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为何写食堂

文摘   2024-11-07 22:29   江苏  


柳宗元是唐代著名的文学家,同韩愈一起发起了历史上著名的“古文运动”。他“聪警绝众”,文章“璨若珠贝”(《新唐书》),《黔之驴》《捕蛇者说》《永州八记》《蝜蝂传》等名篇家喻户晓。翻阅《全唐书》,忽然看到他写了一篇《盩厔县新食堂记》,引起我极大好奇:一代文宗怎么会去写一个县的食堂呢?
详细研究《盩厔县新食堂记》的写作背景和文章内容后,深深感到,此文不是仅仅写唐朝“会食”(即官吏集体吃食堂)的散文,也不是像有些研究者推论那样,说此文是应邀而文。像《黔之驴》《捕蛇者说》等名篇一样,其记有其深刻的思想内涵。
“自兵兴以来,西郊捍戎县为军垒二十有六年,群吏咸寓于外。兵去邑荒,栋宇倾圮,又十有九年,不克以居。由是县之联事,离散而不属,凡其官僚,罕或觌见。”安史之乱后的盩厔,西郊防御戎县作为军垒已经二十六年,县里的群吏无奈都居住在外。战争结束,县城荒废,房屋倾塌,又过了十九年,无法居住。因此,盩厔县里的公务人员离散不集中,大家很少能见面。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新建一个食堂,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吃饭的地方了。柳宗元的心中激荡着战争远去、宇内太平、人民可以过上平静生活的热情,于是,文中开头就写了这么一段,文字看似平淡,可想想承受长期战火摧残后恢复宁静生活,是多么令人渴望的事,是多么幸福的事,又是多么让人激动的事,由此,柳宗元才会用他那蜚声朝野的笔,去写这么个县里的食堂。
“堂既成,得羡财,可以为食本,月权其赢,羞膳以充。乃合群吏于兹新堂,升降坐起,以班先后,始正位秩之叙;礼仪笑语,讲议往复,始会政事之要;筵席肃庄,笾豆静嘉,燔炮烹任,益以酒醴,始获僚友之乐。”从文字上看这一段记叙,似乎是盩厔官吏会于食堂的幸福之状,可字里行间,我感到透着作者三个方面的深邃思想:其一,官吏们不仅仅是集体有饭吃,更“始会政事之要”,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商量政事了,可以在轻松愉快的环境中相互交流想法了。“事有疑、狱有冤、化未洽、弊未去、有善未彰、有恶未除,皆得以议之”(《全唐文》)。其实,唐朝官吏集体在食堂吃工作餐,始于唐太宗李世民。他登基后下令百官必须在五更五点(约凌晨五点半)进入大明宫,参加早朝。许多官吏凌晨四点左右就得起床梳洗穿戴,骑、行赶路。为了解决百官的吃饭问题,他下令设立“廊下餐”,即在宫殿回廊下吃工作餐。此后逐步形成了“会食”制度。它不仅仅是吃吃饭,“亦非惟食为谋,所以因食而集,评议公事者也”(《全唐书》),“会食”逐步演变成一个议政论事的平台。战乱被毁,“会食”无存。盩厔县经历战乱近五十年后,才恢复新建食堂。这显然不是一个食堂,而是政治、生活环境的恢复。自己经历也一直关注底层百姓、官吏生活的柳宗元,心中一定感慨不已,才欣然命笔。其二,被战火烧得早已不存的“位秩之叙、礼仪笑语”,又可以恢复了。“位秩”“礼仪”是和平的产物,是文人名士心中的渴望,是社会秩序安宁的代名词。朝堂上位秩肃然,可会食时可以“礼仪笑语”。史载:贞观十年(公元636年),魏征和房玄龄在吃工作餐时,议起了对突厥政策的看法,引发众多官吏放下筷子参与讨论,非正式的轻松交流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最终形成了一份详细的建议书,呈交给唐太宗,为大唐平定突厥提供了重要的战略指导。善于观察、勤于思考、思想深邃的柳宗元,看到大唐兴盛时的状况重新显现,不由得把兴奋之情流于笔端。其三,官吏也是常人,都有喜怒哀乐。战火纷飞之中,人们有的都是怒、都是苦,尤其是下层普通正直的官吏,哀、怒、苦、愁是常态,柳宗元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地位这样一个品质的基层官吏。现在有了食堂,可以“月权其赢”“始获僚友之乐”了。这种乐切不可用现在官员饭桌之乐去相比。在等级森严的封建朝堂,正式场合中相互交流往往受到很多限制。而在会食的轻松环境中,百官可以自由交流,“始获僚友之乐”就不是一般的吃喝之乐了。史载,开元年间,宰相张说和兵部尚书张九龄对边防政策意见相左,一度关系紧张。在一次例行会食中,两人轻松地坐在一起,觥筹交错一番,吐露心声,消解了误会。此次会食以后,两人关系明显改善,朝廷决策效率也随之提高。
令人唏嘘的是,后来的食堂逐步异化了,舌尖上的腐败、公款吃喝、小圈子饭桌……集体食堂往往常人恶之。柳宗元要知道后来食堂产生的弊端,是肯定要折断笔的。我写此文,也是希望今人读读《盩厔县新食堂记》,品品食堂的真味,体会体会柳宗元写食堂的用心。


本文刊于2024年11月8日《镇江日报.镇江周刊》“西津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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