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汉立,苗族,已发表文学作品近600篇,出版5部文学作品集。
转兵福地
◎杨汉立(苗族)
在通道寻找前行的脚步
通道是转兵福地,进入通道,我不由得神情肃然。
通道转兵纪念馆矗立在一个小高台上,守望着日益繁荣的小城县溪和滔滔北去的渠水。千年恭城书院与现代中国革命重大历史重叠在一起,使县溪这座侗族古城熠熠生辉。全国各地的人们来到纪念馆,回顾光辉历史,汲取精神营养。
1934年,中央红军遭受湘江战役重大损失后,何去何从决定着中国革命的生死存亡。毛泽东同志据理力争,找准了走向希望的“通道”,转兵贵州,跳出重围。所以说,通道转兵是实现红军长征伟大转折的开端。
走进纪念馆,那些实物展品、历史图片和讲解文字,让我深刻领悟到追求真理的信念、艰难抉择的揪心、及时西进的果敢、舍命激战的英勇和倾心为民的高尚。经历枪林弹雨的红军战士,因失火烧掉民房而被处决;为答谢疗伤救命的侗民而编织一担皮篾箩后,勇追部队的红军阿哥;红军缺粮,宰杀了侗家肥猪,留下一个猪头,猪嘴里吐出一堆铜钱……这里不光有一次伟大的抉择,还有一串军民一家亲的动人故事。一路看下来,我脚步沉重却坚定,一种力量不断升腾。
瞻仰通道转兵会议旧址恭城书院,我的脚步极为轻缓,生怕踩碎了这份宁静。这座全国保存最完整、体量最大的侗族古书院古学馆,为全杉木结构,粗壮的柱料、宽厚的枋片与纹理清晰的板壁,仿佛告诉我们经历了风风雨雨却坚强不屈的意志,也宣示着再过千年也不会倒下的决心。毛泽东等伟人的身影犹如影视再现,声音仍如洪钟大吕击落尘埃,侗乡孩童的琅琅书声也绕梁不散。
站在恭城书院门口,眺望远方,见青山黛绿、城镇崭新,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我在想:在新时代,中国转运福地通道又以怎样的华丽“转兵”,以怎样的新面貌展现于世人面前呢?
这个与黔桂交界的山区县,素有“南楚极地,百越襟喉”之称,主要有侗、汉、苗、瑶等14个兄弟民族,其中侗族占总人口的78.3%。民族文化古老而独特,少数民族风情浓郁,随处可见鼓楼、风雨桥、侗族大歌、芦笙舞、哆耶、合拢宴等不一样的景象。
转兵纪念馆所在的县溪镇,整洁漂亮的街道上车来车往,人们十分安逸,大大小小的商铺彰显着现代气息。县溪镇除了厚重的红色文化外,传统文化和民族文化也很深厚,集镇周边村落仍然保持着苗侗传统面貌,原生态的苗侗文化让人入迷。我很认同这种既保持传统村落又接受现代文明的做法,这应当是与时俱进的,符合文化自信,也符合人民利益。
在即将离开转兵纪念馆时,我再次向毛主席等伟人的雕像深深鞠躬,心里默念道:伟人们英明的“通道转兵”,在新的时代再一次赋予新的意义,他们在天之灵也能见证转兵福地的华丽“转运”。
县溪地处湘西南边陲,这里山高路远,偏远山区怎么走出自己的产业发展道路呢?他们发挥红色文化、山区地理和传统产业优势,走出一条文旅融合+特色农业发展之路。通过努力,通道转兵纪念馆入列“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全省党性教育基地”“省级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基地”,兵书阁红色文化体验园入列“大湘西精品旅游线路”。他们借助红色文化资源,成功举办“红色文化节”、2020红色旅游博览会、“重走长征路、奋进新时代”等系列活动,通道转兵红色文化研学中心也在开工建设。
在笔会安排之外,我另外看了兵书阁、红色占字、书香大塘、进士多星、状元坪朝、锅冲苗寨、杆子溪村杜鹃草堂这些红色和古色景点,看到他们挖掘传统文化使旅游业萌发出的勃勃生机。此外,我还到县溪镇多星村调研。村支书带我们一行人进入一片玉米田,迅捷下田掰下一些玉米,让我们生吃。我们齐声发出疑惑:“玉米可以生吃?”他示范着啃吃一棒刚采下的玉米,说:“这是牛奶水果玉米,可以生吃,可以熟吃,但生吃更甜。”我们也就毫无顾忌地啃食起来,果然又嫩又甜又香,很是爽口。世间有这样好的玉米,通道成功引进了这样奇特的玉米,这真是开了眼界,饱了口福。
笔会期间的一个晚上,县长处理了一些事务后,虽然时间不是很早了,但仍然陪我看县城沿河夜景。小河如龙,舞过县城。两岸灯光宛若星汉,映于水中,河面色彩浮动,真是比仙境更美。我惊异于大山里的小县城有如此美景,县长仿佛看出了我的内心疑虑,说:“侗族是一个月光民族,夜生活很丰富,也喜欢有光的夜晚,我们打造这样的夜景正是要满足侗乡群众的需求。”
我们沿河面之侧的游步道行走。宽阔的游步道上行人熙熙攘攘,他们悠闲漫步,亲切轻语,使夜晚显得更加温馨迷人。河风徐来,拂去夏热,令人身心清爽。我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们的沿河游步道是别的地方的两倍宽?”县长笑道:“我们的县城被四周的高山挤压,地盘狭小,没有多少公共休闲空间。为此,我们加宽设计建设了河面游步道,使之成为休闲空间。”这真是一个不错的创造。
县长还介绍说,通道近年建设绿色生态乡村,除文旅主导产业,药材、茶叶等特色产品也很受市场青睐。
夜渐深,但他精神仍很足,目光向着远方,脚步沉稳,步声铿锵,让人分明感受到一种坚毅前行的力量。
小水不小
狼牙山有五壮士的故事,通道小水村大坡界有八壮士的故事。
1934年9月15日下午,红18师进入通道小水。国民党军队一部分尾追红军不放,一部分在前面占领小水大坡界主峰埋伏,准备阻击红军。大坡界地势险要,山林密集,便于隐蔽。由于敌军占据有利地形,红军不知有埋伏,行至小水大坡界峡谷时,突遭敌军袭击,被截为两段,情况十分危急。红军迅速作出反应,命令一个排30余人担任掩护,抢占大坡界另一高地,既压制阻击之敌,又还击进攻之敌。掩护战斗打得异常激烈,苦战3个多小时,死守阵地,红军主力得以突围。但担任掩护任务的红军战士只剩下8名,他们坚持到主力走远脱离危险时,已经打光弹药。他们砸烂枪支,毅然集体纵身跳下50多米高的悬崖,6名战士当场壮烈牺牲,另外2名战士身负重伤,被俘后宁死不屈,英勇就义。小水突围战结束后,当地百姓收拢红军尸骨合葬在一起。
哪条命不是命?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想想都为之心痛。这些年轻的战士,没有选择退缩,没有选择逃走,没有选择投降,他们选择了为劳苦大众顽强拼斗。他们之中有太多的人没有等到光明的到来,但他们坚信光明一定能够到来。我们今天享受的每一丝光明,都含有他们内心的光,都闪着他们汗和血的光亮。
我们怀着十分敬仰之心,仰望红军八壮士跳崖之处,那十四五层楼高的悬崖,一般人站到崖顶都会眩晕,连朝下看一眼也不敢,这些战士该有何等的勇气才敢跳下?悬崖昂首挺胸,仿佛保持了红军战士昂扬的姿势;崖壁光溜溜的,像青黑色的脸,十分肃穆,让人不自觉地紧张,谁也不敢高声语。这时天降大雨,敲击在我们身上。我们一队人正在沿着田埂行往悬崖下的合葬墓,当同行者停下脚步找伞打伞时,诗人王久辛先生快步向前,迎着大雨迈上石阶,面对红军合葬墓合掌作揖祭拜。等雨势减少,我们一起,心情十分沉重地在八壮士合葬墓前默哀,鞠躬祭拜。
因为突遇大雨,我们没能去看红军战壕、小水突围战指挥所和小水突围战纪念碑。我心里很是惭愧,只因一场雨,就没有去看小水战斗遗址,而红军当年遭到的是枪林弹雨,是前有围堵后有追兵,是殒命的悬崖。我久久望着大坡界,心在瞻仰这座山坡。那上面的小竹子密密麻麻、郁郁葱葱,在风中起伏如浪,好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那些马尾松高耸入云,不畏烈日和风霜雨雪,仿佛坚韧不拔、英姿飒爽的红军战士在守望着小水。
红军精神确实一直得到传承。
1992年,通道县相关负责人到北京拜访曾任红六军团长的萧克将军。听说修建小水纪念碑,萧克激动地说:“小水吧,是通道的小水吧!”随即,他提笔写下“红军精神永存”六个大字。
雨未停,我们来到小水红色文旅中心听取村里的情况介绍、观看小水红色文旅宣传片。据此我们得知,为保护好小水战役纪念碑等红色遗迹,小水村把大坡界的山林划为村公益林,封山育林,严禁砍伐。县里在大坡界建立小水战役纪念碑,修缮了红军烈士散葬墓和合葬墓,编纂了红色丛书《红军长征过小水》。村里聘请了保洁员,每天到纪念碑周围打扫卫生。每到清明、“八一”建军节、国庆节等重要节日,当地群众及附近部队战士、中小学生都会前来吊唁。每年接待干部群众和学生达一万余人次。人民论坛、中国新闻网、光明网等央媒记者也先后深入小水村开展“走进红色美丽村庄”活动,这里已成为闻名遐迩的红色教育基地。
村里在修建和改善文旅设施与村庄基础设施的同时,聚力产业发展,开辟振兴“路径”。建设青钱柳茶叶基地326亩,生产侗家特色农产品甜藤粑粑,并建成400平方米的甜藤粑粑食品加工及冷链仓储中心;主推绿色生态农特产品,助力乡村振兴。
从诸多牌子中,我见到了全国性的牌子:全国首批红色美丽村庄建设试点村,中组部、财政部红色美丽村庄建设试点村。我由衷地赞美道:“小水不小啊!”最后,我们一行去看了总关桥。这座古老的风雨桥,是全木结构的桥,不用一颗铁钉,所有梁和枋片全由木榫卯结构连接牢固。数百年来侗民进出都要走过这座桥,当年红军也走过此桥继续长征,现在我们也在此桥上迈步。对于这样沟通侗乡与外面世界的桥,让人们可以在此避雨乘凉的桥,侗族人民称之为福桥。革命前辈打通了新社会的桥,和平时期侗乡架起了幸福的桥,这样的桥就是福桥。
(刊于《民族文学》汉文版2024年第10期)
专辑责任编辑 杨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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