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离开了人间,留下了消息盈虚的八卦。
每年的春季,他会在东方升起和煦的春风,派遣使臣句(gōu)芒来到人间,草木拔节,溪水流潺,群花开遍山谷。人们在生命的春天里,自在而热烈。渴饮甘霖,饥餐鹿肉,他们在森林里燃起熊熊的大火。大火,隔开了人与兽,也带给人类繁衍生息的和平。人们依族而住,岩居穴处,富足而天真。
天真击破在季节的流转中。转眼春天过去,一个无比炎热的夏季与一个萧瑟的秋天接踵而至。
森林里发生过火灾,也到来过洪水,大量的果子腐烂在枝头,无数的野兽消失在田野。紧接着,一场大雪席卷了人间,森林不再赐予任何食物,人们槁项黄馘,遍地哀嚎。孩子啼哭,女人啜泣,外出的人拖着饥肠辘辘的身子,可能倒在任何一块土地上。
火把持续燃烧,然而已经不能带来任何安慰了。
炎帝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在最初,他还不叫炎帝,只是一个擅于耕地的老农。牵着自家的黄牛,伴着衔泥的燕子,来到人们群居的森林。在人们呼天喊地的哀嚎中,带来了上天的消息——
五只燕子,带来了五样谷物的种子;
殷勤黄牛,教会人们如何翻耕土地。
人们收获到的福祉,不是天赐不绝的食物,而是自我不息的精勤。觉醒的人,将这一位老农,称呼做神农。中华民族由此成为农耕民族。
神农教人们用一场大火,将枯黄颓败的草木,变成了滋养泥土的肥料。他示范给人们看,在春天如何播种,在秋天如何收获。每个人都收到了上天的意旨——生存的希望,还归到自己的手中。
神仙终将远处,唯独人间,才是永恒。
土地总是公平的,人们如何对待土地,土地就如何回馈人们。在那日之后,人类依据耕种过程中的心得与疑问,向神农学习了节令、节令,耕种与储藏之道,制作了工具耒耜。
神农在人间的使命行将完成,不久他就要重回天上。
这时,他又遇到了一件事情。死亡。
瘟疫在人间横行。有食物可以果腹,有火可以御寒,但瘟疫来了,人还是一样会殒身于无常。
人间多灾多难,炎帝的女儿也不能幸免。他的四个女儿,大女儿追随雨师赤松子而去,二女儿在火焰中飞升成仙,三女儿同样还没结婚就死了,死后化作瑶山上的一株神草。小女儿去东海游玩时,不幸葬身于大海,死后化为精卫鸟,誓要将大海填平。
人食五谷,寿数有限。死亡若是一个终将会到来的日子,那么有没有可能,在有生之年,减免些苦痛?
于是,他想到以草入药。他用自己的毕生灵力,幻化出一根赭鞭。在这跟赤红色鞭子的抽打下,所有的金石草木,温凉寒平,有毒无毒,在眼前清晰的呈现。但是,若拿来治病,还得在人体内完成地走一遍。
拿谁试验?他想起了逝去的女儿们,想起了人间的灾难苦厄。不能再牺牲任何一个人了。
他选择了自己,选择了一个叫神农的人,尝百草。
尝百草,是一件极为繁琐而危险的事情。
即便是天神,即便知道每味药的平毒寒温,它进入人体之后,会发生怎样的反应,也是未可知的。曾经有一天,神农尝到了七十种毒药——他在用自己做一个尝试,尝试毒草生的地方,必有解药结伴而生。
果然,他遇到了。一种叫荼的树叶,解了他的毒和他的困惑。
神农再度回到人间,将这些草药的药性与产地一一告诉人们。若是不慎吃错了药,如何去解,神农也有答案。各种各样的病人,在虚弱与绝望之中,迎来了一碗药汤。定了神,或是出了汗,重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药很简单,但人心复杂。神农恐口口相传会有误,所以将收录来的365味药,写在一本叫《神农本草经》的册子里。
书中说:120种药为君,养命应天;120种为臣,养性应人;另一百二十五种药为左使,治病以应地,多毒,不可久服。药有四气五味,人有寒热虚实。病药相宜,尽大地无不是药,人须得自己辨得清。
神农将这些交给人间,他就走了。
据说他去了南方,做了天上的炎帝。祝融是他的使臣,每年夏季会降临人间,雨水充沛,稻谷成熟。浮瓜沉李,牛肥羊硕。每一个丰盛的夏季,是炎帝许诺人间的物尽天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