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谓是人们因亲属或其他关系而建立起来的称呼、名称。辈分称谓从古到今都是固定的。儿子辈就是儿子辈,老子辈就是老子辈,儿子不可能突然要别人喊爹,孙子也不可能转眼要别人叫爷爷。
然而,读史中却不止一次地看到既使人捧腹又令人作呕的辈分反串故事。最典型的要数那写“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的唐代李绅了。
李绅没有发迹之前,生活不济。“李元将评事及弟仲将尝侨寓江都。李公(李绅)羁旅之年,每止于元将之馆,而叔呼焉。”(《云溪友议》)李绅常常寄居在李元将家,蹭饭吃,称李元将为叔叔。可是,李绅“荣达之后,元将称弟称侄,皆不悦也;及为孙子,方似相容。”(《云溪友议》)李绅发迹后,李元将叫李绅为侄儿,李绅翻眼;以兄相称,李绅不容;李元将再以侄自称,反过来管李绅叫叔叔,李绅仍然不高兴。无奈之下,李元将以孙辈自称,管李绅叫爷爷,李绅这才勉强相容。
论说辈分叫什么是不能随意的。可在李绅那儿,发迹之后,按他过去叫法的辈分来叫他,他心里很不舒服,直到由侄变成爷爷,心里才稍稍舒坦。这种辈分反串,反映了李绅的心迹。
官袍一上身,脚底升三尺。“人一阔,脸就变。”(鲁迅语)李绅认为我不是蹭饭时的李绅了,是人上人了。反转过来你当侄子我当叔,这不是平转吗?不行!所以“及为孙子,方似相容。”叫到这个辈分,李绅心里才会舒服。这个写《悯农诗》著称于世的诗人,似乎觉得辈分要由官位来决定。也就是说,辈分不是爹妈给的,是由头上的官帽决定的。这是彻头彻尾的极其腐朽的官本位思想。
官帽一戴,身高一丈。李绅生成个小矮子,发迹前看人都是抬头向上看的。官帽一戴,他要别人抬头向上看他。什么叔叔、伯伯,故旧、同窗,关系都得重新塑造,重新成型。“有崔巡官者,昔居郑圃,与丞相(李绅)同年之旧,特远来谒。才到客舍,不意家仆与市人争竞。诘其所以,仆人曰:‘宣州馆驿崔巡官’。下其仆、市人,皆抵极法。令捕崔至,曰:‘昔尝识君,到此何不相见也?’崔生叩头谢曰:‘适憇旅舍,日已迟晚。相公尊重,非时不敢具陈卑礼,伏希哀怜,获归乡里。’遂縻留服罪,笞股二十,送过秣陵,貌若死灰,莫敢恸哭。”(《云溪友议》)崔巡官与李绅同年进士,故旧之谊,这次是特地来拜见李丞相的。只因“非时”,“不敢具陈卑礼”。李绅觉得到了不赶快来拜见,一个小小的巡官,算什么东西,什么同年故旧,照样“笞股二十”,打得他“貌若死灰”,哭都不敢大声哭。
在李绅的心中,自己的官位越高,辈分就越高,平头百姓就越渺小。百姓在他心中如草芥似蚁蝼。他每到一地,百姓必然遭殃。“李公既治淮南,持法清峻,犯者无宥,有严、张之风也,狡吏奸豪,潜形叠迹。然出于独见,寮佐莫敢言之。”(《云溪友议》)对待平民百姓,他如汉代严延年、张汤一样,苛刻酷暴,找不到一点《悯农诗》里对待百姓的怜悯之情。《册府元龟》记载:“李绅为扬州节度使,有举子诉扬子江舟子不渡,恐失试期。绅判云:‘昔在风尘,曾遭此辈。今之多幸,得以相逢。各抛付扬子江。’其苛急也如此。”当初他是孙子时,你让他遭了罪。现在他当了爷爷,睚眦必报,加倍施虐,都抛到长江里去喂鱼。百姓的性命,在这位爷爷心中就是这么不值钱。
辈分高的人大多受人尊敬。但是,像李绅这样随着自己地位的变化而反串辈分,且目无百姓、藐视众生的“爷爷”,是不可能受到人的尊重的。当年刘禹锡“司空见惯”的一首诗,就已表达了时人心中对他的蔑视。后人因他对百姓酷暴,滥施淫威,被列为酷吏,死后被剥夺爵位,受到了“削绅三官,子孙不得仕”的惩罚。
注:《云溪友议》是唐代范摅记录诗、事的笔记。
本文刊于2024年12月20日《镇江日报.镇江周刊》“西津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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