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年,辗转间没有离开过长三角。生活久了,带着乡音,浸润着乡情。没有离开,便不会思念。而今离乡,就有很多情绪。李之仪的词就很入情入境: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手机里还存着老外公训话的视频。当时录下来是因为一个数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一手拿着烟,一手点着我的场景颇有些逗人。而今每每看起却难免心酸。斯人已逝。我一直以为,老人在的时候,我才是孩子。而今老人离开了,那大约就是人生进入了下半程。老头过世的时候,我脑子突然闪过的念头居然是,再也没有一个老头愿意偷偷摸摸给大外孙买一支奶油冰糕。故人和故乡总是在一起的,所以想起再也见不到的人,就会思念再也回不去的故乡以及再也回不去的童年。日子一天天过去,昨天和今天已然不同。
老家在黄岩。那年回去,老弟陪我走走,觉得角角落落都不熟悉了。依稀还有那么一点的回忆,也说不上所以然。石板路没了,老院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宽阔的马路和林立的高楼。全世界的高楼都不适合思乡,只能说是物是人非。
我不知道擦肩而过的男男女女是不是同乡人,他们似乎操着本地方言,然而又似乎让我觉得不那么确切;我也不知道这些马路小道是不是真的变化过,有些店好像几十年还在,有些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老弟与我甚好,这么多年就一直知道我心心念念的孔庙、南门等等,然后还犒劳了我一碗麦虾面,那样我便觉得自己又回来了。
同桌小Z同学回家比我勤快,这几年揣着新西兰护照国外、香港、上海和黄岩飞得不亦乐乎。我每每回乡,便是他呼朋唤友找回多年前的老相好们聚会。然后,就如同当年一样,在院子里BBQ,在江边钓鱼。我们钓鱼的那条江叫澄江,以前生产闻名全国的橘子,但后来江边再没有橘子树了。
我想说,这就是故乡的感觉。有乡音、乡情,还有渐渐淡去的回忆。我的乡愁,可没有余光中先生那么厚重,但是:
我住北京亮马桥,因为去机场方便;我还养了一只猫,老婆从南方捎过来监督我的。所以是一人一猫相依为伴。我一度想把猫取名叫阿齐,那是儿子的名字。后来,小子死活不同意,就取了一个高级名字叫“黑格尔”,我觉得神秘主义的猫咪和黑格尔是匹配的。但是,宠物医院的小护士,叫它“黑哥”。我表示愤怒且无语。
黑格尔每天的任务就是窝在阳台朝东看。我说,你看啥看,看了你也上不了飞机,回不了乡,所以应该安心做一只京城的贵族猫。
漂在北京,这两年遇到的乡亲少了。估摸着是外部形势变化,这两年到处跑的浙江商人少了。小时候,浙江差不多每户人家都在办企业,如火如荼。我家小姨夫办过轴承车间、卖过雪糕、搞过模具,虽然最后一地鸡毛,但是胜在折腾。现在的他,已然小老头一个,一辈子的雄心壮志都付诸谈资了。
前些日,遇见地方父母官,他称我是“乡贤”,我觉得自己不太像。乡亲大概没错,“贤”是谈不上。不过,纵然离乡多年,根还是在这里,也许陌生了,也许疏远了,走走停停,总要绕回来,发几句牢骚再走。小酌几杯以后,便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大有为家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感觉。心意大约是有的,力量不一定够。总之也就是非典型的一种“乡贤”。
想想,还是席慕容这样缠绵的诗人的作品,适合想家的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