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喵:我完成了一场极致浪漫的朝圣之旅

学术   2024-09-20 09:06   加拿大  
Bob Dylan 83岁了。站在台上的他有一点驼背,却坚挺得如同一株苍柏。脸上的皱纹如刀砍一般,像饱经风霜的船长。你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却能看出一种深邃。这几天我脑海里久久回荡着“永垂不朽”这四个字,想着人的灵魂竟真能经过时间的淬炼变得更加厚重。
YC送我去机场的时候问我此刻激动吗,从机场接我回来时问我这一趟开心吗。这两个问题都像棉花一样堵在我胸口。自己一个人从加拿大飞到辛辛那提看Bob Dylan的这两天,我追逐的并不是粉丝见偶像的那种刺激和狂喜,而是一场很深的自我挖掘,甚至有点痛的那种。

我要向自己提一些暂时还没有答案的问题。像深山古钟,响彻悠远

(9.11日晚,一个人从温哥华飞到辛辛那提看bob dylan演唱会)



变化是从今年6月开始的。经过了五月份那件事之后(见《风暴过后,慢慢生活》),我的节奏慢下来了。我曾对我的人生教练形容说,辞职创业第一年,我感觉自己像站在悬崖边,眼前是巨大的像龙一样腾空而起的火焰,我努力抓住龙的尾巴飞起来,却时刻担心被甩掉。

6月开始,我发现龙不见了,火焰也不见了,一种更深的悲伤开始从身体里浮现出来。我闭眼去看,看到一个小孩子抱着膝盖坐在墙角,硬硬的,十分倔强,一句话也不肯讲。无论我如何呼唤,她都拒绝抬起头来。我只好在她身边坐下,承担她的悲伤,感受她的无助。

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抑郁了。

作为观众去听我的人生这场音乐会,从6月到9月,依然是盛大绚烂的乐章。我讲课、直播、写作、带社群活动,从北京回了加拿大,开始健身,每天做饭,周末爬山。在每一张照片里,我依然是笑得阳光灿烂。

(这个月真的拍了好多好多好看的照片)
我和身边亲近的朋友分享了这个诡异的现象。有一个朋友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说,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用乐观、积极、热情、行动力来掩饰你的悲伤。你心里那个被抛弃的小孩,永远停留在了三岁,第一次被爸爸送去上幼儿园的那一刻。你害怕看到她,就一直不停地跑。跑起来感觉很好,你就不用去看她了。
她还带着我去穿越这个感受。7月,在清迈的一家咖啡厅,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就是绿色的藤蔓。我闭上眼,听着她的声音,我们来到沙漠,站在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前面。湖水清澈,晶莹透亮。她说别害怕,我们走进去。发现这水只到我的脚面,我低下身捧起来喝一口,清凉甘甜。

她说,你这点悲伤,根本就没多大。你一直不敢看,但根本没什么。你的灵感、创造力,都藏在里面。





最近,我发现我其实是个i人。

独自一个人飞到辛辛那提的这两天,从等飞机的那一刻,我就在意识中进入了一个属于我的魔法世界。我回忆起了从小到大, 我是多么喜欢一个人待着。我能从文学中汲取巨大的力量。因为一部小说而一两个星期都活在云里雾里,现实世界变得扭曲,我披上床单站在窗前,假装自己是那个在世界尽头等候爱人的隐士。

(一个人出来玩原来这么快乐)
我一直有些不敢承认的是,跟我头脑里的世界比起来,现实世界是有些沉闷无聊的。二十多岁后我很刻意不让自己看小说,害怕我一头扎进去那个世界,好不容易丢掉我在现实中苦苦赢来的一切。
辛辛那提是一个让我没太大新鲜感,但又会产生一点好奇心的城市。肯塔基河从城市中央穿过。北边是俄亥俄,南边是肯塔基,往西就是印第安纳。Bob Dylan的演唱会座无虚席,在河边的露天剧场,有一半的人带着野餐垫和椅子坐在草坪上,像春游一样。观众大多是上了年纪的白人,我特地扫视全场,一个亚洲面孔都没有,更何况我这种独自一人前来的年轻中国女性了。

我一个人穿梭在拖家带口,拥挤而热闹的人群里。有点悲伤,有点孤独,但又有一些奇妙的自由和浪漫。





我是两年前开始听Bob Dylan的,一开始只是因为迷上了村上春树的小说,里面总是有Bob Dylan的歌(见《蓝色海岸的正午阳光》)。我从里面听到了极致的悲伤和孤独。我好奇的是,一个人如何能在感受到了这些东西后,又不对这个世界放弃希望

村上春树有写过类似的状态。他说自己大半生一直坚持长跑,因为作为小说家,要潜到人类意识世界的深渊里,将一些珍贵又沉重的东西打包带上来。这些东西难免有一些要留在自己身上。长跑磨练身体和意识,让自己可以在面对它们时更强壮一点。

尼采说,当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这句话越想越有味道。Jordan Peterson谈到这句话,说你凝视深渊时,最好确保自己还有个箭头是朝上的。他是在谈当宗教被解构之后,人类该信仰什么的问题。上帝已死,我们信仰什么呢?经济下行,时代内卷,我们从小到大赖以为生的评判体系开始分崩离析,向上爬不是可行的答案,甚至也不再是唯一的答案了。(见《我们这一代中国人,信仰崩塌》)

我的人生,2019年,也就是25岁那年,是一个分水岭。25岁以前,人生是单行线,有正确答案的,“向上爬”就是了。我爬到了我父母都不曾想象过的地方,却发现这里的风景也不过如此。那一年我开始踏上重塑自我的旅程,大量的阅读、体验、自我挖掘。信仰崩塌的无意义感,在我这里并未持续太久。我找到了属于我的答案,并一直上穷碧落下黄泉搜索各种方法,让自己先活出来,再传播它的存在。

这个答案可以用各种语言来表述,在这篇文字里,就姑且称它为“真善美”的力量吧。

真善美不是虚幻的概念,是向内的一种感受力,它甚至比外面发生的一切,比嘈杂的互联网和信息洪流都还要真实。

我曾在半梦半醒间看到一个画面,人类精神世界的打开、合一和升级,是螺旋上升的过程。有时看起来一切都变糟了,更巨大的冲突、撕裂和疼痛,穿越之后,是更大的喜悦、爱、合一。通往真善美的路,也是一条布满荆棘的淬炼之路,像《圣经》里上帝放在伊甸园门口的那两柄燃烧着的剑。




如果说人的一生,是淬炼灵魂的一场英雄之旅,那我要闯的关卡,绝对叫做「人际关系」。

我几年前测mbti,是ENTJ,90%的E人。我一直知道自己害怕孤独,渴望关系,喜爱人类。有时我觉得我像一个孤独的暴君。我爱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类,害怕失去每一段关系。我会用各种手段把一个人留在关系里,我可以幽默、可以体贴、可以付出,我清醒地对自己说,只要你不离开我,我把所有的爱都给你。

「爱」的感觉对我来说源源不断,却也如此让人痴迷和依赖。我可以对任何一件事物产生感情。逛博物馆时随手拿了一个他们提供的小玩具,是一个可以被扭成各种形状的塑料蜘蛛。我一边玩着塑料蜘蛛一边看展,走的时候把它放回盒子里,居然产生一丝不舍,胸口微微痛了一下。我太熟悉那种胸口微痛的感觉了,它让我能从世间万物里感受到美好的东西,让我沉浸在美妙的文字和音乐里失去自我,却也能在一瞬间,因为我所爱事物的离去,让我被扔到荒岛上,身上满是鲜血和刀伤。

(陪我逛博物馆的小蜘蛛)
佛教说人生八苦之一,即为爱离别。这大概是我此生下凡领的人生剧本。我从小到大做过非常多亲人离世、爱人离世的噩梦,每一次哭着醒来时都倍感珍惜,也发誓要对这些来到我身边的人加倍温柔。我也的确做到了。凭一己之力,经营、改善、滋养着每一段关系。识别自己的控制,识别他们的防御。温柔拒绝对方的控制,却又让他们觉得安全。只要对方不放弃这段关系,我就不会放弃。即使他们想放弃了,我也会再努力一下。
我跟朋友开玩笑说,我是一个血槽很厚的猪,捅我没事,反正我皮厚,回血也快。

我有时觉得这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应该如此对待彼此。爱,清醒,智慧,独立,互助,友善,和谐,成熟的爱,不断自省学习成长的爱。对我来说触动最深的两首歌是约翰.列侬的《Imgaine》,和1985年好莱坞巨星们为了给非洲捐款,一起唱的那首音乐奇迹《We Are the World》。我知道这两首歌在传递一个怎样的世界,人人爱彼此,不再害怕失去和离开。

从六月到九月,将我点醒的两件事。一件是六月份,我的一个疗愈师朋友,给我看我的生命地图。她说看到我的内心像一团巨大的光球,有着特别纯洁的、 晶莹的肉,这个肉的外围已经有一些腐烂了。我一直在用这个肉去喂养别人,不但没有什么效果,还让自己变得越来越重。

她说看到我很快就要进入的一个生命图景,是一个站起来的巨人,手脚都充分展开,发着光大踏步地向前走。我的身后会远远跟着一些人,有的人离得近一点,有的人离得远一点,渐渐就掉队了。但我一直走我自己的,从未回头看。

另一件事,是和几个朋友打视频电话时,我说我最近在重塑我的人际关系,有意识地不去爱太多人,但我也有点发愁,我有这么多的爱,到底要给谁呢。有一个朋友立刻大声说,给你自己啊!





Bob Dylan应该是爱人类,也爱自己的人生典范了。我疯狂阅读他的传记。他二十多岁时就知道自己在艺术上的天赋。他读文学、读诗歌、读圣经,听各种流派的音乐,去纽约市公立图书馆翻找一百年前的旧报纸,他理解战争因何而发生,理解人心的扭曲、脆弱和苦难,也能用音乐表达善良和美好,和平和希望。

他仅靠音乐就重塑了一代美国人的集体意识。在60年代时被搞民权运动的年轻人们奉为“领袖”和“先知”,登上时代杂志封面,跟肯尼迪总统的脸拼接在一起。

但他也是极为清醒的。他厌恶政治,也不想改变世界,更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领袖。他只爱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也只想安安静静创作自己的音乐。为了让疯狂的民众停止对他进行“领袖绑架”,他花了十年的时间“毁掉”自己的公众形象。故意把威士忌浇在头上扮演醉酒,制作平庸的专辑让人们以为他才华已尽只想捞钱,拒绝出席音乐届的大型集会。
他是智慧的。民众的爱是虚幻的,音乐的纯洁如一束光照进了泥泞的心灵,发出光的人便被投射为完美无瑕的圣徒。投射是危险的。人不再是人本身,而变成了某种形象和方向的符号。当符号崩塌,方向改变时,投射可以在一瞬间转化为强烈的恨,因为希望被夺走了。

我体验过极其类似的东西,在我决定离开美国大律所,逃离精英主义的这些年。

我想通过见Bob Dylan,回答的关于我自身的问题是:

一个心里有爱,有理想,有真善美,能感受到合一的人,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影响这个世界?

我的爱,有多少要给自己,有多少要给别人?

我如何对待那些想靠近我,想从我身上吸收光芒的人?




其实我已经找到了答案。
这一趟旅行,只是验证我最近的生命体验而已。

8月中旬我和YC回了加拿大,接回了小狗,住在温哥华南部河岸边的一个小公寓里。房子带一个小阳台,房东贴心地在阳台上放了一把藤编椅子,我坐在上面晒太阳,看小区里摇曳的树和花。

整整一个月,除了YC以外,我在现实中深度接触两个小时以上其他的人类,大概只有两三次。每一次结束后,我其实都感觉到轻微的消沉和疲惫。社交很难再给我赋能,尽管我看起来轻而易举、侃侃而谈、毫不费力。我依然感受得到内心那个悲伤的小孩,我知道她不再需要世界上任何人的陪伴,她只想要我自己的陪伴。

我想我再也不会因为害怕孤独,而去维系任何一段关系了。

我爱所有人,但我不需要任何人。

我学会了如何有选择性地打开和关闭自己的心。有一天我很惊喜地跟YC说,原来我不是要跟任何人都做刎颈相交的朋友的,有些人我可以让他们离我的心远一点,这样我就不会被伤害。YC说,这不是做人的基本常识吗?我说,以前我真的不会。我的心仿佛一扇自动门,任何人来了都会无差别的自动敞开。谁都可以走进来,谁也都可以插一刀。

我感受到了一种极大的自由。连搞事业的动力也变得时有时无。我保留了那个迅速识别方向,创造目标,快速执行的能力。也可以在一秒钟之内忘掉原有的计划,重新躺回柔软的草丛上。

我开始明白,人活在这世界上,除了看花、看树、看云,听听音乐,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事。

有了更多的爱给自己,好像忽然拥有了一个感受的放大器,原来心一直在告诉我,每时每刻我要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活。我几乎丢掉了对生活所有的计划和控制,一切只凭当下的感受行事。如果晚上想出门去看话剧,我会等到最后一刻再买票,每隔一个小时就轻声细语问问自己,我今晚真的想出门吗?

我每隔一天就会艾灸,吃四粒复合维生素,泡脚,冲红糖水。每周健身三次,晒太阳,偶尔出门爬山。以前要靠意志力“计划”才能做到的事,现在每一刻用心去倾听,发现身体真的需要。它冷的时候会说,小腹里面像嫦娥的月宫一样冷,我想要吸收艾条的热量。它懒的时候会说,我像一条虫子一样没有生气,带我去举铁吧。

我对“创作”这件事更上心了。如果我心里的爱、光、美、那些向往合一的巨大能量,需要以某种方式来到这个世界的话,那就去创作一些能穿越时代和周期留存下来,走到人意识深处的作品吧。像Bob Dylan一样。

我每天写作,尝试不同的文字风格。观察自己的创作规律,仔细体会我的灵感到底是被什么激发的,我在不同的表达中会进入怎样的意识状态,我想传递什么,我想留下怎样的作品。偶尔出现一些自我要求的声音,催促我再多写一点,严厉地问我为什么今天写不出来。我静静地,无声且沉默地看着它。我要守护好我自己。

时间开始变得很慢很慢。YC跟我说,该去机场把租车合同再续一个月了,我想才过了一个月吗,为什么我感觉这样的日子,我已经过了一年了呢。




6月我开始感受到的那个刻骨的悲伤,变成了我身体里的常驻民。时刻提醒我休息,放松,回到一个无所事事,自得其乐的状态。在当下这一刻感受美好,感受爱。

喊了很多年的“学会躺平”,忽然不再是一个头脑的口号,而变成了一种实实在在的身体体验了。那一层悲伤,仿佛只是一个前奏,掀开了内在自我的下一个乐章。原来那只是更靠近“本源”的一个内在小孩,以悲伤的形式探出头来。

真的如同辣辣告诉我的一样,那个“悲伤”,是爱、灵感、创造、平静。是更强的内在指引。是生命通过一场风暴带给我的礼物。

印度的灵性导师萨古鲁说,其实这个世界上的人类,生命中所做的每件事情,都是为了追求同一个东西——无论你寻求事业、经营生意、挣钱还是建立家庭——都只是为了一个简单的东西:快乐。

或者说,幸福。

幸福是一种内心的体验。它不取决于我们拥有了什么,而取决于,我们如何感受已经拥有的一切。

萨古鲁管这种内心体验叫做“生命能量”(life force)。生命能量带来内心深层次的愉悦感——平静、喜悦、爱、慈悲、极乐、狂喜……跟霍金斯能量表里的表述是一致的,生命能量是一种“震动频率”,频率越高,能量越强,内在的体验就越靠近开悟、合一。

4月份去迈克尔.辛格的宇宙神庙,他在讲座里提到了“shakti”的概念。Shakti是印度教里的一个概念,它描述的是创造所有生命、所有存在的一种“纯粹能量”。他说我们每个人都是“blocked shakti”,因为我们意识、头脑的不纯粹,无法从身体上链接到这种能量。我们所有烦恼和痛苦的根源,都在于自己身体内部的堵塞,和与内在shakti的断连。(见《当我在臣服中逐渐练习「无我」

中医讲“气”,说天地氤氲,万物化生。万事万物都是由“气”产生的,人体的生命活动也是如此。我们都能通过身体,感受到“气”这种活动力很强的精微物质,流行全身,无处不到。百病生于气,情绪也会影响气,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思则气结。把“气”养起来了,精气神提上来,人的状态、健康就变好了。

你会发现,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印度、中国还是美国,这些智慧都在谈论着同一件事。

它们就是我的“真善美”。是我的信仰,我的道,也是我通过自身知行合一的体验,一次又一次验证的、真实存在的生命道路。

这条“道”无迹可寻,无人可依。没有路标,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它不存在于现实中。我无数次问自己,我怎么知道,自己是否走在“道”上?最后发现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判断——人的情绪、身体、状态、能量总有起伏,但整体而言,我的“生命能量”变强了吗?我有感受到更多世间的美好吗?我的内心,可否从每一天的生命里,感受到更多的幸福?

如同一片白茫茫的大雾,你模糊知道光的方向,却只有向前走一段,才知道是否离光更近了。有时走着走着遇到漫天风雪,不知道自己是否迷路,只好停下来等待。

如今,我的风雪已经过去。我看到那光更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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