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米平阶,藏族,四川康定人,祖籍四川巴塘。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曾获五省区藏族文学创作优秀奖,撰稿专题片《金秋时节》获中央电视台专题片一等奖。著有《北京藏人》《寻找朗萨雯波》《高原明珠日喀则》等。中篇小说《团年》获第三届青稞文学奖中篇小说奖。
第二乐章 日喀则:珠峰脚下的梦想
第六章 珠峰脚下的绿色梦想
珠穆朗玛峰,一张巨大而响亮的名片。在人类生存的地球上,珠峰和太平洋、撒哈拉沙漠齐名。
珠峰给人的印象一定是冰天雪地,而珠峰也正需要这样的冰天雪地,但是,有一个人,却在珠峰脚下做着绿色的梦。
定日县的扎西宗乡,珠峰脚下一个有30个行政村的乡,20世纪60年代王富洲、屈银华、贡布等老英雄首次从珠峰北坡登顶之后,这里就成为从北坡攀登珠峰的必经之路。在乡政府所在地西南方向的崇山峻岭背后,矗立着海拔8848.86米的珠峰,它时而被倏忽变幻的高原云层遮蔽,时而隐约露出难得一见的身影,而冬季,那雄伟壮丽的巨大山峰经常呈现在世人面前。
随着登山体育和旅游经济的发展,珠峰已经成为扎西宗乡乡亲们发财致富的“金饭碗”。现在,如何分配帐篷,如何安排驮牛,如何保证环境卫生,阿旺久美一点也不操心,他心里的头等大事,是如何让村里的苗木种植更上一层楼。
阿旺久美是乡政府旁边托桑林村的党支部书记,此时,他正跟村主任顿珠、副主任桑珠几个村干部一起在苗圃里商量扩大种植面积的事情。
托桑林村的苗圃现在全称叫桑定曲德育苗种植专业合作社,位于发源于珠峰的扎嘎河的漫滩地,最早滩地上只有一些野生的红柳、沙棘,到后来零星种植一些当地的苗木,到2000年,珠峰管理局投资建起了苗木基地,2014年交给了村委会管理。目前苗圃里主要种植的都是一些当地品种,竹柳、藏杨、北京杨、沙棘等,用于全县各项植树造林工作。2019年出圃了2500株北京杨,收入了35000多元,可以增加村里的一部分收入,但阿旺久美看到的远远不止这些。
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珠峰迎来了旅游和登山热,来自世界各地操着各自语言的外国登山者,来自祖国各地操着各种方言的游客,无不对珠峰顶礼膜拜,无不对这里严酷荒凉的自然环境望而生畏。
珠峰脚下也有绿地。这绿地距离珠峰不过50公里。让这一抹绿色变成绿洲,让来自地球各个角落的登山游客感受到珠峰脚下的良好生态,同时还珠峰一个原初自然的环境,这就是阿旺久美的梦想。
2018年,阿旺久美参加了县里组织的培训,到北京等地参观学习,看见祖国内地到处都覆盖着郁郁葱葱的绿色,阿旺久美想到了村里的苗圃,既然能够种植树苗,当然也能够绿化家园。回到村里,他就把过去的苗圃改成了专业合作社,除了按不同的年份出圃苗木,也进行绿化。
托桑林村村民很大一部分收入来自珠峰,每年4月初到10月底,村子里都要组织部分村民进山服务。为登山旅游服务的联合合作社,覆盖全乡20多个行政村,加上牦牛驮运合作社、环保马拉车合作社,全乡30个村子全覆盖。淡季,山脚下的村子也一样热闹非凡,家庭旅馆、甜茶馆、藏餐馆,顾客盈门。“感谢珠峰,她是我们心中的‘神山’,我们听着有关她的歌谣,喝着她的冰川水长大,现在她又给我们带来了实在的收益,我们更要好好保护她。”阿旺久美心里这样想。
阿旺久美是扎西宗乡的能人,从全乡各村协商成立联合合作社以来,他就牵头管理着全乡在珠峰大本营的58顶帐篷,每年都要在珠峰大本营待将近7个月。最初,那还是20世纪90年代吧,一些扎西宗乡的老百姓开始把可供游客住宿的帐篷和移动商铺开到了珠峰大本营前。那个时候,游客甚至可以直接步行到海拔6000多米的登山者专业营地。
那个时候,缺乏管理,纠纷不断,环境遭到破坏,珠峰脚下成了垃圾场,环境问题损害着珠峰的生存和声誉。打一场珠峰保卫战,这是全社会的共识,也是珠峰脚下人们最大的事业。2007年开始,有了全乡的协商制度,珠峰大本营也撤回到了绒布寺前的台地上,全乡每年只允许经营58顶帐篷,每年分配,集中管理。2018年,托桑林村分配到了4顶帐篷,村集体收入24万元。
珠峰大本营,现在已经回迁到了绒布寺前方圆不足2平方公里海拔5150米的台地上。每年的登山季和旅游季,这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在58顶帐篷和绒布寺的旅馆进进出出的人们,带着各自不同的背景,怀揣着一个共同的愿望,多则三四天,少则一晚上,枕着山风,伴着星月,演绎着形形色色的故事。这里完全是一个小世界,社会构成的复杂程度甚至超过某些城市。
为了更好地管理这个小世界,乡党委成立了珠峰大本营临时党支部,阿旺久美是临时党支部的书记,临时党支部有14至16名党员(因为进山的人员时有调整),这些党员组成志愿服务队,对进山的人员进行登记,提醒那些不顾安全逞强好胜者不要到危险的地方,帮助解决伤病、缺氧、酒后拉扯等问题。一天晚上,大本营狂风大作,许多游客的衣物被狂风刮起四下散落,接着下起了大雨,许多帐篷进水,那天晚上志愿服务队队员几乎一夜没有合眼,直到把所有游客的东西全部找齐。
在海拔超过5000米的地方,有的人会失去常态。一天晚上,一对夫妻突然在帐篷里争执起来,继而大打出手,周边的旅客都束手无策,经过阿旺久美等人的耐心劝慰,辅以吸氧、喝葡萄糖,他们的情绪渐渐平复,清醒过来之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然,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带来的更多的是新的观念、乐观的态度、良好的环保意识……这些对珠峰脚下的农牧民都有深刻的影响,阿旺久美也在这样的磨炼中越发干练了。
除了管理联合合作社珠峰大本营的58顶帐篷,阿旺久美还负责村里的苗木合作社。如今,托桑林村又成立了环保合作社和食用油生产合作社,阿旺久美忙活的事情还真是不少。眼下,他们几个村干部在苗圃里商量的方案有了眉目:除了目前的1500亩苗木,从2020年开春起,往东北面的漫滩地发展,除了种植苗木也种植绿化树,争取几年内再扩大1500亩,让全村都绿起来。
2019年,除了卖北京杨收入35000多元,3月植树造林时卖出去的其他树苗加起来收入有12万多元,全村人均也有3000多元的收入。负责浇水的几个贫困户和老弱妇女,每天都在浇水,也计算了工资;刚刚成立的食用油生产合作社,每天都在生产,解决了3个人的工作,榨出来的油全部卖给了乡里的食堂、学校和寺院,已经签订了3年的销售合同,年初种下的几十亩油菜籽一点也没有剩下。
2018年,珠峰管理局出台了一条公告: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进入珠穆朗玛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绒布寺以上核心区域旅游。一时间,“珠峰大本营将无限期关闭”的消息在网上广为流传,珠峰大本营真的要无限期关闭吗?登山爱好者还能再追寻梦想攀登世界第一高峰吗?游客还能去珠峰大本营远眺珠峰打卡拍照吗?对珠峰并不了解的人忧心忡忡。
公告里所说的“珠峰大本营”,是登山者攀登珠峰的第一站,之前也是游客观看珠峰的一个地标,位于海拔5200米的地方,与珠峰峰顶的直线距离约19公里。在靠近珠峰大本营的地方,还提供游客住宿。不能进入核心区域旅游,说的是游客不能再进入珠峰大本营了。其实,从珠峰大本营到绒布寺,下撤距离只有2公里左右,这个距离对于游客观赏雄伟的珠峰没有任何影响。在绒布寺附近,还有几个非常理想的观景点。
利用珠峰大本营回迁的机会,按照乡里的部署,阿旺久美带领大家开始了整治环境卫生的工程,成立生态合作社,生态补贴用于生态岗位;把牦牛运输的分红用于生态合作社建立环保银行,购买了食用油、厨房用品、洗衣粉、挂面等,鼓励大家用捡来的垃圾兑换积分然后换这些东西;牦牛运输队从5200米到6500米,运进去多少东西,就要运出来多少垃圾。2020年,珠峰脚下的环境卫生有了非常大的改观。
珠峰,世界第一高峰,是许多登山者心中的圣地。如果成功登顶,更是一个了不起的殊荣。更多的游客是抱着一睹珠峰雄姿的心愿,千里万里跋涉而来的,他们的心情,一点不比那些登山者的朝圣逊色。给大家一个美好的环境,让大家不虚此行,是阿旺久美最希望做到的。每年入冬,珠峰常常可以一览无余,许多游客到了这里,惊叹之后就是遗憾,遗憾没有更多的服务项目和更好的旅游产品。
在珠峰脚下长大的阿旺久美知道,珠峰一年四季,每时每刻,都有不一样的美,都有不一样的风姿,但是,她最美的时候,正是她欲露未露的时候。神秘,才是珠峰最美之所在。由此阿旺久美想到,在未来几年,他要向有关部门建议,把珠峰大本营再下移到现在环保车场的位置甚至更下面一点,建设旅游设施、环保设施、抗高反设施都更加完备的游客基地,从基地到绒布寺一带开通即上即走的环保车,让越来越多到珠峰的游客,既保持对珠峰的神秘感,又体验到更好的旅游服务。到那时候,乡亲们拥有的,就不仅仅是58顶帐篷了。
新的游客基地会吸引和接待更多的游客,家庭旅馆、茶馆等不用说了,就是村里的苗圃,也能开发度假村,让游客在珠峰脚下享受绿色服务。最重要的是,这样就会还珠峰一个神秘宁静的本来面目,就像第一位登顶珠峰的女性、日本女登山家田部井淳子去世前留下的那句话:请让珠穆朗玛峰清静些。
托桑林村“两委”是扎西宗乡30个行政村里的先进,全村19名党员在阿旺久美的带领下,让全村完全摘掉了贫困的帽子。如今,阿旺久美想的是,如果游客基地真正建立起来,珠峰又回到了过去神秘宁静的时候,他一定要在3000亩的绿地里大力发展林下产业,让珠峰脚下的子民吃上绿色饭。
第三乐章 阿里:高原新牧歌
第二章 理发书记
森布村的第一书记黄小龙,这几天既兴奋又紧张。1500公里以外的拉萨,西藏广播电视台《驻村夜话》栏目,邀请他去做一期节目。黄小龙兴奋的是,这么多年过去,单位的驻村工作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作为驻村第一书记,他2020年初才刚到森布村,严格来讲,并不能代表驻村工作的全部,所以他心里又有点紧张。
森布村位于阿里地区革吉县的西南部,平均海拔超过4700米,是一个纯牧业村,草场面积380万亩,区域面积广大,生态环境脆弱,牧民群众居住分散,相距遥远,全村280多户近千人,其中建档立卡户110户360人,贫困面大,贫困程度深,村民受教育程度偏低,曾经是西藏的深度贫困村之一。在黄小龙驻村之前,中国工商银行西藏分行已经派出过22批次55人次参加驻村工作,驻村的地点最早在扎达县,2013年底调整到了革吉县森布村,那时候的森布村,经济结构单一,全村的年人均收入不足2000元,脱贫攻坚成本高,难度大,经过几年驻村工作队与森布村干部群众的共同努力,2019年底,森布村贫困户人数已降为零,顺利实现整村脱贫摘帽。
这么多年,一批又一批驻村战友扎根阿里基层一线,办实事、解难事,拔穷根、摘穷帽,助力脱贫攻坚,做增收的领路人。黄小龙知道,在他之前,驻村战友们做了大量工作,面对这样一个难啃的硬骨头,是什么原因致贫,当地可以发展什么样的产业,又有哪些相匹配的优惠政策,这些都需要深入了解,精准施策。驻村工作队走村入户、现场勘查、查阅资料,针对森布村经济结构单一、发展思路不清等问题,广泛征求村干部和村民代表意见,制定了切合实际的《革吉县森布村精准扶贫实施方案》《森布村集体发展规划》《森布村产业三年发展规划》《森布村去懒树勤制度》等文件,给森布村未来的发展规划蓝图。
一直以来,当地群众依靠传统粗放型养殖模式,收入不稳定,劳动力无法转移。往年还经营着一家年收入有40万元的砂石场,但因2018年环评不达标停产,影响了村里的集体收入,也使原来在砂石场打工和出租运输车辆的一些群众失去了重要收入来源。工作队发现,基于现有资源,“牧业改革”是关键突破口,要从粗放型向集约型转变。
在推进牧业改革中,有村民不理解,工作队就一遍遍讲解改革的好处;村民遇到具体困难,工作队就一次次拿出解决方案。通过鼓励联户放牧,工作队成功将48户无畜户的草场经营性流转,将剩余劳动力劳务输出,建立了养殖合作社,集中对牲畜“托管代养”,家里没有劳动力的贫困户可入股分红。
2019年,工作队将精力投入产业化人工种草建设项目运营上,全村204人参与了进来,共带动56名贫困户就业增收。村民桑嘎将自家草场经营性流转,自己主动参加县人社局组织的驾驶员培训,考取了驾照。现在,桑嘎在县城周边新建公路工地开洒水车,每月收入有8000元,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他经常自豪地跟别人说:“看我买的新家具,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并不比拉萨人差。”
黄小龙要讲的事情可不少,驻村快十个月了,他感到,除了派出单位的大力支持和乡亲们日益高涨的生产热情,加强党建工作才是事业发展的根本。这些年,工作队加强党员教育培训,积极培养党员骨干力量,由村“两委”帮扶贫困党员,每名富裕党员帮扶2到3名贫困户,其他党员根据能力定点帮助贫困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无力出个好主意”。村“两委”成员白马,是个劳动能手,家里养了400多只羊100多头牦牛,每年牛羊出奶、卖羊毛羊绒的收入超过10万元,是远近闻名的养畜专业大户。白马自己富了不忘乡亲,困难的人家,他给提供小羊小牛,有资金的人家,他手把手教如何建养殖场,如何预防疾病,如何选购种羊,如何把握市场行情。在他的带动下,大家尝到了科学养殖的甜头,生羊产业得以迅速扩大,养羊专业户增加了好几户,带动了全村的经济效益。这样的事例还很多,全村52名党员对建档立卡贫困户进行结对帮扶,讲惠民政策,鼓励大家外出务工增加收入,群众的思想观念逐渐从“要我富”变成“我要富”,人人有事做、天天有收入的局面正在形成,想到这些,黄小龙心里就有了底气。
李承阳驻村快2年了,村里100多户建档立卡贫困户,哪一户哪一人的情况,他都了然于心。2019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最低气温达到了零下37℃,有一天,离村委会将近100公里的三组打电话过来,说有危急病人需要抢救。李承阳带着工作队的车辆前往,在回来的路上,车辆陷车,车上有病号,车外是寒冷的冬夜,不时传来阵阵狼嚎,手机也没有信号,等下去大家都死路一条。李承阳和驻村队友不顾生命危险,走路近半个小时到附近的山坡找到了信号,等来了救援的车辆。那个时候,他浑身都冻得麻木了,只能用双手捧着电话,不然拿不住。这以后,单位专门给驻村工作队配备了卫星电话,因为这样的应急情况,包括救灾,每年都不少。
也是在2019年冬天,低温导致河流结冰很厚,牲畜饮水困难,驻村工作队多次赶赴受灾地点,了解受灾情况,带着铁锹、十字镐等工具,帮助受灾群众凿冰取水,保证牲畜能够正常饮水。说起这些年的工作,太辛苦了,但辛苦之外,工作能够得到乡亲们的认可,是最大的安慰。
在村干部多吉曲旦的印象里,这些年,村里来了好几十名驻村干部。尽管有些人的名字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村里处处都是他们做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事情:第一年,村里加宽了道路;第二年,完成了土地整治的项目;第三年,村居环境更加优美了……此外,驻村工作队还建立了贫困学生结对帮扶机制,动员所有人参加新型农村合作医疗保险,积极协调投入资金修建高标准村级医务室,让群众在家门口就医看病……点点滴滴的小事改变着森布村,也温暖着乡亲们。慢慢地,大家越来越信任和喜爱这支队伍,谁家煮了肉、挤了奶,都不忘给队员们捎上一份。队员们也和乡亲们融在了一起。现在,李承阳学会了几句藏语,通过手势,基本能够听懂乡亲们表达的意思,“突几其”(谢谢)、“秀巴德勒”(早上好),略显生硬的发音却让村民心里涌动着一股暖流。
二组的建档立卡户嘎儿一家是李承阳一直关注的。嘎儿全家原来除了一些政策性收入外,基本依赖家里的几十只绵羊,自家草场面积小,资金也缺乏,很难添置更多的牲畜扩大牧业生产,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李承阳得知他家的情况后,专门帮他出主意、理思路、算收入、分析对策,动员他将草场经营性流转,牲畜托人代管代养,引导他通过外出务工寻找新出路。
但嘎儿担心自身文化水平低,语言不通,生活不习惯,不愿外出务工。李承阳又发动本村外出务工人员,一起上门给他现身说法,鼓劲打气。后来,在驻村工作队的帮助下,嘎儿到狮泉河镇焦炭公司打工,每月收入近4000元,他还常常利用打工间隙返回革吉县,投入人工种草、公路维修工地劳动,增加收入,同时说服鼓励妻子玉珍在革吉县开了一家茶馆。
2019年,嘎儿全家收入近8万元,成为森布村劳动致富的领头羊。像嘎儿这样勤劳奋进、主动脱贫的事例在森布村还有很多。李承阳算了算,2019年以来,森布村光转移就业就有86人,其中就近就地转移45人,外出务工41人,平均月收入都在3500元左右,为森布村2019年顺利实现整村脱贫奠定了坚实基础。
“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面对脱贫攻坚的艰巨任务,李承阳和驻村队员们走村入户,挨家挨户“走亲戚”,详细了解每户的产业发展情况,收集关于脱贫攻坚工作的好建议、需要帮扶的好项目,在“精”和“准”上下足了功夫。
石确一家原来居住在离县城140多公里的高寒草场,2017年享受到易地扶贫搬迁的好政策,一家人搬迁到县城的康乐新区。石确家世代以放牧为生,没有任何技能,到了新的环境后,一直无法融入,生计也成了困难。
驻村工作队了解到石确的困难,建议他参加县人社局组织的驾驶员培训。石确在培训班考取了驾照后,贷款购买了拖拉机,到地区砖场从事搬运工作,妻子也和他一起干活,他们每人每月可以拿到3000元的工资。石确一家既实现了“挪穷窝”,也通过稳定就业实现了“拔穷根”。
春节、藏历年、国庆节这些重要节日,李承阳和驻村队员们都要开展访贫问老献爱心活动,对孤寡老人、困难老党员进行走访慰问。真正把实事办到群众的心坎上,赢得群众一个个点赞,李承阳心里有万千感慨:都说群众工作不好做,但只要心里始终揣着群众,带着感情走到群众中,群众就会把你当成自己人。现在,群众都把队员们叫作“玛格巴”(女婿)。
在黄小龙、李承阳他们的工作计划里,2020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首先是设计好了的森布村生活服务中心项目,这是2019年单位向村里捐赠的100万元用于集体产业发展的资金,经过前期的认真调研,根据革吉县干燥、寒冷的特点,准备建设一个涵盖洗衣、洗浴、村民取水、小卖部、水吧、儿童乐园、野生动物饮水等功能的洗浴中心,做一个大水箱自制自来水,以环保新型燃料锅炉做能源。因为村委会靠近县城,洗浴中心不仅能为村委会周边的村民提供价格相对低廉的服务,也能吸引县里面的干部群众前来消费,每年预计为村民创造利润12万元。在革吉寒冷的冬天,这样一个温暖的去处,不仅能为森布村带来收入,也能够改变村民的卫生习惯,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同时也为革吉县的群众提供了便利。更让人感动的是,在这个设计里,还专门为周边的野生动物提供了饮水方便。这个项目,应该在2020年冬天来临之前就实施完成了。
前不久,为了提高村“两委”的工作效率和水平,黄小龙给村干部、大学生村官、乡村振兴专干等人专门进行了公务礼仪培训。现在,大家在日常的待人接物中都有了比较规范的礼仪,村委会的面貌有了可喜的变化。因为经常接到远离村委会的村民小组的救急电话,路途遥远艰险,工作队想到了进行急救知识培训,简单的心肺复苏、食物卡噎急救等,培训所用的设备都已到位,就等着冬天人员集中的时候进行培训。还有村里的青少年足球队,集中的这一批热爱足球的中小学生,假期里已掌握了足球的正确技能,下一步就是更规范的训练。不过,因为海拔高,训练的强度也不能太大。训练之后洗澡、看电影,在寓教于乐中也培养了孩子们良好的生活习惯。
去拉萨参加《驻村夜话》节目之前,黄小龙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在“第一书记理发日”给大家免费理发,这项工作已经坚持很久了,不仅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村里理发贵、理发难、留辫子等实际问题,也加深了驻村工作队跟村民的感情,村民都亲切地称黄小龙是“理发书记”。
第四乐章 噶尔:县域新模式
第五章 燕子山下逛新城
在噶尔县的地理标志燕子山下,有一座规划整齐的新兴小镇,它就是阿里地区迄今为止最大的一个易地搬迁村居康乐新居。康乐新居于2016年7月开始建设,2017年12月第一批居民入住,2018年七八月全部完工,现在已经全部完成搬迁入住。714套统一规划、独栋独院的两层新房,“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国家统一配备了基本的家具和电器,搬迁的牧民群众只需带上各自的生活必需品就可以入住。
特殊的地理环境,是西藏许多地区致贫的主要原因。极高海拔、大雪封山、土地贫瘠……一些地方几乎与世隔绝,“一方水土养不了一方人”,维护群众日常生活的成本极高,阿里地区又是西藏高原的高原,世界屋脊的屋脊,西藏脱贫攻坚碰到的所有问题,阿里地区都存在,而且更严重,这使得这里的牧民群众在脱贫路上步履维艰。
阿里地区的各级政府深深知道,只有啃下易地扶贫搬迁的硬骨头,才有脱贫奔小康的好盼头。
康乐新居吸纳了阿里地区除了海拔较低的普兰县、扎达县之外其他5个县易地搬迁户,那些地方平均海拔超过4800米,有的在5000米以上,一年只有两个季节,那就是冬季和“大约在冬季”,他们离开不适宜人类居住的“生命禁区”,住进了新家园,开启了新生活。
“十三五”规划实施期间,西藏计划对26.6万建档立卡贫困人口实施易地扶贫搬迁。现在,西藏易地搬迁的计划也已经完成了95%以上。
从“怎么样实现搬”到“搬完以后怎么办”,这是一个系统性的问题,这个问题如果解决不好,精准脱贫的效果将大打折扣。虽然是不宜居住之地,但中国老百姓自古以来的故土难离观念,对城市生活的陌生,对未知前景的不安,都让初期的动员工作困难重重。更要紧的是,搬迁以后,过往的生产生活方式完全改变,过去只要藏袍里揣上干肉和糌粑,无论是放牧还是走家串户,心里都是踏踏实实的,而搬进城市之后,不要说出门走走,就是坐在家里,要用电,要用气,要用水,上个厕所一冲水,也看见水表滴溜溜转,那些都是钱哪。如何让搬进城市的贫困群众实现“搬得出、住得下、有事干、可发展”的目标,对广大扶贫干部以及他们扶贫的对象而言都是严峻的考验。我早就耳闻噶尔县的康乐新居做得好,但真要去采写,又有些为难了。
康乐新居就在噶尔县城,驱车不用10分钟,前前后后不知有多少人去采写过,里里外外应该挖了个底儿掉,要想看到些新东西,恐怕不太容易。思前想后,我们婉言谢绝了当地领导的陪同,嘴里说“随便转转”,一行人悄悄溜了过去,虽然显得有些随意,却希望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第一站到达康乐新居的商业广场,宽大的圆形十字路口,临街四面弧形的两层建筑都是用于商业发展的店铺,形状独特的噶尔县标志燕尾山就在眼前,在蓝天的映衬下格外醒目。“民族团结一家亲,同心共筑中国梦”的巨大标语下,超市、宽带服务站、藏餐、旅社、茶馆、烧烤店、洗浴中心,林林总总,已经初具规模,其中最为醒目的,是康乐新居4个党支部开的茶馆,有别样的味道。
时间尚早,我们挑选一家茶馆坐下,经营茶馆的是来自改则县物玛乡的两姐妹。改则县的搬迁户在康乐新居中数量最多,有250多户。我们点了茶馆的早餐标配:一壶奶茶、一碗藏面、一个肉饼外加一小碟酸萝卜丝,浇上些辣椒油,完全不比拉萨差。同行的罗布是拉萨人,对拉萨甜茶馆的藏面有近乎执拗的认知,认为除了拉萨有名的几家茶馆,别的地方的甜茶和藏面都无法下咽,可能是此行离家时间长的缘故吧,喝了两口热乎乎的奶茶,他不禁感慨起来:“真有点拉萨茶馆的感觉呀。”
我打趣道:“是不是缺一点三聚氰胺的味道?这里的奶茶可是纯正的牦牛奶。”
罗布说:“拉萨茶馆现在也是纯正牦牛奶哦。”
这倒是,拉萨的净土产业也是以“公司+基地+农户”的模式开展精准扶贫,牦牛奶的产量比过去增长不少,甜茶馆很多都改用牦牛奶了。
喝着甜茶,我们了解到,姐妹两个有各自的家庭,因为孩子小负担重,居委会让她们负责茶馆经营,同时可以照看小孩,如果经营得好超额完成任务,还有一定的奖励。姐妹俩积极性很高,茶馆也窗明几净,客人不少。
喝完茶,按照之前的设想,我们信步往小区院子走去。在康乐新居大门外摆着一溜地摊,有卖服装的、卖首饰的,更多的是卖一些日用品,问一问得知,他们都是康乐新居的居民,从批发店批发了这些小商品,中午以后摆个摊子,挣点小钱。这也应该算是地摊经济吧。看见绝大部分的买主和卖主都戴着口罩,搞得我们几个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拿出口罩戴上,往小区院子里去。
未进大门,已被门口的保安拦住。保安见是几个不认识的面孔,立马警惕起来,问是干什么的,找哪个人。幸亏我们来的时候问清楚了居委会书记的电话,赶忙掏出来递上去,要知道,除了疫情的防控,这里还是边境地区,安全马虎不得。接到电话,那位叫次仁玉珍的干练女士小跑着过来,想必之前接到了县里的通知。
相互介绍完毕,次仁玉珍书记问我们想了解些什么情况,我说,先随便走走吧。
到一个地方,如果直接进会议室听情况介绍,或者跟着去几个家庭看看,固然很直接,但因为缺少铺垫,不免浮皮潦草,先到处转转,一来可以跟次仁玉珍书记增进些了解,二来更有直观的感受,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们就这样在康乐新居的街道上随意走着,街道上人不多,倒是有十来个不到上学年龄的孩子在小广场上嬉戏打闹,骑车的,踢球的,穿着新潮整洁。
“他们不上幼儿园吗?”罗布问次仁玉珍。
“今天是星期天,领导。”次仁玉珍这么说。我们想起来了,出差在外,很容易忘记上班时间,也就经常占用当地同志的休息时间。我向次仁玉珍表示歉意,她说,除了休假,他们这里基本是没有周末的。
“你今年休假没有?”我问。
“今年肯定休不成了,上半年疫情,下半年脱贫攻坚大检查,居委会这样那样的事情,忙不完。”次仁玉珍淡淡地说道。
来之前我们了解到,玉珍书记2017年5月就到新区工作了,那时候第一批搬迁户还没有进来,次仁玉珍先担任居委会第一书记,现在是党总支书记,改选刚刚完成,各种交接的工作还很多。
新的建筑是一栋栋两户相连的二层小楼,建筑风格又跟我在典角村所见不同。次仁玉珍介绍,这些建筑有的是普兰民居风格,有的是扎达民居风格,房屋有120平方米、125平方米、150平方米等几种规格。这些藏式风格的小楼,跟周边的环境配合,营造出一种十分和谐的气氛。而每家每户楼顶上飘扬着鲜艳的五星红旗,在蓝天白云下,更显得鲜艳夺目。
我们边走边看边聊,这个过程中,次仁玉珍不断接电话,一会儿是日喀则话,一会儿是阿里东部方言,一会儿是阿里西部方言,内容大都是日常生活的琐碎小事。次仁玉珍在电话里或者直接答复,或者告诉对方等一等,有的就转到其他电话上。我们惊奇于她语言转换之间的流畅,更惊奇于她处理这些事情的熟练得体。在这期间,也有几个人跟在我们身后,询问后才知道是要等着她签字的。
“玉珍书记,你先去处理公务,我们转完之后再到办公室去找你。”我提议说。
玉珍书记没有推辞,看得出她是事务缠身,我们也各得其便。不过她还是派了一个工作人员给我们带路,这样至少有个方向。
康乐新居的居民来自阿里地区5个县30个村(居),虽然都是牧区,但自然条件、生活习俗也有许多不同。为了让他们尽快适应新的生活,居委会安排他们“插花式”居住,就是来自不同地方居民的住房相嵌,这样可以使他们尽快摆脱小圈子意识,有效融入大家庭。听到这个介绍,我倒是觉得很新鲜,就走进了开着门的一家院子。
户主来自革吉县亚热乡强玛村,52岁,身体不是太好,我们进去的时候,暖廊里围着一圈人,是老家到噶尔县来走动的亲戚,因为人多,都席地而坐,看见我们进去,他们连忙起身退到客厅里面。
十来平方米的暖廊打扫得很干净,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康乐新居的全景照片。这张航拍照片上,康乐新居全貌历历在目:呈规则圆形的商业广场,中间是两条交叉的宽敞街道,两条街道分隔出四个大致相当的区域,就是康乐新居的四个居委会。714户住户的房屋整齐分布,醒目的绿色点缀其间,居委会、幼儿园等一应俱全,而燕尾山就像康乐新居巨大的靠山,为新居里的人们遮风挡雨。
户主让我们在暖廊的沙发坐下,端来热腾腾的酥油茶,虽然刚刚才一壶甜茶下肚,我们还是象征性地抿上几口,女主人在一旁站着,不断地续茶。她平常在附近的停车场收费,每月有2000多元的收入,今天家里来客人没去上班。家里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县里当保安,儿媳妇在居委会的服装厂上班,已经分家单过,孙女由户主两口子带着,小儿子在工地打小工。在我们交谈时,那些老家来的人都笑盈盈地挤在周边。我问户主对现在的生活满意不满意,没等户主回答,旁边有人插嘴道:“他要是不满意,我们愿意跟他家对换。”说得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
我想,不用再问,从他们开心的笑颜上就可以感受到他们的满意度和幸福感。为了不打搅他们的亲友相聚,我们挥手告别,临了居然忘记问户主尊姓大名,不过我想,他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康乐新居居民的一个代表。他们强玛村一共搬来14户。
习近平总书记讲,党中央的政策好不好,要看老百姓是笑还是哭。这句质朴的话,真是比所有的比喻和描绘都更能切中要害。
(节选自报告文学《幸福的旋律——西藏脱贫交响曲》,广东经济出版社,责任编辑 张晓兰 邹崝华 赵娜 陈潇 王春蕊)
(刊于《民族文学》汉文版2024年第11期)
本刊责任编辑 张金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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