发。

《荷尔德林的新神话》里有四篇:《回忆》(海德格尔)、《荷尔德林:时间之神》(特洛尼森)、《荷尔德林诗中“故乡”的含义与形态》(宾德)、《荷尔德林与狄奥尼索斯神》(弗兰克)。《德语诗学文选》中有两篇,都是海德格尔写的:《…人诗意地栖居…》、《荷尔德林与诗的本质》。

有意思的是,我是在阅读海德格尔对荷尔德林的研究之后,也慢慢喜欢上了海德格尔;这是一种微妙的变化,开始对他有了更直观的理解,似乎摸到了他在《存在与时间》中一些想法的来源,有点开悟一般。整个德意志文化都从荷尔德林等人那里找寻新的神话系统座标,使他们也变成了神和英雄的民族;这其中,海德格尔的解读是非同寻常的:

“这是一个旧的神祇纷纷离去,而新的上帝尚未露面的时代。这是一个需求的时代,因它陷入了双重的空乏,双重的困境,即神祇离去不再来,将来临的上帝还没有出现。

这一时代的诗人也就极为富余,富余得常常想松懈那些急切地盼望着上帝来临的人的思念,富余得只想在明显的空虚中安睡。

可是他的根是扎在这茫茫黑夜的无之中的。这样荷尔德林就留下来极其孤独地承担他的使命,他追问真理,为他的民众主动担当苦难,因而是真正地追问真理。”

我有点后悔几个月前过早地把两本荷尔德林诗集送回了家,这段时间本来可以更多研究它们。不过,我还是从这些论文中找到几首值得反复琢磨的诗歌作品(上封信已抄了一首),或者,一些段落也行。下面这段来自他的长诗《面包与酒》第七节,或许也是他最著名的一段:(荷尔德林幻想用狄奥尼索斯置换基督,从而引进新的神。)

啊,朋友!我们来得太迟。

神祇生命犹存,这是真的。

可是他们在天上,在另一个世界,

在那里忙碌永生,那么专心致志,

对我们的生存似乎漠然置之。

一叶危舟岂能承载诸神,

人们仅能偶尔领受神圣的丰裕。

生活就是神祇的梦,只有疯狂能

有所裨益,像沉睡一样,

填满黑夜和渴欲。

待至英雄们在铁铸的摇篮中长成,

勇敢的心灵像从前一样,

去造访万能的神祇。

而在这之前,我却常常感到

与其孤身独涉,不如安然沉睡。

何苦如此等待,沉默无言,茫然失措。

在这贫困的时代,诗人何为?

可是,你却说,诗人是酒神的神圣祭司,

在神圣的黑夜中,他走遍大地。

花了半天时间读了村上春树的旅行散文集《假如真有时光机》,比较失望,村上的散文写得真是十分一般呢。不过在书中读到了老挝琅勃拉邦,让我想起和花花的旅行,那个小山顶上的安静的酒店,鸡蛋花树下小巧清凉的游泳池,当年老人演奏的甘美兰打击乐,叮叮当当敲击着游离的思绪。

还有湄公河边古老的寺庙,橙色袈裟的僧侣,皇宫建筑,以及到处可见的成千上万的小佛像,估计当地人有倾尽积蓄去敬铸佛像的传统,哪怕这尊佛像只有一个火柴盒那般大小,这些小小的佛像让人感怀,在我们心目中却比什么都大。花花,你当时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里面还写到托斯卡纳,也让我想起躺在那儿的小广场上或树下,晒太阳或看风景的日子。

读了卡尔维诺的《收藏沙子的旅人》,也是一本旅行文集,大概也是此类作品中最好的,是我大学时期就经常听人提起的书,如今读得有点着魔舍不得放下,怎么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碰到呢。卡尔维诺是如何炼就了非凡的文字想像力的,一直是个谜。

在其中一篇《幻想家的百科全书》里,卡尔维诺介绍了路易吉·塞拉菲尼编写绘制的百科全书《塞拉菲尼抄本》,塞拉菲尼和古罗马《变形记》作者奥维德一样,相信所有存在的场域都相互联系,相互渗透。

“我发现,对塞拉菲尼来说,语言学是一门‘快乐的学科’。(尤其是书写文字;口头文字则依旧给他带来痛苦,它们像黑色的糊糊一样从唇间淌出,或者被鱼钩从嘴里钓出来。)书写文字也有生命(你可以用帽针戳一下试试,看看它会不会流血),有着躯体和自行解决的能力,也可以变成彩色三维物体,可以从书页中站起来,抓住飘过的气球,或者背着降落伞着陆。为了把文字留在书页上,人们甚至得用连线穿过字母的环,将它们缝在纸上。如果你用放大镜仔细看,你会发现这些文字上的薄片流淌着浓稠的意义之流,仿佛一条高速公路,仿佛一群乌合之众,仿佛一条挤满了鱼的河流。”

看了这段文字,估计你们和我一样,以为塞拉菲尼和他的百科全书一定是卡尔维诺虚构出来的,事实上我从编者注释上看到,还真有《塞拉菲尼抄本》(Codex Seraphinianus),而且在2014年由未读图书公司推出了中文版。

泱泱一定会喜欢这本书的,书中还有一组关于日本的游记《时间的形状》,也推荐给泱泱。·-·

有一个想法告诉泱泱,那还是我看到你设计的料理机的图片后想到的。

之前有一段时间只有我和花花两个人,我们经常为一件事发愁,就是怎样煮饭。家里有两个不同的电饭煲,但家用电饭煲一般都很大,而我和花花的饭量小,加起来都不够两碗,用家用电饭煲煮这么少的饭,只有一个锅底的量,品质都不太好,但煮多了又浪费。

所以我想,能否设计一种只煮一两碗饭的电饭煲呢?而且可以调节硬度的?能否用一个手机充电器的电量可能煮熟的?这样的煮饭神器应该会很受欢迎吧。·-·

一只孤独的

可随身携带的

电饭煲

操场边有几株紫玉兰,秋天的紫玉兰平凡朴素,一点都看不出来它在春天时曾经的光耀夺目。秋风让它的枝繁叶茂变得稀疏冷落,不过在秋叶落尽后,我才发现它的树枝上藏着一只美丽的鸟巢,像一颗心的形状。

有一天下午,在收工路过时,我见到了鸟巢的主人,居然就是那只在春夏时节的清晨里、歌声最动听的画眉,久违了。不过那天它如此沉默,一动不动,是感受到了秋意的萧杀而准备去往南方了吗?

重读了《灵魂之尘:意识的魔法》中的一些章节,作者汉弗莱说,对意识体验的现象学描述或许需要一个新的词汇表,甚至一套新的语法。人类能公开表达意识像什么,只是他们用艺术的语言而非哲学或科学的语言,她在注释中引用了诗人医生大卫·沙纳的观点,阐述诗歌如何捕捉不可言喻的东西:

“诗人超越感受质,试图重现意识体验的微妙之处的技艺,主要由比喻构成(象征、明喻、迂回的隐喻)。其它的手段,即能够使意识体验扩大或变得新奇的诗歌艺术性手法包括词性替换(比如把一个名词用作动词)、通感(把一种类型的感觉说成是另一个感官模式)、意合(缺乏关联时的一种手法,传达一种仓促的效果),还有就是通过运用重复来激发起宗教或入迷般的情感的策略(也就是首语重复)。”

“这还不是全部,排列结构(有时候会用跨行结构来提供双重意义、张力以及甚至是一种违和的感觉)和韵律(用来提供强烈程度、速度、一种缓和的效果,或一种尴尬的感觉)都被诗人谨慎地利用。在这些手法的效果和富含意义的强度作用下,这些手法突破了诗歌艺术的描述,企图更加逼真地模仿体验被切实感觉的方式。”

这更像是在神经与脑科学逻辑下的新的诗歌理论,在这种理论下,诗歌是意识体验的媒介与表现物,是神经真正的末梢,而诗人不仅在书写自己,也在书写集体,正如荣格所说,每个人心中都住着集体无意识的老人。

趁假期多读了几本书。终于读了孟德斯鸠的《波斯人札记》,很早以前读过他的《论法的精神》,他是法国启蒙时代百科全书般的三大师之一(另两位是伏尔泰、卢梭),高山仰止。

不过刚读《波斯人札记》时觉得这作品与他格格不入,只是越读越被吸引与折服。这种书信体形式的长篇小说,将哲学、政治、道德、宗教、爱情等结合在一起,既叙事又说理,既猎奇又正经,毫无违和感。

作为国家学说和法学理论的奠基人,孟德斯鸠的观点借由波斯贵族旅行者“陌生的视角”在字里行间委婉流露出来。另外,估计大师还是《一千零一夜》的忠实读者吧,对异域文化的理解与借用技艺高超。

书信体小说上个月读到约翰·伯格的《A致X:给狱中情人的温柔书简》,是一种比较自由的写作,但很容易流于散漫,孟德斯鸠的学识与文字中思想的闪耀、自我争辩使它充满了张力,使阅读成了一种补充能量式的快感。

从图书馆借到了德国小说大师托马斯·曼的《魔山》,丁春生译本,上下两册,是2001年京华出版社的版本。两本书也是从未被人翻阅过,书的纸张是淡黄色的书纸,在图书馆埋没太久,以致于书上有一层擦不掉的尘垢,还有一点小小的霉斑,所以我在阅读时不得不伸直双手,让它处于我视力能够到达的尽头,好像在躲避从魔山上下来的病菌。但由于入迷,脑袋离书又越来越近,等闻到纸张上的气味后,又拉开了距离。·-·

这是一部伟大的作品,每一个不同的时代,每一个被禁锢的心灵都应该读一读《魔山》,而且会有不同的反应。这是以人的各类病痛为内容的精神著作,主人公在瑞士山顶的疗养院里待了七年,接受了身体和心灵的各式洗礼,肉体、爱情、死亡与疾病,以及思想的潮流不停地冲击下,“问题儿童”般的青年最终走上了战场。

这是一战前的世界缩影,来自世界各地的病人汇集于远离人间的山顶疗养院,在战争爆发之前就开始治疗肉体和心灵,他们就像暴风雨即将来临之前的海鸟,充满了喧哗与骚动。

托马斯·曼的写作很细很长,每一条线索都埋得很深,有时觉得这种技艺就像手工编织毛衣的过程,从一团毛线变成人形的衣裳,需要无限的耐心,最后,即使没穿在身上,你也能从它的形态中感受到点什么。

村上春树在《假如真有时光机》中说起他是在希腊的小岛上开始了《挪威的森林》的写作,那时非常孤独,书中有一部分章节其实就是对《魔山》的模拟(虽然不能同日而语),大概那时他手上就有一本《魔山》吧。

还以极快的速度浏览了四本书。一本是电子版的《尼采思想传记》,德国学者萨弗兰斯基撰写,其中我细读了尼采的年谱,其实光读这份年谱就很有收获了。据说海德格尔写过尼采的传记,挺好奇的。另一本是德国学者沃尔夫冈·蒙森的《马克斯·韦伯与德国政治:1890-1920》;还有法国经济学家马可·弗勒拜伊的《经济正义论》和美国文艺理论家伊哈布·哈桑《后现代转向》。四本很好的书,但细读已经来不及了。

整理东西时,在一张要被扔掉的纸片背面发现了一首两年前的小诗,看着那时的自己还挺恬淡的,特别简单的文字,挺喜欢的。写于一六年九月二十一日,《九月的盐》:

死亡的气味很浓

有一毫米的厚度

刚刚割过的草地

暴露的昆虫引来白鹭

九月,一粒盐

腐蚀着无限的蓝

我的目光很短

只想遇见一朵云

九月,在想像中

靠近一尾菊花

向盆景中的它学习

如何懂得人类

九月,你要眺望远方

父亲在信中这么写

关于远方的细节

他叠在一起寄给了我

想了一个故事送给泱泱,不过在信里抄不下,回去后我再写下来给泱泱吧。就当成是一件礼物。·-·

节后的天气冷下来了,早上都有了寒意;寒露一过,连天空中的飞鸟都少了很多,蝴蝶没有了踪影,但有些蛾子还在扑腾。那天看到一群蚂蚁举着一只死掉的青凤蝶在往树上搬,好像在举行某个仪式似的。

这几天在读葡萄牙作家若泽·萨拉马戈的《失明症漫记》,他是葡语系最早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1998年),获得国际声誉的是1982年的《修道院纪事》,不过我以前未曾读过他的作品。

《失明症漫记》是一种隐喻式写作,是一个假设,但这种假设一旦开始,后面的故事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挡也挡不住,是现实世界的逻辑必然产生的结果,而这结果又令人吃惊与不安,甚至恐惧。这是每个人都能想像得到的故事,只是由萨拉马戈把它写了下来。这就是这故事中寓意的可怕之处,所以萨拉马戈用了最简单的陈述语言,整部作品的标点只有逗号与句号。

“我们都是这样的混合物,一半是冷漠无情,一半是卑鄙邪恶。”

好在总有人能够冲将出来,故事中的主角就是这样一群小人物,作者甚至没有赋予他们姓名。这部书入选了“诺贝尔学院所有时代文学百佳”,刚开始我对此有点不以为然,读了以后才刮目相看,以后还会去找萨拉马戈的其它作品。越简单的魔术越需要高超的技巧。

接下来还有一个星期,准备读上世纪最伟大的魔法师、心理学家荣格的《红书》。这本书在上世纪一直是个谜。1913年是荣格生命中的关键之年,他开始了一项自我实验,并一直持续到1930年,这项实验就是后人众所周知的“直面无意识”。他详细记录了十六年里的梦和幻想(幻想是在清醒状态下产生的)的细节,用文字,也用图像,并尝试对此作出解释。后来他由此发展出“积极想像”的技术。

整部书都是在描述荣格试图获得存在于无意识中的智慧的过程,他在书中向自已的灵魂发问,问她看到了什么,自己的那些幻想的意义是什么;在书中,无意识被认为是更高智慧的来源。

这本书并没有写完,荣格将之束之高阁,并要求不得收录进《荣格全集》中,但荣格后期的思想都来源于此书。关于此书的存在秘密流传了八十多年,直到2000年,荣格后人决定将之出版。

我已粗粗翻了一下,此书是荣格的灵魂之书,他试图重建属于自己的神话系统,属于他个人的信仰。在写作风格上,《红书》明显受到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影响。

《红书》也是我在这里读的最后一本书。我在理解荣格的无意识中也在对照直面自己的无意识境界(我也是一个爱发呆的人哦·-·),所以,荣格给了我不少启示,我隐隐觉得理解了荣格也就理解了自己。

很荣幸在生命的这个阶段碰到了他。荣格也是一个瑜伽修炼者,在自我探索期间,他经历过巨大的恐惧、频繁的兴奋等极端情绪,他都通过瑜伽来平静与修复,然后继续探索。

又读到了里尔克的这首诗,这几天睡觉前总是想起它,有时觉得真有一个这样的“你”住在我平行宇宙的隔壁,有时我希望他是一团火焰。

你,上帝,我的邻居,若我有时

猛烈敲击,在长夜打扰你,---

只因我久未听见你的呼吸,

我知道:你独处一室。

你想喝点什么,在暗中摸索,

身边没有人递杯水给你:

我随时听候。给一个小小的信号吧。

我近在咫尺。

我们之间只有一堵薄薄的墙,

缘于偶然;因为这并非不可能:

你的嘴或我的嘴一声呼唤---

墙应声而倒,竟无一点响声。

十一号以后几乎都是完美的天空,有时坐在北窗边,一边看书一边看东北的天空。空气中又流动着桂花的香味,那是从南窗口飘进来的。十一号同时收到三封信,爸爸妈妈的、花花的、泱泱的,真是特别高兴呢。·-·

这是在这里收到的最后的信了。辛苦了,全天下的邮差。·-·

卡尔维诺在《火中火》中写到拜火教徒如何在神庙的圣殿里保存世上最圣洁的火,他们封锁火焰,只允许教徒隔着格栅窥见它的火光。

“真正的火焰圣殿从来都是没有窗户的,仅靠缝隙通风的房间,那里永远都见不到阳光。在那里,新鲜的檀香木块滋养着火焰,为之耗尽所有来自大地的汁液,火焰无数次熄灭,也无数次在灰烬中重燃,于是火焰得到了净化,摆脱了所有灰烬,摆脱了所有那些污染着一切元素、一切星辰、一切动植物(尤其人)的恶。圣火在黑暗中闪耀,它的光辉不该掺杂白天的日光。或许,只要人们若无其事,将它当作世间平凡的事物看上一眼,它就被亵渎了。”

“时间如火,有时它在烈焰中进发激情,有时它在时空的墓穴蛰伏石化,有时它蜿蜒蛇行,像闪电般棱角分明又不可预测,但它永远只朝着那唯一的终点,燃烧一切也燃烧自己。当那最后的火焰熄灭之时,时间也就终止了;是为了这个原因,拜火教徒才要永葆火的生命?我终于快要明白真正的奥义:光阴似箭,这一箭没有靶向,也没有意义,这是痛苦所在,因为对于宇宙中一切我们想挽留的东西来说,存在意味着燃烧,仅此而已;除了火焰之外,再无其它存在的形式。”

多么精彩的一段。

好吧,就让圣洁的火焰点亮时间、点亮彩霞、点亮红日、点亮明月和繁星,点亮苦难的外壳、疼痛的伤口、点亮归乡的道路远方的风、点亮夜莺的歌唱和天鹅的鸣叫、点亮心心相印的虹、点亮眼眸深处的爱。

再见,这里的天空

我要像野鸽子一样

飞向远方咕咕叫唤

我会像一朵野火

在白日的尽头闪耀

这最后一封信写给爱人,写给亲人,写给人间万物,也写给自己。·-·

紧紧地、紧紧地拥抱。

爱是光明

沈颢

2018.10.1—10.15

老婆:

抄了诗给你,吻你爱你

你的土豆先生

回家了

——————————

第63封信(左右滑动)

诗抄(左右滑动)

沈颢‍‍‍‍

一个不爱说话的人







天使望故乡
在路上看见欢乐和哀伤的岁月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