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天已经有一段时间,至今还没有见过霜,多少觉得有些遗憾。周末,去菜市场,看到蹲在路边卖菜的菜农,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人,不知道我到了他们的年纪是否也能像他们一样,种菜卖菜,享受简单的自给自足生活。在他们面前的菜篮里,放着碧绿的青菜,白白的带点紫红的萝卜,也有茼蒿、芹菜之类的蔬菜。我每次去菜市场,都会买一点青菜。
在我蹲下去挑拣青菜的时候,卖菜的老人说,这些青菜都是今天早上从菜地里刚摘来的菜,新鲜着呢,昨天夜里菜地里下了厚厚的霜,摘菜的时候冻手。我没有看见卖菜老人所说的厚厚的霜,忽然惭愧,是四体不勤的那种惭愧。也觉得有些失望,原来不是这个冬天没有下过霜,只是我并不知道,或是没有发现。这种后知后觉的迟钝,多少会让人感到懊丧。那一刻,就特别想念大地上的一场霜了。在冬天,没有看见一场,其实想起了曾经见过的那一场场浓霜了。久不曾见,不禁思之念之。大地上的霜,是在夜里悄悄落下的,它也会在太阳出来以后,慢慢地融化,直至随着一层浅浅的雾岚,消失不见。乡村的霜浓,易于见到。彼时的冬天,早上起来,只需站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就能看到地上的草叶上、院里的花木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霜。往屋后的田野里一望,一片茫茫的白,像下了一场小雪般。多好的霜啊。只是我们并不懂得一场浓霜之于乡村的意义。我们裹起衣领,捂住耳朵和脸,将手尽量往袖口里缩,背着书包,跑在落满霜的田野里。此时的朝阳,还是那样弱弱的,羞红了脸,慢悠悠地,追不上我们跑向学校的脚步。
我想起了一场霜,霜大概也会顾怜我,以某种方式与我相遇。就在周末的那个早晨,在一篮青菜上,从路边那个卖菜老人口中,我遇见了一场霜,一场昨夜落在青菜上的霜,记忆中,很久以前落下的一场或是很多场的霜。
大地上的霜,匍匐于地。和枯黄的草叶、仍然绿着的草茎、秋天收获后留下的稻茬、翻耕过来的黑土相伴,为它们盖一层浅浅的“薄衫”,一件并不完整的“薄衫”,不知道是否可以抵挡夜晚的些许寒凉。乡间的土路和石板桥上,也有霜,霜色浅。石板上,有湿意。霜与土,混在了一起,不细看,竟然傻傻得分不清。有一些霜,落在了地里。白菜、青菜、萝卜、芫荽、芹菜等等,顶着一畦畦的霜。小麦、油菜,铺着一大片一大片的霜。有一些霜,挂在了树上。没有落叶的树,霜落在树叶上面;落完了叶的树,霜在枯瘦的枝上;也有还挂着几片叶和几枚果子的落叶树,霜在它们的叶、果、枝上,彼此互相张望,觉得好奇。我站在地上看着树上的霜,也很好奇,那么小的叶,那么细的枝,怎么就能承受每天落下的霜呢。屋瓦和瓦松上的霜,不知道会怎么想,它们是不是也曾想过自己落到地上,会是什么样的呢。
落在大地上的霜,有时也是无奈的吧。写出“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温庭筠,让我们想起他的某一次早行。诗中的那个黎明那场霜,也是无奈的。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在车马的铃铎声和早起的鸡鸣声里,词人抬头看见了挂在客店茅屋屋檐上的一钩残月。残月霜晨,茅店鸡声,这样的氛围,既声声地催促行人,也勾起了旅人的伤怀情绪。不远处,落满霜的板桥上,已经留下了早行人的印迹,或车辙,或人行的印迹。霜侵远道,孤单清寒,此途漫漫,前程茫茫。那个清晨满地的霜,曾让多少人想起自己告别家乡和亲人第一次远行,那天也许不是霜晨,但情绪却有几分相似。似与不似,都如大地上的霜,悄悄地落下,又慢慢地融化了,在心里,或是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
本文刊于2024年12月6日《镇江日报.镇江周刊》“芙蓉楼”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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