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整理自《如何在自己身上克服时代的育儿焦虑》主题直播,全文共 4708 字,整理人:千秋
1
立意要高,着眼要低
一诺
我的新书《笑得出来的养育》邀请了蔡老师做推荐,特别感谢,借这个话题聊一聊。我第一次知道您,是您 2013 年在一席的演讲,特别触动,那个时候是为什么开始反思教育这个问题?
蔡朝阳
当时中国的创新教育方兴未艾,体制内的学校教育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所以大家会尝试去寻找新的教育的可能性。我虽然不是特别认同,但也知道这种尝试意味着大家对更好的儿童教育的一种向往,所以就去讲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学者熊培云写过一本书《自由在高处》,什么叫自由在高处呢?就是我们做家长、做教育不要匍匐在结构性的东西之下,如果你自己的认知提升了,你超越了它,那么你的心态就会变得很自由,你就会变得较为轻松、开放。
这是 11 年前的演讲,我现在其实不太赞同的,就是反对在教育里面讲一些很空洞的大词,我希望让孩子能够回到真实的生活里面去,教育是一个很琐碎的东西,是在每天的日常生活里面的,你要把教育贯彻到最简单最日常的生活里面去。
我们的认知可以到达一定的高度,但是不要停留在那里,即使是一个认知非常高的人,像一诺是生物学家,但是你不能跟孩子相处的时候总跟他们讲分子生物学,你是要讲吃喝拉撒的,所以你的立意很高,但落地是很日常的,这在教育里面是特别重要的。
现代的孩子跟我们小的时候不一样,他们大脑开发得早,接收到的信息非常丰富,是非常富有活力、非常聪明的小孩。孩子本身已经改变了,但我们的基础教育没有改变,甚至比以前更加严格,就导致这一代的孩子跟学校体制之间产生的矛盾更加尖锐。我们家长最大的焦虑是他知道不对,他想要改变,但他看不到方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读了《笑得出来的养育》后发现书中最好的一点就在于我们的认知到位了,同时又能够跟你一起从最小最细碎的事情来做。书里写了很多与游戏有关的东西,我很感慨,这就是家庭生活,而这些在我的记忆里是没有的。
▲ Photo from Pixabay
我是个男孩,我的父亲是个很严格的人,他会跟他的朋友玩,但他不会跟我玩,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父亲跟我一起骑自行车、打乒乓球、打篮球、买猕猴桃这种事,但我认识到了游戏很重要,这个认知来自几个层面,一个是我自己被养育的过程,还有就是做了父母以后我跟孩子共同成长的过程。
因为我没有这种被养育的经历,所以我也没有跟孩子一起玩的本能,我觉得理论上我应该跟他一起玩,但不能够玩得如鱼得水,而我们要从真正的生命本身的水乳交融的那个层面去跟孩子相处。
一诺
你刚才讲的几个点我特别有触动,第一个讲我们理论上知道要跟他玩,然后不知道该怎么玩,我刚有孩子的时候也跟所有的妈妈一样。老大六个月的时候,我给他报了早教机构,去了以后发现一排家长在外面刷手机——你花钱请老师在那带着孩子玩,觉得这个场面特别讽刺,当然家长因为对孩子的爱愿意花钱,但是显然这个方法是有问题的。
我今年在美国见到了《游戏力》的作者科恩博士,他说跟孩子玩本来是动物都会的事情,猩猩也会跟小猩猩玩,那实际上是我们的一种本能,但在我们的现代社会里面会觉得这件事情非常的低效,或者是不高端,我们必须只有在某种商业化的产品中才值得投入,我们总是希望把我们的愿望投射成一个消费品,一旦消费完成了就认为我已经做到了,但实际上我们对它本身底层的东西反而是完全无知无觉的。
所以游戏在很多人的成长过程中是缺失的,我们的父母没有这样跟我们玩过,因此我们也很难知道该怎样做。
▲ Photo from Pexels
第二个我想回应一下“自由在高处”。我开始做一土的时候是 2016 年,之前我从来没有做过教育,所以那时候更觉得需要一些大词来加持。那时在美国加州就有所谓的个性化教育,是个很大的词。
我们从美国回来(创办一土学校)就叫创新教育,所以当时很多讲的都是关于创新、个性化、关于最前沿的人在做什么。我们是从所谓最前沿的地方回来的,大家会觉得是挺好的,但是后来就会发现每天遇到的一些问题都是非常鸡毛蒜皮的。
我就在想我这本书如果定位的话就叫做“自由在低处”,就是你会发现高处的这些东西很好,大家也会买你的账,但它跟我们眼前看到的真实状况和需要解决的问题有很大的差距。
很早的时候,我们有一个从北京海淀转学过来的学生,这个孩子在班上玩得很高兴,他跟同学说这个学校太奇怪了,我们竟然可以在课堂上玩,说话也不会被惩罚,我在原来那个学校如果这样的话,老师会让我站到教室后面的垃圾箱旁,跟我说你就是垃圾。这个事我一直印象特别深刻,老师说出来的这些词显然是突破底线的,连对孩子基本的保护和尊重都没有,更别说教育了。
其实你会看到美国、日本等这些国家最值得我们学习的是它的底线,如果一个美国老师说了这样一句话,家长可以把他告上法庭,但在我们这里这种话不仅可以说,而且是可以以为你好的名义在一个非常好的学校说出来,而且大家可能还表示认可和接受,所以才发现其实真的是“自由在低处”。
蔡朝阳
对,“自由在低处”这个词特别好,这也是我的一个想法。
一诺
是的,当回归到很低处的时候,它的影响是巨大的,有时候我们把时间线放长一点,就能看清楚很多东西。
2
教育的核心是什么?
蔡朝阳
这也让我想起我自己。我一直在讲一些跟大众不太一样的教育理念,比如说要信任孩子,等待孩子原力觉醒,不要太看重他的分数等等,就经常会有家长问一个问题,他说老师你一天到晚在讲育儿,那你的孩子学习成绩怎么样。我说我从来不关心我孩子的学习,我只关心孩子开心吗?愉快吗?他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因为我的理念就是不让学校打扰我们的学习。
我把我的孩子送去学校,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他去认识跟他同岁的同龄人,我把学校最大的功能看成是一个社交的功能,学校是让孩子成长的一个场域,他在里面可以遇到各种各样不同的孩子,让他知道什么叫差异,什么叫丰富多彩?如果在家学习就只有两三个孩子,这个差异度是不够的,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点。
我是一个体制里的老师,我对中国的学校教育有一个基本的信任,我知道它有很多问题,但是我从里面出来以后,反而觉得体制内教育有它靠谱的地方。这个体系是全世界的一个体系,它其实培养了很多人才,问题是你在学校里要求的是什么?
一诺
你的理念我很同意,但是如何能让学校不打扰孩子的学习。
蔡朝阳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但是我觉得这不是个教育问题,这是个社交问题。很多家长来问我这样一个问题,我的孩子小学四年级,老师布置很多作业,孩子要写到晚上十点钟十一点,他没有时间睡觉怎么办?我说这个问题你不应该来问我,你应该去问他的老师。你要知道你的底线是什么?
你怎么样才能够挡住老师那么多的作业,让你的孩子生活在比较宽松的环境里面。你要知道一个孩子成长过程当中什么东西才是最重要的,是考分重要,还是那些看不见的底层结构重要?
一诺的书里面讲到了 7 个能力——
这些能力是最重要的。开头你可能很慢,但能让他养足元气,等到有一天他原力觉醒了,他就越走越快,最终能够后来居上。家长只在意你爱不爱学习,做不做作业,你考试分数是多少,但这个东西都是不重要的。
我的朋友顾远说教育的核心就是去生活,就是让一个人拥有踏入生活之河的那种勇气和能力。我们不要光讲那些大词,而是把它化解掉,你的书里最让我感动的是那一个个的小故事,不要小看这些小故事,它们都非常重要,而且每个人都能够做到。
就像我跟我的孩子,我跟他一起读书 13 年,他小的时候读书都是坐在我怀里。
这个起点给他无限的安全感,你给他安全感越大,他感受到的爱意越大,它的能量就越大,他就有非常大的生命力走向他自己的人生。
3
蹲下来想办法,给大脑开锁
一诺
几年前我写过一篇文章,叫一米高度看教育,这个概念也不是我提的,但我觉得非常有触动,一米高度的意思就是你在孩子的高度看他们在做的事情,那就要蹲下来。
孩子运动和睡觉都保证不了该怎么办?其实我们不需要把孩子的整个人生和童年交给一个学校,你不能先把你的人生和童年交给学校,然后又说我不喜欢该怎么办?可能我们要去反思自己的起点,要蹲下来去想办法。
说到底大家都是被某个特别强大的体系在绑架,现在教育的问题是所有的人都是受害者,老师很痛苦,校长也很痛苦,大家在被这个体系裹挟之后,孩子在学校里被这个体系固定在那儿了,回家之后又进入了另外一个“监狱”,那孩子就没救了是不是?
我们每个家长的生活里都有各种各样的限制,但是我们要意识到总有一部分空间和时间是自己可以自主的。我们的人生只有一次,孩子的童年只有一次,所以当我们想到这些底线层面的问题的时候,你会发现你并不是没有办法。
所以我写这本书的一个底层的初衷,就是让大家意识到你在跟孩子说一句话这个事情上你都是有选择的,你怎么跟他说话,怎么回应他的一个事情,可能就花五秒钟,如果你转念后就会发现这五秒钟可能就是孩子的天堂,这没有那么难的,需要我们给自己的大脑开锁,把我们的大脑从“监狱”里放出来。
我们脑子里的“警察”老跑出来,把我们自己放到“监狱”里面,然后我们对孩子也是这样。
为什么我讲好多小方法其实不难,因为我们一旦遇到这种巨大的困难,就会想我必须要有一个巨大的解药,是不是我要去读一个什么心理学博士,其实破解很多巨大困难的解药是非常简单的,比如我书里面讲了一个方法叫永远 say yes(好的), 就是家长对孩子的需求一般会说 no (不),我们的本能反应就是不可以,我们能不能换一个本能说可以。
本能可以的时候,可能脑子里就会有很多警察出来了,怎么可能可以呢?但是孩子又不是恶魔,他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你为什么不可以说可以呢?
蔡朝阳
所以说这是一本智慧之书,智慧之处就是它里面有很多养育的窍门。它的书名叫笑得出来的养育,不是笑得出来的教育,养育和教育是有细微的区别的。
我们一想到教育就觉得是刷题高考,但是我们忘掉了一个人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是养育的过程。
有一点特别重要,就是妈妈和老师的身份不要混淆,在家里你是妈妈,不是监督孩子写作业的那个工头。妈妈就是用来纵容、溺爱孩子的那个人,对孩子要全部接纳,接纳他考试成绩的好与不好,只要孩子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你的身边,你就觉得心里无限的喜悦。
孩子要确认妈妈对自己的爱,他得到了安全感,他成长的动力就来了,他会觉得我有饱满的生命力,我是被爱的。
在我的视野里没有坏孩子,孩子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很多是因为爱不够,爸爸妈妈爱他是有条件有等差的,什么叫有等差?你考 80 分我就爱你 80 分,你考 100 分我就爱你 100 分,所以孩子就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一个被完全接纳的孩子,他的生命是会发光的。对孩子要期待他原力觉醒,把底层结构给他做好了,到了一定的时间他自己就往前走了。而我们父母要觉醒,要加深学习,重新认识童年,重新认识家庭,重新认识教育,重新认识学校。
归根到底是要重新认识自我,爸爸妈妈要做的是这个事情。
4
打破染缸,让爱之水回归本色
一诺
蔡老师讲到家长对孩子的爱是有条件的,我也在反思我自己,为什么对孩子的爱是无条件的,但我们还是会显得那么面目可憎?我的书中有一段说东亚父母有一种魔力——
你告诉 ta 你的快乐,
你的快乐会消失;
你告诉 ta 你的忧愁,
你的忧愁会加倍。
所以叫做东亚扫兴父母,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并不是因为我们爱孩子比非东亚的家长少,是因为我们的文化里面有太多的恐惧。
我们害怕孩子没有一个好的未来而去逼他,逼他做作业,是因为我们不爱他吗?不是,我们认为我逼你你才能有一个好的未来,我们要的是那个好的未来,中间这些都是代价,其实是一个路径的问题,不是我们没有爱,也不是我们有条件的爱,我们的爱其实很大。
蔡朝阳
是一种集体无意识,就是必须这样。
一诺
对,而且我们在把孩子逼到墙角的时候还觉得非常正义,认为我的出发点是为你好,就是你只要这样未来就会怎样,而我们认为这个未来的好是如此之重要,以至于当下孩子的感受是不重要的,甚至你受苦才是对的,这是很大的思维误区。
▲ Photo from Pexels
所以一方面,要承认我们每个人都对孩子有爱,但是另一方面中间加了一个过滤器,我们的爱经过这个过滤器就好像水流过了一个染缸,水的颜色就变了。
如果我们总在这个染缸里面,而且不断往里边加颜色的话,所有的爱都会变成这样的,不仅是对孩子的爱,对周围的人也是这样,我们会用类似的目光来看所有的人,所以我们要做的是看到中间的染缸,要放弃一些东西,从集体无意识中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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