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刑辩|曾经,我是个翻墙头的律师

学术   社会   2023-05-09 17:35   上海  


家丑不可外扬。


刚做律师那会的“糗事”,我从没讲过。


现在是毕业季,眼见着一批批“后浪”即将入坑律师行。我不妨在这里献献丑,讲讲这个真实的故事,以期在这个内卷的时代鼓舞下年轻人奋进的心。


就在这个周末的上午,我从盐城赶回律所,面试助理。刚进大门,就看到前台值班美女在煲电话粥。我猜,大概周末值班无聊,她在恋爱吧,毕竟春天来了。


结果猜错了,其实是一位情绪激动的离异女子在咨询法律问题。她说孩子判给了老公。老公带黑社会人员来打她抢走孩子。她报案,公安不管。她要请本所某位大神级的律师代理她去状告区公安局。


我们所的前台都是温良的好女子(未婚男律师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接到这样的电话,值班美女认真的倾听,劝抚良久,答应一定代为转告那位大神。


这个场景,让我想起了我刚入行时代理的一起“大案”。之所以说是“大案”,是因为这个案子让我这样一个当时刚执业不满1年的无名小卒第一次收费突破了万元大关,达到了2.5万元之巨。这可是在15年前啊,彼时上海人的平均月工资才不过区区3292元。



案子的委托人也是一位年轻的妈妈。我现在还能清晰地记起她的相貌。她带着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孩子,个子小巧,穿着拉胯,高高的颧骨两侧头发蓬乱,满脸疲倦,一副被婚姻拖垮了的样子。


她的老公倒是个成功人士,在大陆生意做的很好,在香港还有公司。但不晓得哪根筋搭错,这位男子对老婆孩子很是抠门。老公经常不在家,把她和她的孩子安置在一个破旧小区的一楼,每月仅给她微薄的生活费。


咨询时,她讲起她的老公,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寝其皮。按照她的设想,不但要离婚,而且要分割财产,包括香港公司的股份,一定要狠狠地报复下老公。事既然这么复杂的,收费自然也有了点起色。


但签合同缴费时出现了一个小插曲。那时网络支付不发达,客户缴费一般还用现金。交完费后,我请她在会客室稍等,自己去财务室开票。


开票的是位跟主任一起从国有所转出来的老大哥,平常给主任开开车,偶尔帮忙干点财务。当时,老大哥应该已经快五十了。他是所里著名的耿介之士,嗓门尤其大,走廊上经常飘荡着他的高谈阔论。而且作为土著,他说上海话,一点吴侬软语的样子都没有,相反却带着一种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磨砂纸的感觉,听起来句句扎心。


他一看我申请开2.5万的发票,立马骂了起来:册那,侬各个小案子,收宁尬噶巨,哪能勿出事嘞。


老大哥断言这一单肯定会退费,当时就把我气得鼻歪嘴斜,恨不得问候他的长辈。但现在想起来,确实,姜还是老得辣啊。


因为是入行以来的第一个“大案”,我非常认真地准备这个案子,做了蛮多调证的工作,包括去工商局调档、托人去查香港公司信息、给他家阿姨做笔录等等。


后来有一次,我联系她,让她把些证据送所里来。她说自己在家带孩子,走不开,问我能不能去她家取,顺便翻翻他老公留在家里的资料,看有啥能用得上的。我那时毫无风险意识,竟然想都没想,就去了。


那是一个阴沉的下午。她家住在老旧小区的一楼,老公房一梯四户的那种。门口是生锈的防盗门,一拉就咣咣铛铛的。屋里也是老装修,凌乱的很。后面是一个院子,杂草丛生。高高的院墙外面就是马路。


她忙着带孩子,我随便找了凳子坐下,给她说了下调证的进展,做了一份谈话笔录,开始准备翻找证据。正忙着呢,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一听,是她老公,她顿时慌了手脚。因为整个委托律师准备离婚的事,她都是瞒着她老公的。我也慌了手脚,因为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阵势。那场景,不知情的,以为是在捉奸。


她不敢开门,我无路可走,她老公在不停地拍打防盗门,门里门外就这样僵着……。


他老公是那种有歇斯底里倾向的人,很快就没了耐心,手拍变成了脚踢,伴随着啸吼怒骂。我完全相信,如果他破门而入,我可能就是血溅当场。


没有办法,走吧。前面是没路了,只能走后面。我们俩急急慌慌跑院子里,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吃力地拿来一个凳子。我靠墙站在凳子上,急忙忙,手扒墙头,引颈向上;活脱脱,一青蛙王子做单杠。律师干到这份上,不就是光屁股打幡儿——丢人丢到祖坟了么。


得亏,我那时还比较年轻,体能没问题,翻墙技术也不错,没费啥周折,就翻过了墙头,消失在了马路尽头。随着我背影一起远去的还有一路上的斑斑血点。这都是拜那墙头上的碎玻璃所赐。它们揦破了我的虎口,见证了我入行的艰辛。当我紧摁着伤口、跑进附近的药店时,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尽管我为这个案子付出了血的代价,但最后的结果却是被投诉退费。


翻墙事件发生后不久,这个案子在杨浦法院开了第一次庭。庭后,法官让我在外面等等,她要给原被告双方做做思想工作。也不知道她使用了何等话术,反正我的委托人出来后突然就跟她老公和好了。两人也不搭理我,一起下楼出门,打个出租扬长而去,抛下我一个女方代理律师独自在风中凌乱。


过了大概一周,夫妻俩和和美美地一起来所里找我主任退费,说我挑拨他们夫妻关系。后来,他们还去律所和区司法局投诉我。司法局的领导看了我的卷宗和工作记录,觉得服务并没有问题,但为息事宁人,建议退费一半。


我人生的第一个“大案”就这样落幕了。从此以后,我对处在“离婚脑”状态下的女性客户都敬而远之。


办退费手续时,老大哥得意地笑:唔港了伐,果最钞票剃把宁尬。



一贯刑辩
个案推动法治,吾道一以贯之。这里是“一贯刑辩团队”,本团队由上海德禾翰通律师事务所刑案研究院副院长杨卫华律师领衔,由多位专业刑辩律师组成,主要承办刑辩、兼及行政民事,关注社会公益,倡导法治理念。合作电话:15921026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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