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道光年间，海禁甚严。凡谷粟之类的粮食全部禁止出海。如有违禁，处以死刑。可那时闽地百姓非常贫困，严重缺粮，多以地瓜为食。官府视地瓜为粮食，如果私携出海，也属死罪。地瓜不属谷粟之类，百姓不以为然。他们无粮可食，迫于生计，一些百姓私带地瓜出海，结果，一经查获，即被处死。
吕志恒出任闽地知府，看到百姓携地瓜出海被查获处死，心中非常难过，觉得这是把百姓往死路上逼。但清廷明文规定，闽地视地瓜为粮由来已久，如果允许百姓带地瓜出海，属于违抗朝命，必招罪刑。吕志恒心中一直纠结思忖这个问题。后受西汉黄门令史游《急就篇》中“稻黍秫稷粟麻秔，饼饵麦饭甘豆羹……”的启发，他向上面打报告请示，说海盗只重抢粮，地瓜不是他们的目标。百姓携地瓜出海，完全是为了充饥度命。既然过去闽地禁止私带地瓜出海，那么把地瓜做成地瓜饼，它与地瓜是有区别的，可以视作百姓度命之食。吕知府的请示获得了上面的认可，“自是全活无算”，打那后以地瓜饼活命的百姓不计其数。
吕志恒不是清代有名的知府，清史中没有为其列传，史料中也找不到成体系的记载，只有晚清历史学家伍承乔的《清代吏治丛谈》中有较为详细的记载。我为什么要写写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知府，就是觉得这地瓜饼中有特殊的味道。
县令、知府都是百姓的父母官。父母官乃百姓的衣食父母也。受经济基础、物质条件等多种因素影响，造福一方百姓有的时候并不一定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心中装着百姓，就是要装着百姓的平常生活。吃地瓜是闽地百姓平常的生活状况。百姓出海连地瓜都不能吃上，吕知府这个父母官上了心。地瓜变成地瓜饼，映射出的是吕志恒赤诚的爱民心。
县令、知府这类地方官，执行朝廷命令是天职。面对闽地百姓生活艰辛的状况，吕志恒完全可以不闻不问。上面有明文规定，历届知府都是这么干的，吕知府奉命行事无可非议。可他没有这样做，在上面认可的前提下，灵活地将地瓜变成地瓜饼，可谓打了政策的擦边球，活了众多百姓的命。吕知府此举告诉后人，时刻为百姓着想，变通执行上面的规定，是一个知府能够做到的。为自己，保官位，求太平，当然可以机械地奉命行事。为百姓，惠一方，也可以灵活地奉命行事。
地瓜变成地瓜饼，玩的不是文字游戏。尽管《急就篇》中的诗句启发了吕志恒，但这种启发不是谁都会得到的。清朝从立朝开始，海禁除康熙朝一些地方有松动，大部分时间海禁都比较严厉。清朝到道光近二百年，闽地共有多少任知府，史料中没有准确记载。不过，清朝知府通常三年一任，也就是说到吕志恒这任，前面起码得有六七十任知府。“饼饵麦饭甘豆羹”为何单单启发了吕知府呢？说到底是吕志恒心中恒有的为民本色。这也告诉后人，爱民之心不是说说的，不是突发奇想的，也不是由外因左右的，而是一个地方官的内心常存，是一个人的思想底色。
本文刊于2024年12月6日《镇江日报.镇江周刊》“西津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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