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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节选整理自《在一次次养育难题中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主题直播,全文共 4000 字,整理人:煤炭愚蠢
大J:我今天想聊的第一个话题是关于教育的底线和高线,当你在谈《笑得出来的养育》这本书的时候,你自己是怎么来定义教育的?教育的底线在哪里?
一诺: 谢谢,这是一个特别好的问题。 我们刚刚从美国回来办学校的时候,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生活在云端 ——既然从美国回来,肯定要讲讲创新教育啦!大家也是这么期待的,但在现实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种巨大的错位。我们平日里遇到的教育与孩子的真实问题,其实都是非常底层的问题,比如说,不论是博士或教授的孩子,还是一个普通打工人的孩子,去了幼儿园都会有分离焦虑。然而在成人语境中谈教育问题,很容易忽视儿童真实的状况和问题,比如学校的安全与卫生都属于底线问题,孩子的学习成绩也是建立在这个底线层上的结果。当我们摘掉博士或高管的有色眼镜, 你才会看到教育的真相。 带过孩子的人自然明白,孩子的问题其实非常基础,身为父母的我们同时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处在一种非常分裂的状态中,我想,这就是很多父母尤其是职场母亲会陷入多重语境,造成混乱状态的原因。 大J:作为一位触达高线的妈妈谈论底线,你认为自己看到的一切真实吗?你口中的底线是不是也比普通人的高一些?以你现在取得的成就与社会地位,能不能托起那条底线?一诺:别人经常问我:“如果说我们的应试教育不好,你难道不是从这条路上走过来,并且成为优胜者的吗?你作为一个所谓的成功者,凭什么反过来批评这套体系呢?”我觉得70后、80后的成长环境与现在相比真是宽松多了,这里的宽松不是说我们有多少钱,其实我家里的物质条件很一般,但那时我们在心理上是很放松的。我小时候也是一个不喜欢写暑假作业的人,每到开学前就疯狂赶工, 那时我姥姥从来不会说:你怎么不早把时间计划好?反而说:小孩子放个假,布置什么作业嘛!她当然不是什么高知女性,只是对孩子有一种非常朴素的爱,如果我们从现代心理学角度分析,首先她非常理解儿童,也知道保护儿童,跟儿童站在一起。这些其实跟我们想象中的高线是没有关系的,也不需要到美国读了博士才搞明白。这是我自己的生活经历,所以我才说, 那个时代孩子们的心理空间普遍比较大, 现在的压力可大多了。第二点, 我们要问问自己, 心里的那条底线是什么?
大家回忆一下,小时候家中哪些大人比较有孩子缘?他们不一定是海归博士,但一定是身上有童趣,喜欢孩子,愿意跟你玩儿的人……这种特质其实与社会的开放还是封闭、对方的学历高低没有关系, 再糟糕的年代, 都会有这样的记忆保留下来。 但为什么我们会有一种分裂感?那是因为, 我们的社会其实有一种隐藏的叙事模式:当你拥有了一些东西(学历、钱、机遇)的时候才能高兴;当你没有拥有这些东西的时候,似乎连笑的资格都没有。但这种叙事模式是有问题的。▲ Photo from Pixabay大J: 我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有这种不配得感。即便是在我要被外派到全球轮岗的时候,我都认为自己没有话语权、没有气场、没有被西方的主流社会所认可,用一种苦大仇深的视角来看周围的一切可能。即便我们现在知道,底线其实很简单, 但马上又会想到,光有底线,只是傻乎乎地笑应该不行吧?底线之上是什么?
一诺:我觉得我们可以把养育中的种种因素分为两类:一类是必要条件,一类是充分条件,我认为能笑得出来是必要条件,做到这一点才有资格去讨论那些充分条件。现在有一种隐形趋势,大家都认为,只要达到充分条件,可以不要必要条件。比方说,只要你成绩好,你笑不笑得出来都无所谓,甚至还觉得这是合理的代价,“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从来不认为,只要笑得出来就会如何, 这是一种充分条件的思维逻辑。 没有必要条件,只是去追求充分条件,就像站在沼泽里跳高, 是很痛苦的。 当然,也不是说只站稳,不跳高了,大家不要用这种两级化思维考虑问题。充分条件与必要条件都要争取,但是它们的层次是不一样的,当今中国社会,很少去讨论必要条件,大部分的讨论都围绕着充分条件。这些年,我在各种教育论坛上看到的数据可以用触目惊心来描述,青少年抑郁症、精神健康、霸凌等问题其实无处不在,但是我们往往会选择性忽视这些问题。有一些社会力量不但不保护,反而会破坏这条底线,很多孩子的创伤性经历,就是在教育过程中发生的,是在学校里面发生的。我们作为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保护人。大J:说实话,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要把育儿这件事当成人生的第一或唯一目的, 每个人都要找到自己人生的主线,做好每一个阶段性的主线任务就好,但是现在很多人不知道自己的主线任务是什么。我想问问一诺,你面临过自己人生主线的一个选择吗?能不能和我们分享一下你做了哪些取舍?我最关心的是, 你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一些取舍?
一诺:人生有很多题目,包括亲密关系、家庭矛盾、职场发展等等,从个人成长的角度来讲,每一道题目都是一场修行。 如果把人比作一个光源,这个光源周围一定摆放着一圈贴着育儿、工作等标签的棱镜,每一个棱镜中呈现的色彩都不相同,但是“育儿”又是其中最独特的。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情与我们都有一定的分离感,比方说你可以换个工作,但你能换个孩子吗?孩子与我们的关系有两个特点,第一,我们会对他有一种拥有感,对妈妈来说尤其如此,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无限责任感——你要对他负责。第二,育儿这件事情,指向的是未来,从哲学意义上讲,“未来”是一个充满了不确定性的课题。大家可以做一个实验,给自己两秒钟,心里想着“未来”这两个字,你的感觉是怎么样的?我们往往因为未来的不确定性而对其心怀恐惧,并且无比热衷于把它变成确定的。所以“育儿”这个棱镜,折射出的是我们心理的双重困境,因为它既是生命的延续,又是我们面对内心最深恐惧的一种投射。在一件事上既有你最深的爱,又有你最深的恐惧,两种相斥的因素叠加在一起,所需要的能量当然远远超过其他事情。我们看到的眼前的孩子其实并不只是孩子,也是我们所投射的爱和恐惧,如果我们不能给自己创造一种心理空间,那你所有的努力最后都是在同一个层次上循环:解决了一些问题,但同时又制造了一批新问题。大J: 育儿不是一个方法论,而是一个关系学。这其中不仅仅是父母跟孩子的关系,还包括我们自己与父母、我们和社会这个评价体系的关系,如果我希望“棱镜折”射出的光是通透的,我首先要把自己这个“反射面”给擦干净。一诺:人存在的三个层次,最外层是having,下面一层是doing,最核心的是Being。当我们与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很难掩藏自己真正的想法,从这角度来讲,我们应该感谢孩子,他们折射出了我们身上最真实的一面。大J: 我与一诺其实都不算是科班出身的育儿专家,现在回头来看,你觉得有哪一些能力可以让你窥见育儿的真相?一诺: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觉察的能力,所谓的觉察,就是给自己一点空间,照镜子、正衣冠,发现自己做得不对的地方。佛语有云“无常即有常”。当我们跳出以好坏论之的框架后,每天觉察的可能性和机会是很多的。第二,不要小看育儿这件事情。我们无法解决一个问题,往往是因为我们太过轻视它。在社会学工作者的眼中, 这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能造出登月飞船的人,不一定能给孩子喂奶,这背后的技术设定是不一样的。第三,不轻视,也不要过度重视,不要把孩子的问题当成天大的事,要有看到真相的能力。当我们有了觉察,就更容易看到真相,二者其实是相辅相成的,只有看到真实的自己,才能够看到孩子和在孩子身上折射出的你的问题。▲ Photo from Pixabay大J:当我们能够真实面对自己,才会真正认识孩子。否则我们永远是拿自己的评价体系去套孩子。我现在逐渐发现,原来真实的自己就是一半是好,另一半没那么好,但这就是真实的我,我越喜欢这样的自己,也会越来越喜欢孩子。我以前总是很用力地来育儿,一边带娃一边学习,希望可以对她更好,但是我现在发现原来是我们先对自己好一点,温柔一点,你对自己宽容了,再去看别人,很多事情也都变好了,看得见别人好,说明自己也过得挺好。还想问一诺一个问题,你当了三次妈妈,每个孩子都完全不一样,后来又有了一土学校,有了那么多的“小土豆”,现在回过头来看的时候,你会有教育选择的遗憾吗?如果有的话,你是如何弥补这份遗憾的?一诺: 我觉得其实每个人都是有遗憾的,我在疫情之前就离开了中国,这使得我的孩子没法在一土上学,他们的中文水平肯定没有“小土豆”们好,这确实很遗憾的;我在日本做访问学者后,他们又跟我去了日本,再次离开了很多朋友。有遗憾吗?肯定也是有的。但是我还是想说,第一, 我们应该学会自我关爱(self
compassion)也就是说,当计划外的事情发生时,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不能让时间倒流,只能就现有的资源和可能性尽力而为(make the
best out of it now),该做的都做了,就“尽人事,听天命”。一诺: 第二,我们所谓的遗憾,往往是建立在某一个叙事的基础上的,但这种叙事可能本来就应该被挑战的,我觉得一个人的成长就是要有一种构建自我叙事的能力,当然不是说我们要自欺欺人。因为孩子经常跟着我辗转各地,这使我不得不去思考一些更底层的东西:如果我们没法在一个学校里连续学习12年,能不能说接受的教育就是碎片化的呢?我母亲曾经告诉我,因为我姥爷年轻时经常换工作,她在初中毕业之前已经辗转就读过九所学校。但是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完整的人,在一次次转学的过程中, 她学会了不断适应新环境,不断交新朋友,这反而成了她的一种能力,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如果有这种构建自己底层叙事的能力,遗憾就会比较少。因为遗憾其实是一种基于认知和比较而产生的情绪,理解了这一点,我们就会在一个更高的层次上去面对这些遗憾。各位读者朋友,感谢关注。一起在文末留言你的想法/故事吧!也欢迎点分享,给需要的朋友们呀。记得点一下在看和星标哦,期待与你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