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宫廷画·《碧桃图》
起初,他还不是个神仙,只是在蓬莱岛上待不住的古怪老头。独自泛舟来到一块蛮荒之地,设炉炼丹,开山种药,若有闲暇,便饮一盅黄娇,画一幅幽草。
时人不以为是仙。只觉得他是个怪人。他叫安期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日以继夜,春夏相迭。麻姑在世间游说着,沧海已经三次变作桑田。但他始终素朴不改,像是一千年,也像一个瞬间。
岛外的人渐渐听说,有个怪老头在东海卖药。药材古怪,人也古怪,行医至简,覆杯而愈,只卖给有缘人。很少有人亲眼见过他,但都流传着东海海边、桃花岛上,住着一个千岁的老翁。
安期生仙游图
桃花岛的来源,据说是安期生有次喝得酩酊大醉,半梦半醒间,将石桌上的一盘墨汁打翻在地。霎时间,磨痕四溅,在石上,在草上,在泥土上。所及之处,开出斑斑点点的桃花。此时醉酒的他,还没有觉察出异样,在户外酣眠一场。醒来时,冲天香阵,红霞翠影,他置身在一片桃花海里。这桃花生在孤岛,又因是仙人酒后无意偶成,便恍若遗世之境。
岛被传为仙岛。那住在岛上的人呢?想必就是仙人了。
安期生很快有了仙名,人唤:桃花岛上千岁翁。头衔和名声都是越传越响,传到了秦始皇那里。秦始皇于是坐轿撵,转马车,后乘船,几经周转,来到岛上。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秦始皇问的是,长生之法。一统天下,车同轨,书同文之后。秦始皇更迫切的愿望,是能够千岁不老,万年长生。帝位没有给他带来平和与安宁,反而是野心一步步扩张。
他来到桃花岛上,果真也遇到了安期生。他以礼相问,安期生以礼相待,交谈了三天三夜。最后,秦始皇高兴地回去了,留下万两黄金玉璧。
安期生没有领受这泼天的富贵。他辞却万金,连夜就走了,走前留下一封书信,说:“后数年求我于蓬莱山。”
但秦始皇等不及了,他立马派人去寻找这座仙山。仙山自然找不到,他派出的两支队伍,徐福永远的留在了东海之外的瀛洲,卢生做了一场黄粱梦,回来时因办事不力,被秦始皇下令斩首了。
日·细井循《诗经图谱》与连山先生书“敢问其方”
仙人的衣袂,宽大而幽隐。秦始皇曾捉到一角,但是贪欲上来,便要盼速成、求高效,最终失之交臂。
而在另一边,离开桃花岛的安期生,化为市井间的一个普通郎中。有一天,有个小孩哭着跑到他家里来,说是自己父亲得了怪病,浑身发烫,呈赤红色,喉咙生疮不能下咽。父亲是家中唯一的劳动力,三伏天依旧在田中割稻。若无父亲,家也不成家了。
安期生赶到病人家中。看到病者的样子,结合家人的描述。诊断出他是热毒攻心之症,需要寻一味罕见的药草——九节菖蒲。菖蒲多生在高山阴湿之处,能开窍豁痰,醒脾化湿。仙草难觅,是因为它混在闲花野草之间,一般人认不出来。
安期生带着病人的孩子一起入山寻药,也许是孝心感动了上天,也许是仙人自有指引。不久之后,还真让他们找到了这九节的菖蒲。他们立马赶回家中,取半截捣乱将汁液滴入病人口中。不到半个时辰,病人苏醒了过来。口疮消退,温度也降了下来。
石涛:《细笔花卉册页》
八大山人:《桃花源记》
凡情偶炙,起死回生。这件事情很快传开,并且传得神乎其神。最终,再次传到了秦始皇的耳中。始皇没有认出这个人就是安期生,但是同样起了贪心。他认为这味九节菖蒲,就是能够长生不老的仙药。便派出方士,到民间来索取这味药。
就在这时,一位更老的老者出现在安期生面前,说:“安期生,你不会好心到连好坏都不分了吧?”说完,更老的老者就消失了。
安期生一下子勘破,宁死也不上贡。他将剩下的九节菖蒲全部塞进嘴里,纵身跳下了万丈悬崖。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前尘过往如云烟,他闭目等坠落下去。但是风忽然向反方向吹去,他被轻柔地托举起来,定睛一看,自己在仙鹤的背上,正在向蓬莱山飞去。
足下落花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后世的东坡学士行游过此地,听说了这段仙家故事,作诗以纪念。其辞曰:
不用山僧导我前,自寻云外出山泉。
千章古木临无地,百尺飞涛泻漏天。
昔日菖蒲方士宅,后来薝卜祖师禅。
而今只有花含笑,笑道秦皇欲学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