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锋，1986年生，佤族，云南临沧人，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七届高研班学员、鲁迅文学院第八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云南省佤族研究会常务理事。出版诗集《风吹过原野》《迁徙之辞》《山水引》等多部。诗集《空山寂》入选中国作协2023年度“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
在云南
我写下的美丽诗篇，你不必看到
我走过的旅程，你不必知晓。你走你的路
我也走我的。我们像，在横断山脉
被隔开的河流，无法互访
也不被期望。我们流向各自的海洋
最后，在两个海域交汇的地方
彼此登门，互诉衷肠。你不必看到我的任何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池 鱼
池鱼在水中游走。之上是薄薄的冰
万物皆有轮回，天气在诉说着落雪的寒冷
喂养鱼群的人倒下了，他可能倒在命运之门
当然，他也可能颤抖地再次翻身——
谁是呼吸者，谁就会被死亡中断。梦中的恐惧
比能摸到的更加具有不确定性。我们去喂鱼
继续摔倒者的活计；我们去喂鱼
热爱自己的时候，也敬畏周围的事物
我们多撒一把食料，让它们能在冬天吃饱
就不在春天里挨饿
时令：小雪
小雪之夜，北天有落雪
南方跟着冷——寒气穿越肌肤
向体内渗透。小雪之夜
冷凉极了。薄薄的被子覆盖着
瘦削的身体。在微茫的尘世
我度过了人生的其中一天
它平凡而又没有独特的厚度
在梦中，我先后遇见了两个人
一个好像没有表情
另一个好像也没有，而我好像亦是如此——
我们多么需要被温暖。流水越过岩石流走了
我从深夜中醒来，天空的黑暗
穿着小雪的披风
答案之书
把送信的事情交给我，我不怕被拒绝
把分发雨具的任务交给我，我来交付给所有人
——如果有人需要，他们可以取去
如果是多余，他们可以不要，或者拿去之后
丢在风中。而这一切，都合乎情理
后 来
后来，我独自居住在乡野，守着我的青山和庄稼
缓慢地度过时日。你寻迹而来，我暗自躲开——
我的门扣坏了，我的铁锁生锈了。你远道而来
我却不能再让你进门。我用粗实的绳索，绑住了入口
你徘徊在外面的样子，真让人忧伤
我隐藏在树林的身子，一直不停地颤抖。时光如刀
它已在我们各自的骨头里，留下碎裂的痕迹。即便再深刻
我们也不能再相见。晃动的白云和柔弱的阳光
一定能够知晓其中的缘由
佤山之雨
高山之上，力度相同的两场雨。一次完成
生命催生。一次完成，对野草的暗杀。我像个路人
我看见，并见证这一切
如 旧
我始终保持热切，像一团火，燃烧不停
我始终踽踽独行，像个异人，非我本身
大海涤荡起波涛，我在里面遨游
和鱼群相遇，又与它们分开。像鱼
消逝在合适的几何空间。我依旧保持赤诚
并且永不更改
虚幻词
心若菩提，我如你。我们原先分开在茫茫尘世
各自的路，各自走。后来，是翻滚的江河，使我们驶向彼此
……两条线拧成一根绳，两个人变成一条命。然而，虚幻——
既成的，化为乌有，采摘的果实，腐烂在秋天
心若慈悲，万物皆苦
我从你的墙壁剥落，你从我的灵魂撕开
空山寂
一
空山寂寂，何以养心
空山寂寂，何以存神
二
神的预示，潜藏在流动的血液
奔走容易迷茫，寂静使人不安
三
眼神已经洞察世间百态
空山寂寂，无畏的心脏
催动着身体继续向前——
若有深渊，纵身不复
若有安然，万世光泽——
四
无人问候的时光
头顶的明月，躲进了厚厚的云层
相拥在刺骨风中的疲惫之人
他们，只是互不认识的路人
五
太阳初升，心似莲花
向着小路的尽头走去
我看见，一个走动的人影
在那里——
六
寂寥如星河，虚空如宇宙
碎石成沙，翘舌不辩——
七
活在当下，行走在当下
当下，是否是一切，一切是否都有归因
八
万念皆尘，劈开自身。空山寂寂
命中之劫，多有定数——
九
命运如恩典——
史中观人，人如尘埃
行走自然，人如蝼蚁
宽阔与渺小，宏伟与细节
厚重与薄轻——这永恒的、剧烈的对比度
在命运中，获得久远的垂范——
过往如烟云
之于，未来如云烟。命运如恩典——
十
空山寂寂，鸟语山林
泉水跃过石头之上的青苔。在缓急有度中
远走他乡……
空山寂寂。有人扶门夜出，在空旷处
抚了一曲音调稀疏的古琴
（选自诗集《空山寂》，作家出版社，责任编辑 李亚梓）
（刊于《民族文学》汉文版2024年第11期）
本刊责任编辑 金魏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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