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冬的守藏。立春,前三日,天子便率领百官开始斋戒。他们要用一场盛大的礼,迎接春神的回归。
立春日,天子与大夫,迎春于东郊。告于青帝,恭迎春神句芒。凡祭祀必有对象,他们安排一个小童子妆饰成句芒的样子,看他着青帽,看他穿青衣。人们自然知道,这是假的。但他们的情谊,是真的。
童子太小了,跑跑闹闹,懵懵懂懂。一会儿跑热了,一会儿又冷了,所以人们见到的他一会儿戴着青帽,一会儿没有了,一会儿又回来了。祭祀的年头久了,人们就渐渐总结出了规律——
凡是,祭祀大典时,童子戴着青帽,这个春天一定风调雨顺;童子脱下青帽,这个春天势必一曝十寒。
人们问童子是根据什么脱戴帽子的?!童子懵懵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让人们更加笃信句芒曾来过,这是神仙的旨意。遣小童,提前给他们发出了消息,好让人们做出相应的准备。
人们再去画句芒的神像时,他就不是乘着两龙的清逸少年了——那是天上的形象,不是人间的。在人间,蟠龙化成青牛,句芒长作童子:梳着双髻,头插杨柳,身穿青衣,吹着一枚横笛。
啊?!神仙原来是牧童。
“句芒”两个字,也像童子的样子:句(gōu),曲也。小草刚刚冒出泥土,弯曲着芽尖儿;芒,草端也。新叶在阳光的春阳的照射下,清晰可辨的毛茸茸小刺。人与名符,是这早春的第一道消息。
但句芒究竟有多大?谁也说不清。只知道他有个兄长,叫蓐收的。
句芒手里拿着“规”,蓐收手里拿着“矩”。
在从前,这对法器分别握在伏羲和女娲手里——女娲执“规”,伏羲执“矩”。
创世神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人间开始,有了春秋。
他们还是一对好兄弟。只是春生秋杀,一长一消,他们再也不能见面。
中国的天庭,不养闲神。
即便是白帝的儿子,一样得守在自己的职位里,履责,尽命。
他们的职责之一,便是游历人间。考察平素耕种,检点历来收成。
在同一个季节里,四季在不同的生命之中栖息,有人春山澹冶如笑,有人秋阳惨淡如泣。有人灿烂,有人惨败,有人风雨,有人雷霆。咸其自取。主导的不是神灵,恰是每个人自己。
据说,秦穆公就曾见过他。秦穆公是春秋时期的国君,在位十五年,用五羊皮换了百里奚,从而取得秦国的大治。歧下有个野人,因为饿极了,就杀了他的良马来吃,穆公听到原委后赦免了他。
但这样的人也有自己的烦恼。他有次去青帝庙里祷告,怕霸业不成,怕中道先阻。
一位神仙翩然降临,对他说:“天帝感念你的仁德,特令我来为你增加19年的寿数。”说罢,乘青龙而去。
这位神仙便是句芒。
句芒确实有这样的力量,离他近的扶桑树,千年不倒;离他近的人,虽是老者,肌肤如婴儿。但秦穆公亲见他的这件事,究竟是杜撰,还是真实,怕是永远的秘密了。天知、地知、秦穆公自己知。
一般的凡人,是见不到句芒的。能见的只是——四季一次次轮回,人间光影不断变化。
而句芒在哪里?在每一声春消息里。在每一个长养的、鲜活的、生机勃勃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