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渡口
到上街，是想看看一处 1000 多年前的古县治，一座屹立于闽江边饱经沧桑的镇国宝塔和一道历尽风波至今还在通行的十四门桥。它们都曾蛰伏在我的心田深处，不时勾起我探赜寻幽的念头。因此，一踏上上街的土地，心里就抑制不住一阵阵兴奋。
记得 20 世纪中叶，我曾陪同外地的客人几次造访洪塘金山寺。这座建在乌龙江心的古寺，恰如一只落碇的航船。缘梯登上寺庙二层，凭栏四眺，眼前风光无限。寺僧见我望着对岸一大片金黄色的沙洲出神，便告诉我，那里属上街，靠江边有一座侯官村，唐时曾是侯官县治的所在地，也是闽江边一处繁闹的古码头和集市。后来因遭受洪水侵袭，县衙迁至福州城里，码头也渐渐荒废了，但依然留下不少古时遗迹。上街还盛产茉莉花，一到初夏时节，花香四溢，这一段江面终日香气弥漫。只是到上街要搭船过渡，往来交通不便。就这寥寥几句话，让我对上街产生了浓厚兴趣。后来读蔡襄的《荔枝谱》，提到福州种植荔枝最多的地方：“洪塘水西，尤其盛处，一家之有，至于万株。”说的就是上街。这处鲜花和水果之乡，不禁让人遐想联翩。
上街古名“花屿”，光听这名字，就可以想见一片汀洲上繁花盛开的情景。五代时中原板荡，而福建相对安定，闽王王审知采取保境安民的措施，并大力延揽北方士人来闽。唐代诗人韩偓来到福州，面对水乡花田，不禁感慨吟咏：“四序花开长见雨。”其时，曾为闽王王审知前锋将领、军功赫赫的林硕德请求王审知为其新落成的府第题匾，王审知问及地理方位，略一思索即为之题写“上溪”二字。林硕德的府第四周清溪环绕，风景优美。他和族人先后兴修了 6 座石桥，上溪村庄随即兴盛，且形成街市。林硕德也因此被族人奉为“六桥林”的始祖。因福州方言“溪”与“街”谐音，渐渐地“上溪”就被叫成了“上街”。这就是上街得名的由来。
20 世纪乘车经过上街时，看到这里的土地平旷，公路两旁种有大片的甘蔗田，村前屋后则环绕着苍翠的荔枝林。南宋诗人喻良能诗云“荔子林边甘蔗洲”，说的就是这里的景象。上街就有一个村庄因为广植甘蔗而叫蔗洲。而茉莉花田，则是最让人赏心悦目的景色。洁白的小小花瓣，团团簇簇，散发出浓烈的香气，留给人们难忘的记忆。
一片花香和果丰之地，自然让人心驰神往。但过去，上街在人们的心目中，还只是福州的远郊。
拉近上街与主城区距离的最初是鲤鱼洲国宾馆。国宾馆就选址在上街镇的沙堤村。宾馆紧邻闽江，是一处江南园林式的建筑，水光山色，美不胜收。
2000 年， 大学城选址上街，开启了这片古老土地全新的征程。十数所高等院校在上街平原上次第排开，每一所学校都是一座风景各异的大花园。占地 14.5 平方公里的大学城，配套齐全，让上街跻身成为闻名遐迩的文化教育主题城镇。
我们先到了旗山脚下的榕桥村。榕桥村古名“惠化里”，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村落。榕桥村顾名思义，村前有一棵硕大的榕树，浓荫匝地。一条窄而长的溪桥，承载着村庄的千年故事。
这座有 14 座桥墩的平梁石桥始建于五代闽国，北宋元丰以后曾经过数次重大维修。桥长近百米，桥面宽 1.74 米。尤为珍贵的是连接村头的桥板上还刻着这样一行字：“元丰二年十一月庚申造，至八年十一月廿三日壬辰毕。石匠张保。”
屹立江畔的侯官镇国宝塔
十四门桥近旁就是一所高校的校园。有意思的是，从村口向外张望，这座古朴的石桥似乎一直延伸进具有鲜丽现代建筑风格的校园里，古与新，在这里和谐对接。这情景，一时令人恍惚。
接着我们来到位于闽江南岸的侯官村。1000多年前，这里曾经是侯官县治所在地，也是一处热闹的水陆码头。而今我就站在闽江畔，看江水汤汤而流。身旁矗立着四角七层，高 6.8 米的花岗岩塔“镇国宝塔”。这座雕饰古朴、造型别致的石塔，见证了一川江水的造化之功。
闽江行至淮安遇岊山，被劈成两支，一为北港，纵贯福州市区；一为南港，折向南流，纳大樟溪后至马尾与北港汇合，东注入海。上街的大片土地就是闽江大转弯时堆积而成的沙洲，同时也是海潮上溯到达的地方。侯官因水而兴，却也因水而毁。建于唐武德六年（623）的侯官县治，在 160 多年后的唐贞元五年（789）被一场铺天盖地而来的洪水淹没，从此，“县治移入州城”。但不管风吹浪打，镇国宝塔始终屹立江畔，成为侯官古邑的标志性建筑。
庭院深深的大本厝位于厚美村。大本厝的建造者张大本，因为种植水果和茉莉花，积累了大量财富。他购下一处废弃的果园，精心打造成一座三进三天井的全木结构大宅。让人赞叹的是，历经近 200 年风雨洗刷，这座清代建筑风格的经典之作依然保持完好，现在已是多部影视作品的取景地。
因为天色已晚，我们匆匆赶回上街新建的一座酒店就餐。江南园林式的设计，是这座酒店的一大特色。从酒店餐厅的窗户向外一看，整个上街灯火璀璨，霓虹灯闪烁，流光溢彩。让人不禁感叹，昔日的花果之乡，已然成为现代化的文化街区。但十四门桥还在，镇国宝塔还在，大本厝还在，校园里的荔枝林还在，还有初夏时节逾街越巷的茉莉花香，都在静静地述说着这块古老土地曾经的时光。
刊于《闽都文化》2024年第五期
微信编辑：林瑶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