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心,是非感,爱憎情
——读鲁迅随感(三)
选自陈漱渝先生近作选《我观现代文坛》
作者 陈漱渝
诵读 嫣 滋
编辑 林 枫
柔石烈士
柔石,左联五烈士之一,一九三一年二月七日在上海龙华就义时身中十弹,年仅二十九岁。他既是鲁迅的学生,又是鲁迅的战友,曾共同创办朝花社,致力于介绍版画和弱小国家文学;又协助鲁迅编辑《萌芽》月刊,共同参与左翼文化活动。柔石牺牲之后,鲁迅不仅以不同方式公开悼念,而且捐资百元资助柔石的子女。在那篇情文并茂、脍炙人口的《为了忘却的记念》中,鲁迅特别赞扬了柔石“损己利人”的精神,亦即把有利于国家、民族、社会、他人的担子都主动扛在自己肩上。前些年,有人公开嘲笑这种“损己利人”的精神,认为这是扭曲人性。我想,在现阶段,公民行为的底线是遵纪守法,当然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做到“损己利人”。但“损己利人”却是从古至今作为“中国脊梁”的仁人志士的道德情操,也必须成为中国当下“人民公仆”共同的精神追求。鲁迅跟瞿秋白烈士的“知己之情”更是广为人知。一九三一年中共六届四中全会之后,受王明排斥的瞿秋白在上海临时中央局宣传部工作,经冯雪峰联系跟鲁迅交往,曾四次在鲁迅寓所避难。一九三五年初,瞿秋白长征途中在福建长汀不幸被捕,鲁迅曾多方设法营救。同年六月十八日瞿秋白英勇就义,鲁迅极为悲愤,认为瞿秋白翻译水平“信而且达,并世无两”,仅此一点,即“足判杀人者为罪大恶极”(一九三五年九月一日致萧军信)。鲁迅抱病编辑瞿秋白的译文《海上述林》,共两卷,集资自费在日本印刷装订,用的是绿天鹅绒豪华装帧。全书洋洋大观,校样陆续付排,鲁迅一个人断断续续审读三遍校样,以致有时客人来访,鲁迅仍一边校对一边听客人说话。
瞿秋白与鲁迅
鲁迅的爱是大爱,神圣的爱。鲁迅的憎是“公仇”,绝非“私怨”。因为挚爱李大钊,所以他憎恨勾结帝国主义的北洋军阀。历史的进程证明:“危害民国”的并不是李大钊,而是“断送民国的四省”的军阀。因为挚爱柔石、瞿秋白为代表的先烈,所以他憎恨“杀人如草不闻声”的法西斯暴政。此外,那些以“正人君子”自居的“做戏的虚无党”,那些当昔日的战友被送上绞架时还拉着他的腿往下拽的革命营垒的“蛀虫”,那些对阔人无不驯良而专对穷人狂吠的走狗,那些专门在战士的伤痕上嘬着、营营叫着的苍蝇,那些像白蚁一样一路吃过去,只留下了一条粪便的营私利己者……通通都是鲁迅憎恶的对象。“创作总植根于爱”,鲁迅的创作同时也植根于“憎”!有人说,纪念一个人的最好方式就是带着他的精神走下去。那么,学习鲁迅、纪念鲁迅,请不要忘记了鲁迅这段名言:“文学的修养,决不能使人变成木石,所以文人还是人,既然还是人,他心里就仍然有是非,有爱憎;但又因为是文人,他的是非就愈分明,爱憎也愈热烈。”“不过我在这里,并非主张文人应该傲慢,或不妨傲慢,只是说,文人不应该随和;而且文人也不会随和,会随和的,只有和事老,但这不随和,却又并非回避,只是唱着所是,颂着所爱,而不管所非和所憎;他得像热烈地主张着所是一样,热烈地攻击着所非,像热烈地拥抱着所爱一样,更热烈地拥抱着所憎——恰如赫尔库来斯(Hercules)的紧抱了巨人安太乌斯(Antaeus)一样,因为要折断他的肋骨。”(《且介亭杂文二集·再论“文人相轻”》)
鲁迅的著作《且介亭杂文二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