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小说·《百年义侠传》(六十六)

百科   健康   2024-12-15 13:00   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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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武功




侠 练成文武艺·仗剑天涯去


以武学打开世界·智者不匹夫 武者无懦夫 


秦鹤岐闻霍元甲之言,哈哈一笑,道:“吾之早点,已于天明时分用过,再坐片刻,亦是无妨。”言罢,二人便一同步入屋内。彭庶白与农劲荪正满心焦虑地坐等,眼见三人归来,刘震声并未搀扶霍元甲,而霍元甲却如常般挺胸竖脊,步履稳健,心中皆感诧异。二人起身相迎,齐声问道:“气痛已愈?”霍元甲点头微笑,道:“此等神针,除却黄老先生,世间恐无第二人能施。非但吾之气痛,抽针即愈,吾更亲眼目睹他在短短数分钟内,一针治愈了一名两年多无法动弹之人的手膀。若非那诊室狭小,候诊者众多,不便久留,否则吾等还可观其治愈更多病患。”

秦鹤岐接话道:“黄老先生之针,对于气痛、手脚不能动弹之症,确有奇效。然亦有些病症,打针亦难奏效。”彭庶白好奇问道:“那针中既无药水,何以能产生如此神效?”秦鹤岐解释道:“此问吾亦曾向石屏兄提出。他乃修道有所得之人,平日坐功深厚,对人体肢体、脏腑之构造,及血液筋络之循环,皆了如指掌。他所述之道理,皆源自道家,非修道有成者,难以领悟。”

黄石屏,表面为针科医生,实则乃近代一位任侠仗义之士。他生平除暴安良,事迹颇丰。其女辟非,自幼受其教导,诗词武艺皆有所成,性情温婉,亦曾随父行侠仗义,实乃巾帼不让须眉。

且说黄石屏,家中兄弟四人,他排行最末。十岁时,随父于宜昌任职厘金局局长。其父乃湖北候补知县,曾任要职,然于宜昌任上,不幸罹患半身不遂之症。家中广延名医,然皆束手无策,病情日渐加重。石屏之兄长三人,眼见父亲病重,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门房来报,称有一老年和尚求见。和尚自称乃山东蓬莱县某寺住持,七年前曾受其父之恩,今闻其父病重,特来探望。石屏之父虽病重,但神志尚清,闻讯后,责令子侄出迎,并留和尚多住几日。

黄氏兄弟依言而出,只见一六十余岁之和尚,草鞋赤脚,身着灰布僧衣,背负破旧棕笠,形如行脚僧。然其须眉花白,浓眉长垂,慈祥和蔼,满面风尘却难掩其超凡脱俗之气。和尚自称圆觉,言及昔日之恩,并表示略懂医道,曾治愈风瘫之症,愿为石屏之父诊治。

黄氏兄弟闻之大喜,当即引圆觉入内室。圆觉合掌行礼,问道:“黄大老爷,别来无恙?可还记得蓬莱县千佛寺之圆觉否?”石屏之父初时未忆起,经圆觉提醒,方想起昔日断案之恩,不禁欣然点头。他感叹道:“岁月匆匆,我已老态龙钟,而老和尚却精神矍铄,佛门弟子果然非同凡响,令人羡慕不已。”

圆觉和尚微微一笑,道:“世间万物,皆逃不过无常二字,哪有隔别十多年而不衰老之人?老僧亦是肉身凡胎,只因当年寺产之事,得黄大老爷恩典,使我千佛寺僧人得以温饱,此恩此情,老僧铭记于心,时刻思图报答。近日闻得黄大老爷身患半身不遂,多方求治无果,老僧虽略懂岐黄之术,便特此赶来,愿尽绵薄之力,以报大恩。”

黄石屏之父于枕边摇手,道:“老和尚休要再提报答之事,当年之举,乃我分内之事,何足挂齿?你且坐于床沿,为我诊脉。”圆觉问明病情,细察片刻,道:“大老爷此病,服药恐难奏效,需以针法治之。然针法亦非一两日可愈,多则半月,少则十日,方能康复如初。”

石屏之父闻言大喜,道:“只要能愈,莫说十日半月,便是一年半载,我亦感激不尽。”圆觉谦辞一番,便从腰间掏出一布包,内藏一手指粗之竹管,拔去木塞,倾出十多根金发般细的金针。只见其手法娴熟,于石屏父亲周身施针十余次,不过一刻钟,石屏之父便觉舒畅许多。

次日,圆觉又施针数次,病势更减。如此每日针治一两次,至第五日,石屏之父已能起床行走。他感激圆觉之情,自不待言,终日与圆觉谈天说地,方知圆觉不仅医术高超,更兼文武双全,道术高深。其金针治病之法,便是从道术中悟得。

石屏之父年事已高,体气衰弱,虽得圆觉针法治愈,却自觉身体难以长久支撑。他时常想起圆觉“万事无常”之语,不禁心生向道之意,欲随圆觉学些养生之术。闲谈间,便将此意透露给圆觉。

圆觉闻言,沉吟片刻,道:“黄大老爷为人仗义,当年对千佛寺有恩,老僧理应竭力相助。然老僧数年前曾发誓愿,欲将针法传于徒弟,以救人病苦。若遇能学针法、出外行医救人者,便可传授道术。大老爷年岁已高,难以学习,实非老僧不肯传授。”

石屏之父问圆觉已收几徒,圆觉摇头道:“三十年来,物色良久,却未曾遇得一人。”石屏之父又问:“不知我三个小儿中,可有能学之者?”圆觉诧异道:“闻大老爷有四公子,怎说只有三人?”石屏之父面露难色,道:“四子蠢笨异常,不堪造就。这三个虽不成器,但学习尚肯用心,故只能于这三人中择一二。”

圆觉点头,道:“三位公子,老僧皆已见过,唯四公子未曾谋面。大老爷可否请其出来,与老僧一见?”石屏之父无奈,只得命人将石屏唤出。

此时石屏已十四岁,相貌平平。他来到圆觉面前,当差的从后推其上前请安。圆觉连忙扶起,仔细打量石屏一番,又拉其手观之,随即满面笑容地向石屏之父道:“老僧曾说,世间有表面痴而实际不痴之人,此话今日应验了。我要传的徒弟,正是四公子这种人。”

石屏之父见圆觉并非戏言,惊讶地问道:“此言何意?难道这蠢才真能传承衣钵?”圆觉拉着石屏之手,喜道:“我万没料到,无意中在此地遇得传人。此乃天道使然,合该此道不至失传。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言罢,仰天大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黄大老爷虽不明所以,但见圆觉如此高兴,也不由得跟着欢喜。当下便命石屏拜圆觉为师。圆觉自此便住在黄家,却不教石屏打针,也不授其医学书籍。只早晚教其练拳习武,日中则读书写字。所读之书,皆是文人常读之经史。

黄家之人见石屏读书习武皆有所成,方信其并不蠢笨。后来石屏之父卸任归乡,圆觉亦随之前往江西。教习三年之后,圆觉方在粉壁上画无数红圈,教石屏以竹签戳之。每日戳若干次,待每戳必中后,便将红圈渐缩,又如前法戳之。后将红圈改为芝麻小点,竹签换为钢针,石屏仍能每戳必中。

最后,圆觉拿出一张铜人图来,图上每个穴道皆有一绣花针鼻孔大小的红点。石屏以钢针随手戳去,想戳何穴便中何穴。即便是极软之金针,亦能刺入寸余深之粉墙而不曲不断。圆觉见状,欣然道:“你之功夫已有九成火候了。”至此方将人身穴道、种种病症及用针之法详细传授于石屏。石屏领悟极快,学成之后,圆觉方告辞回山东去。

圆觉离去数载,石屏之父方撒手人寰。石屏性情恬淡,不喜官场纷扰,亦不屑于家务琐事,其兄弟分家时,他所得产业无几,且不善经营。圆觉所授修炼之法,石屏每日勤勉践行,除此之外,世事皆不萦心。然坐吃山空,家境日渐困顿,不得已离开原籍,投奔南通张季直。

张季直与石屏之父有旧交,然对石屏并不了解,只当其是寻常纨绔子弟,除却衣食无忧,别无长处。石屏虽学识渊博,却因缺少历练机会,且不慕虚名,故张季直初时并未看重他。

一日,张季直愁容满面,石屏见状忍不住询问。张季直唉声叹气,终说出隐衷:原来他年逾四旬,尚无子嗣,新纳姨太太亦未能如愿,反因求子心切,患上萎阳之症,生育无望,故此忧心忡忡。

石屏闻言笑道:“此症易治,啬老若早言,不仅病愈多时,或许已添麟儿。”张季直闻言惊喜交加,急问治法。石屏道:“我之治法,非同寻常,不须壮阳之药,亦不须种子之方。”张季直道:“既如此,愿闻其详。”石屏道:“须待姨太太经期过后,方可施治。”

及至那时,张季直急来寻石屏。石屏于其小腹施针,神奇的是,针下之后,久违之兴奋竟油然而生。如此每月定期施针,三五次后,姨太太竟真的有孕。张季直欢喜感激之余,劝石屏挂牌行医,以谋生计。

石屏本无以此谋利之心,然生计所迫,遂允之。张季直亲笔书写广告,命人遍贴大街小巷,南通人闻讯纷纷前来求治。张季直中年得子之事,早已传遍南通,故同病者争相求治,其他病患亦以得石屏诊治为幸。

石屏医术高明,见效奇快,只收诊金,不须药费,故生意兴隆,应接不暇。更有外省外县之人,闻其名而来,尤以上海为多。南通悬壶四年,石屏多半时间在上海诊病,声名远播,络绎不绝。

然石屏体格本不强壮,虽得圆觉传授修炼之法,然应诊繁忙,日夜无休,加之打针不似开方易事,须聚精会神,全力贯注于针尖,方能刺入肌肤。精神稍懈,便难成功。故石屏常感疲惫,遂以鸦片提神,久之成瘾,遂将诊所移至上海,诊务愈发兴旺。

石屏诊所旁有一小医院,乃西洋学医归国之学生所开,生意冷清。见石屏诊所门庭若市,心中诧异,不知其所用何针,竟能如此取信于人。遂借拜访之名,前来观看。见其于病人胸腹、两眼处施针,大惊失色,急忙躲避。石屏笑问其故,那院长道:“此地受外国法律管辖,不似内地可随意行事。据西医之理,胸腹、两眼处不能打针,否则必有绝大危险。我若不懂医理,或未开医院,在旁观看倒也无妨。但我既知医理,又在此开设医院,若你乱针戳出危险,我恐难辞其咎。”

石屏笑道:“你言西医之理,胸腹、两眼不能打针,然我每日数十次于病人胸腹施针,却从未出过危险。这究竟是你西医未曾见识,还是我侥幸避过危险?”那院长摇头道:“既不能说你侥幸,也不能说西医未曾见识。侥幸只能一两次,岂能日日如此?”

石屏笑道:“既不侥幸,那便是学理有据。我看要么是西医未曾发明此法,要么是中国人学西医未曾学得真传。国家花费巨资送留学生出国学医,却连治病之法都未学得,不仅不能发明新法,连古人之法都看不明白,胆量反比中国人还小。我在此受西洋法律管辖之地行医数年,若打针有危险,早已身陷囹圄。我劝你以后莫再来此观看,非是怕你受牵连,而是怕你见我施针无恙,心生贪念,也拿针在病人胸腹乱戳,那才真正危险。说不定我反受你连累。”

一番话说得那院长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垂头丧气而去。石屏亦觉西医固执己见,不愿其再来骚扰。

昔日上海滩,有一德国妇人,名曰黛利丝。其随夫经商至此,遍历南北各省,见识颇广。然黛利丝性情与常人之异,不似他国之人对中国万物皆存轻视之心,反觉中国之种种,皆胜其本国。尤爱中国服饰之华美,中医药术之神奇。她常言:“西医久治不愈之疾,中医往往一两剂药便可药到病除。更有诸多病症,西医束手无策,中医却能轻而易举地治愈。”故此,她常向同胞宣扬中医之妙,除却正式场合需着洋装,其余时刻皆是一袭中式衣裳,尽显其对中国文化之热爱。

不幸之事忽至,其夫病逝,黛利丝悲痛欲绝。因在上海有产业与生意需打理,无法回国,只得强忍悲痛,继续经营。然夫妻情深,丧夫之痛令她郁郁寡欢,腰间竟生出一气泡,初时仅如铜钱大小,不痛不痒,未予重视。岂料此泡日渐长大,未及数月,已如菜碗般大小,垂于腰间,如赘疣一般,行动极为不便。

黛利丝遍访上海名医,中国医生皆言此病药力难及,需寻外科医师。外科医师看后,皆言非开刀不可。黛利丝惧痛,不敢贸然手术。中国内外科医生皆束手无策,她只得求助于德国医院。德国医生看后,与中国外科医师所言无异,亦言唯有手术可治。黛利丝问:“手术有无生命危险?”德医道:“此赘疣非手术不可,至于术后有无生命危险,需视你之体格及术后情况而定,此刻难以预料。”黛利丝闻此,心生不悦,拂袖而去。德医追问其故,黛利丝愤然道:“我不治不过行动不便,并无生命危险。若治,需受手术之苦,且术后仍有生命危险,我为何要治?我本就不信你们这些医生,听了你的话,更是气愤。”言罢,疾步而出,另寻他法。

有人向黛利丝提及黄石屏针法之神,她遂至黄石屏诊所。解衣示之,问能否治愈。黄石屏详询病由后道:“此病可治,然非一两次可愈,需多次诊治。”黛利丝疑道:“真能治好吗?不是不治之症吗?”黄石屏笑道:“若是不治之症,我绝不会收你诊金。我为人治病,若觉不治或力不能及,必会直言相告,拒收诊金。故经我诊治之病,皆非不治之症。”黛利丝又问:“是否需用刀割去此赘疣?”黄石屏摇头道:“此乃外科之法。我专以针治病,虽偶开药方,然甚少用刀。你此病,针治即可,无需服药。”黛利丝闻此,心生欢喜,请黄石屏施治。

黄石屏于黛利丝腰间、腹上连施三针。片刻之后,指着赘疣道:“你瞧,这皮肤未针之前,光滑透亮,如今已起皱纹,此乃内消之兆。”黛利丝细看抚摸,喜道:“不仅皮肤起皱,内里亦柔软许多。”欢喜之余,连连向黄石屏道谢而去。次日再来诊治,赘疣已消大半。连治三次,竟全然痊愈。

黛利丝想起德医“非手术不可”之言,心中不服,亲至医院,寻那德医道:“你曾说我这腰间赘疣,非手术不能治,你看,我未动手术,如今也已痊愈。幸得我当日未在你这里治疗,若听你之言,岂不是枉送性命?”那德医乃医院院长,德国医学之翘楚,且虚心好学。在中国多年,汉语流利,常与中国友人交往,亦闻中国医术之精妙,然未曾深究。他知西医之术,虽有高下之分,然治病之法,各国大抵相同。黛利丝之赘疣,在西医理论中,绝无内消之理,他深知此点。今见黛利丝赘疣消失无踪,皮肤上毫无手术痕迹,不由大惊失色。虽闻黛利丝讥讽之言,心中不悦,然他乃学者之风,强忍怒火问道:“你此病乃何人所治,用何方法?可否告知?”

黛利丝道:“有何不可说,乃上海一位名叫黄石屏的中国医生所治。那医生治我此病,不用刀割,亦不用药,仅用一根六七寸长、比头发略粗之金针,在我腰间打一针,小腹上打两针,此为第一次。三针过后,我这肉包便消了一小半。第二日又打四针,第三日仍是三针,每次所打之处皆不同,仅诊治三次,便全然痊愈。”那院长欲看针眼之处,黛利丝一一指给他看。院长问道:“那针中是否注射药水,你可知道?”黛利丝连连摇手道:“那不是注射药水之针,其中并无药水。”院长摇头道:“哪有此等奇事,既不注射药水,为何要打针?你非医者,不知此理。那针六七寸长,其中必有大量药水,注入皮肤,方能有此奇效。只不知他用的是何种药水,能如此迅速地使赘疣内消。”

黛利丝又急又气道:“我虽不学医,不知治病之理,难道我双眼也因不学医而看不出那针中有无药水吗?那针比头发粗不了多少,请问你如何能装药水?”院长道:“我们医院所用之针,亦皆比头发粗不了多少,要刺入病人皮肤之针,怎会有粗针?”黛利丝问道:“你们医院之针,比头发粗不了多少的,是只用针尖一部分,还是全部都如此细小?”院长道:“自然是只用针尖一部分,后半截之玻璃管乃装药水之用,岂能只有头发粗细。”黛利丝点头道:“若是针之全部皆如头发粗细,又无玻璃管,又无稍粗之处,是否有可能装药水呢?”院长道:“我生平未见治病之针,全部皆如头发粗细者。”

黛利丝道:“今假定有此种全部皆细如头发之针,你说其中有无药水?”院长道:“那是绝不可能装药水之。”黛利丝道:“那么黄石屏所用之针便是如此,并且我亲眼见他未打针前,将那细如头发之针,一圈一圈地缠在食指上,仅留半寸多长之针尖在外,然后按定应打之处,用大拇指一下一下地往前推。那针被推得一边从食指上散落,一边刺入皮肤。”院长听了,哈哈大笑道:“这就更奇了。那针能在食指上一圈一圈地缠着,岂不是软之?”黛利丝道:“谁说不是软之。你问纯金是不是软之,又只有头发般粗细,自然是极柔软。”

院长闻言,眉头紧锁,摇了摇头,缓缓言道:“依阁下所言及针刺之处,于医学之理实难寻据。那纯金所铸之针,确难承载药液,即便欲以药液炼制,借针上药性以疗疾,亦属枉然。盖因其余金属制品,尚可经药液炼制,而纯金则极难熔炼。”

黛利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言道:“医学之理有无依据,纯金能否熔炼药液,此乃汝等医者,尤其是院长之职所当深究之事。吾只知吾腰间之赘疣,乃经黄石屏神医三针而愈,与汝当日所断截然不同。吾念汝为德国医师,又身居院长之位,为免后来同病者再受割治之苦,特来告知,赘疣之症,无需开刀,自有神速之法可内消。望汝日后勿再固守西洋未全之医术,枉自断送人命。”

言罢,黛利丝转身离去,院长面露羞惭,心中欲问黄石屏诊所所在,及其姓名如何书写,却因黛利丝步履匆匆,未及相问,只得作罢。

世事无常,恰逢黛利丝赘疣痊愈未及一年,其友雪罗亦于腰间生一赘疣,位置虽与黛利丝有所不同,然大小情形却是一般无二。雪罗有夫婿,且年纪较黛利丝为轻,对此症自是焦虑万分。闻黛利丝曾患此疾,却不知如何治愈,遂遣车接黛利丝至家中,细问诊治经过。

黛利丝自是大赞黄石屏医术之神妙,雪罗信以为真。奈何雪罗夫婿,乃上海大学化学教员,满脑子科学思维,平日对中国人之不洁、无科学常识极为鄙视,又岂会信中国有能治病之医术?见爱妻欲信黛利丝之言,连忙反对道:“汝此病若寻中国医师诊治,不如举枪自尽,尚能死个明白。寻中国医师治病,必是死得不明不白。我若不在此地,汝与黛利丝夫人去找中国医师,旁人或许不笑我无知,如今我在此,岂能眼睁睁看着汝去找中国人看病,让旁人笑我无知乎?”

雪罗闻夫婿之言,尚不觉如何,黛利丝却已怒从中来,言道:“寻中国医师治病便是无知,汝此言岂非当面辱我?我之病确为中国医师所治,汝又如何解释?”雪罗夫婿自知失言,连忙赔笑致歉。雪罗对夫婿道:“汝若不赞成我找中国医师,便需陪我至医院诊治。”

黛利丝言道:“这上海之医院,仍以我本国为最佳。我去年患此病时,经那院长诊断,非开刀不可,且开刀亦不能保证无生命危险,因此我才未敢开刀,赌气而出。”雪罗夫婿言道:“那院长乃我挚友,我深知其医术,在上海医生中已是翘楚,即便在欧美各国,似他这般者亦不多见。我即刻带汝前往,若需开刀,至少也需住院两星期。”黛利丝道:“我亦陪汝等同往,看那院长如何说,或许无需开刀也未可知。”雪罗道:“正欲邀汝同行。”

于是三人共乘车至德国医院。黛利丝始终低头,佯装不识那院长,院长亦未曾留意。雪罗解开上衣,露出赘疣予院长观之,院长诊断良久,所言与对黛利丝无异。雪罗亦问:“开刀后有无生命危险?”院长摇头道:“此处要害,患处又大,开刀后不能保证无虞,若开刀后四十八小时不发高热,方可保无事。”雪罗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言道:“有无危险,需开刀后四十八小时方知,请汝去开别人,我宁死不开。”黛利丝对雪罗笑道:“此言我非早已在家中说过?去年他便是如此对我说,否则我也不至于去找中国医师打针。”院长闻黛利丝此言,方始注意,望了黛利丝几眼,却未言语。

雪罗夫婿指着黛利丝对院长言道:“据我友黛利丝夫人所言,她去年腰间亦生一赘疣,乃由一中国医师以打针之法治愈。我非医者,不能断定打针之法是否能治此症。”院长言道:“医学之理虽无此说,然事实不可否认。黛利丝夫人去年患病时,曾来此诊视,后由那医师治愈,又来此告知。我正欲打听那医师姓名、住处,欲亲往拜访,研究一番,不料黛利丝夫人已去。”黛利丝闻言,心中一喜,言道:“正是,我有事实为证,任谁也反驳不得。”

雪罗打断黛利丝,问道:“你寻那中国医师打针时,痛是不痛?”黛利丝道:“打针时毫无痛感,较注射防疫针之苦轻得多。”雪罗望向夫婿,言道:“我决定不在此处开刀,我与黛利丝夫人同往中国医师处。”雪罗夫婿对院长道:“我始终不信无知之中国人,能有超越世界医学之法,治愈此等大症。我想请汝同往,先与那医师交涉,保证无虞,若打针时突发变故,有汝在旁,便可施行急救。”院长道:“我早已欲往,那医师已在上海开设诊所,想必无碍。我曾与中国人探讨,西医治病亦时有危险,因西洋医学发明未久,诸多疗法或未发明,或仍在研究中。各国虽有进步,然危险亦随之而生。中国医学源远流长,三四千年前便已发明,以病人为试验品之危险时期,早已过去,所留传之疗法,多安全无虞。近代中国医师,既无新发明,旧法亦多失传。”

雪罗夫婿言道:“依你所言,中国医学岂非世界上最早最全者?”院长摇头道:“此言乃一中国友人所言,我未曾深究中国医学,只觉此言亦有几分道理。”雪罗在一旁催促道:“莫要闲谈,恐错过应诊时间,今日又不能诊治了。”雪罗夫婿要院长携带药箱,以备不时之需,院长应允,更衣提箱,四人共乘车至黄石屏诊所。

此时正值午后三时,黄石屏之门诊人声鼎沸,两厢房中男女病人,座无虚席。黛利丝曾来此诊病,熟知就诊流程与候诊之处,当下代雪罗挂号,引至女宾候诊室。此时黄石屏正在男宾房中诊病,约莫半小时后,方至女宾房。黛利丝率先迎上,为雪罗引荐,黄石屏略作寒暄,言道:“吾此处治病,按挂号次序施诊,请诸位稍候,待吾为这几位看完,再为贵友诊治。”

雪罗夫婿与院长心中正欲观黄石屏治病之状,遂紧随其后,仔细观察。只见黄石屏用针,果如黛利丝所言,将金针绕于食指尖,以大拇指缓缓推入皮肤,深者五六寸,浅者亦有二三寸。西医所认为不可针刺之处,黄石屏却毫不犹豫地下针,其效之速,即便是最厉害之吗啡针,亦难及也。诊一人之病,有时不过片刻,打针之事便已毕。因此房中虽有十数病妇,不消多时便已依次诊过,诊毕即走,转瞬之间,房中仅剩雪罗等四人。

黄石屏问黛利丝:“贵友所患何症?”黛利丝助雪罗解开上衣,露出赘疣予黄石屏观之。雪罗夫婿对黄石屏言道:“我平日未曾见中国医师治病,对中国医术并无信仰,今日因黛利丝夫人引荐,方来求诊,不知黄先生对敝内之病,有无治愈之把握?”黄石屏道:“尊夫人之病,与黛利丝夫人去年所患之症,大同小异。黛利丝夫人之病,乃吾亲手治愈,此刻治尊夫人之病,约有七八成把握。”

院长插言询问道:“医治雪罗夫人之疾,亦需施以针术否?”黄石屏颔首应允。院长眉头微蹙,复又问道:“针术施行,岂无凶险之虞?”黄石屏朗声而笑:“何来凶险之说!吾于上海所治之疾,少说也有万人之上,凶险之事,未尝一遇。方才诸位亲眼目睹吾治十数人,是否安然无恙,心中自当明了。”

雪罗之夫闻言,乃道:“内子之病,恳请先生垂怜诊治,诊金之事,任凭先生开口,吾愿倾囊以付。唯愿先生能立一纸据,保证治愈且绝无风险,不知先生意下如何?”黄石屏笑答:“诊金之数,吾有定例,既不少取,也不多索。如尊夫人之症,吾自信有把握治愈,且保无虞。但若要先立字据再行诊治,此非吾之规矩。中国有古语云:‘医者信为先’,病患对医者需有全然之信,医者方能施治。若心存疑虑,医者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亦难奏效。吾之名声,便是最佳之保证。信吾,则留;不信,则去。上海名医辈出,中西医院林立,何须至此?”

院长见状,恐二人因言语不和,坏了诊治大事,连忙打圆场道:“雪罗君请求字据,并非疑心先生,实乃爱妻心切,谨慎行事罢了。先生既不便从命,那便作罢。”言罢,力劝雪罗夫妇留此诊治。雪罗本有此意,当即请黄石屏施治。黄石屏于雪罗体上连施四针,拔针之后,雪罗顿觉转身之时,腰背灵活许多。众人观那患处,原本硬胀如瘤,此刻已柔软下垂,宛若妇人乳峰。

院长欲观黄石屏所用之针,黄石屏遂取出一玻璃管装之金针示之。院长细审良久,归还于黄石屏,问道:“先生此针法,乃自创乎,抑或源自古籍,传承至今?”黄石屏笑道:“吾若有此等能耐,自创针法,那便好了。此乃四千年前黄帝所创,后人能使之不失传,已是难能可贵,何谈自创!”

正言谈间,又有病患前来求诊,黄石屏无暇多叙,雪罗一行四人只得告辞。院长于车中对雪罗之夫道:“尊夫人明日必复来此复诊,望能先至吾院一行,吾欲再观先生施治。”雪罗之夫点头应允,又问道:“依你看,他这针术,是否确有门道?”院长沉吟片刻,答道:“勿论治病之效如此神速,单凭其下针之处,吾等西医视为禁地,稍有差池,便有大祸,而他能深入五六寸,病患竟无痛感,此中奥妙,非同小可。吾行医近三十载,针术无数,吾等所用之针,皆为精钢所制,锋利无比,然有时亦难穿皮。人之肌肤,伸缩抵抗之力甚强,吾昨日细观其所用之针,既细且软,针尖并不锐利,若换吾等,即便是初生婴儿之嫩皮,亦难刺入,何况隔着厚衣?仅此一项技艺,便非易事。吾辈不可因中国下层民众无知无识,便全盘否定其学术。中国乃开化最早,进化最迟之国,故政治学术,皆以古为优,即日常所用之物,亦以古制为精。”

雪罗之夫闻此,加之亲眼目睹妻子病情好转,心中对中国人之轻视,渐渐消散。次日,复邀院长同往黄石屏诊所。院长取出印有汉字之名帖,递予黄石屏,言道:“吾虽于上海行医二十余载,然一面治病救人,一面不懈钻研医术,欲寻特效疗法,以造福苍生,非为图利。去年闻黛利丝夫人言及先生针法,心生仰慕,欲与先生结交,共探针法之秘,无奈无缘引荐,直至今日,方得借雪罗君夫妇之便,冒昧来访,望先生不弃。”言毕,躬身行礼。

黄石屏见院长态度诚挚,言辞谦逊,知其学识渊博,遂亦以诚相待,愿结友谊。院长见黄石屏于雪罗脐眼上下半寸处施针,惊得手心冒汗,问道:“此地亦可施针?”黄石屏答道:“此乃两处要穴,诸多病症,非此穴不能治。”院长又问:“吾观先生之针,长约七寸,外露不过一寸,其余六寸皆没入体内,且针尖直入,未有偏斜,此针恐已至尾椎?”黄石屏笑答:“此穴不在尾椎附近,非得由此处入针,方能抵达,故而必须如此。”院长忧道:“脐眼周遭乃大小肠盘绕之地,先生此针直抵尾椎,岂不是穿肠而过,大小肠岂不千疮百孔?”黄石屏哈哈大笑:“若真如此,病未愈而祸先至矣。”院长沉吟道:“吾亦知不应有此险,但究竟如何,方能令此针穿肠而过,而肠不伤?”黄石屏笑道:“院长乃贵国医学博士,贵国医学,闻名遐迩,岂会不解此浅显之理,莫非有意戏吾?”院长急辩道:“吾初与先生相识,诚心求教,岂敢戏言!先生此针法,吾国尚未有之,吾生平仅见先生施展,平日未曾研究,先生视为常理,吾却一时不解。”

黄石屏随即将一金针递予院长,道:“汝细观此针,便知其中奥妙。”院长接针,移至光亮处细看,与昨日所见无异。雪罗之夫,乃物理、化学学者,闻黄石屏之言,亦接过金针审视,却不得其解,低声问院长道:“你可明白了?”院长见黄石屏正忙于为旁人施针,只摇头不语。雪罗之夫又问:“你解剖经验丰富,人的大小肠,是否有可能移位,或移至脐眼之下?”院长摇头道:“此乃不可能之事。西医不敢于腹部施针,正是惧于穿破大小肠,风险太大。”雪罗之夫道:“大小肠质地柔韧,且有伸缩性,此金针极细,较西医注射之针细一倍有余,即便刺穿几个小洞,也无大碍。”院长仍摇头道:“此理不通。大小肠虽有伸缩,然内充食物残渣,壁薄且软,岂有刺破无害之理!”二人一问一答,终无解。

黄石屏诊毕众病患,走至院长身前,笑问道:“可有所悟?”院长面红耳赤道:“惭愧,惭愧!此针吾昨日已细观,今日复看,仍不得其解。”黄石屏接过金针,于指间缠绕数圈,复指针尖道:“之所以用纯金制针,且针尖不锐,正是为防刺破大小肠。此针之硬度与钝尖,即便有心刺破大小肠,亦非易事。何况大小肠圆滑柔软,针尖不锐,相遇之时,彼此相让,故能穿肠而过,直达穴道。所难者,在于施针之技,因金针柔软,肠缝曲折,若力不能直达针尖,则针必随肠缝游走,难以入穴。不入穴,则针百无一效。”院长闻言,豁然开朗,道:“原来如此。吾昨日见先生施针数十,未见一针见血,正自疑惑,不知何以能避开血管,想必也是针尖不锐之故。”黄石屏摇头笑道:“避开血管,另有玄机,与针尖利钝无关。血管不同于大小肠,此针尖虽钝,但若碰及,无不破之理,因血管不能避让。若此针连血管都无法刺破,又如何能穿皮?”院长连连点头:“确是如此,确是如此!血管壁薄,遍布全身,究竟何以能避?”

黄石屏淡然一笑,言道:“西洋医术,精研剖解之术,然于人体穴道之奥秘,却未必了如指掌。”院长闻言,摇头轻叹:“吾等西医,确重解剖,然穴道之说,闻所未闻。昔日在上海,偶有耳闻中国武林中有点穴之术,言人体藏诸多穴道,轻触即能伤人于无形,或令之昏厥,吾心存疑,未知先生所言穴道,是否与此相同?”

黄石屏答道:“吾所言穴道,既涵拳道家点穴之法,又超乎其上。拳道家点穴,不过寥寥数穴;吾之针法,则穴道繁多,更为精妙。只要认穴无误,无论何针,刺入皆不见血,若有血出,便是误刺。”院长闻此,沉吟片刻,欲再追问,忽闻门外脚步匆匆,又有病患前来。黄石屏歉然一笑:“失礼了。”随即步入厢房,继续悬壶济世。

自此一番高论,院长对黄石屏钦佩之情,如江水滔滔,不可遏止。第三日,复随雪罗而至,渴望深谈。无奈黄石屏医馆门庭若市,患者络绎不绝,院长开设医院二十余载,未见此景,深感黄石屏针法之神奇,非同凡响。雪罗之疾,不过四日,便告痊愈,其对院长言道:“黄医生诊金不过二元二角,无其他杂费,四次共计不过八元八角,如此顽疾,轻而易举,既无痛楚,又省银钱。相较之下,若住院手术,少说也得五百银元,且有性命之忧。难怪人心向之。”院长颔首,心中暗道,欲拜黄石屏为师,学习针术之心,愈发坚定。

雪罗病愈,不再来访,院长只得单独求见黄石屏。一日,趁患者稍减,院长得偿所愿。黄石屏见其诚意可嘉,邀至楼上雅座,边品烟边谈。院长迫不及待,问道:“前日穴道之言,未竟全功,便被打断,何以击中穴道,能不出血?”黄石屏笑答:“非穴道击中不出血,而是寻得不出血之处,即为穴道。”院长追问:“人身血脉交织,如何预判何地刺之无血?”黄石屏笑道:“此非易事,需勤学苦练。古人创此针法,非解剖所得,乃依据病患之症,定穴施针,法度严明,不容有失。吾辈后学,依样画葫芦,从未有误,亦未见失效。至于古人如何发明,吾虽未能全然明了,但可断言,绝非如西医般,依赖解剖死尸,生死有别,寒热殊异,解剖所得,岂能尽信?”

院长问:“不解剖,何以知之?”黄石屏笑道:“吾前已言,解剖不能定穴,穴道乃古人智慧结晶,非解剖所得。至于如何得知,此乃中华独有之法,说与尔等,恐难以置信。西洋人崇尚科学,然此事非科学所能解。”院长正色道:“吾愿闻其详,虽不解,亦信之,因吾深知先生非妄言之人。”

黄石屏点头:“信则灵。汝知中华有修道之士乎?彼等隐于山林,修身养性,不问尘事。”院长答道:“修道之士,不仅中华有之,欧洲亦然。”黄石屏诧异:“欧洲亦有修道者?愿闻其详。”院长述之,欧洲修道者居于教堂,与世隔绝,日行功课,服饰特异。黄石屏笑道:“中华修道者,与之大异。彼等修为至深,静坐时能观自身血脉流转,穴道之说,即由此而来。”

院长叹服:“此言有理。先生既言,针法含拳道点穴之术,想必精通。”黄石屏淡然:“此乃小道,何足挂齿。”院长追问:“点穴真能令人无知无觉,重伤或昏厥乎?”黄石屏答道:“然也,不仅于此,生死、哑疾、病痛,皆可由点穴控之,但此法慎重,非仁厚之人不传,仅用以制恶。”

院长心动:“先生既知穴道,必晓点穴之法。”黄石屏笑道:“不知点穴,何以言针?”院长思索片刻,恳请道:“愿先生以我为试,展示点穴之术。”黄石屏为难:“无合适之人,何以试之?”院长毅然:“吾愿为试,为学术献身,在所不辞。”黄石屏婉拒:“吾等乃友,岂能以君为试?况且点穴之苦,非常人所能忍。”院长坚持:“吾不怕苦,但求一见。”黄石屏笑道:“点穴之苦,轻者尤甚,重者无知,你确定要试?”院长坚决:“请先生赐教,无论何苦,吾皆愿受。”至于黄石屏如何应答,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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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July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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