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陈李林:我与叙伦兄的几段往事

文摘   2024-12-20 05:12   安徽  


              


前几天,看到了梁军姐在朋友圈连续推发十几期叙伦兄给万里之外加拿大的外孙子宇阳讲解唐诗的视频。真是岁月不饶人,几年不见,老兄额头上的抬头纹又多了几道,而气质与精神状态非常好。有板有眼地讲解刘禹锡的《秋词》,吟诵抑扬顿挫,由浅入深,又旁证博引,条理严密。特别是解析唐朝诗人胡令能的诗歌《小儿垂钓》,有针对性的对一个十几岁孩子讲解,一字一句,耐心而风趣,有声有色,引人入胜,一派儒雅学者风度。

写诗,梁姐经常给我点评鼓励。有人不解,为何称孙叙伦兄,称他夫人梁军为姐。因为我第一次见她喊姐,以后就一直没有改口,同时也觉得喊姐更亲切些。

第一次见梁军姐是1991年的一个晚上,我和濉溪县铝厂厂长宋俊夫去上海找电影演员程之,给我拍铝厂的一部专题片配音。回到合肥找省电视台专题部的刘建忠主任商谈此专题片播出事宜。忙完工作,吃好晚饭,回到宾馆已经十点多了。第二天上午就要回淮北,可来合肥不跟叙伦兄打招呼,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思来想去,还是拨通了他家的电话。叙伦兄接电话问:“李林,你住什么地方?我马上到。”时值深秋,外面刮着冷嗖嗖的风,我说:“太晚了,甭来了。”他说:“十五分钟到。”当时傅康跟着我们一起去上海玩。我俩立马起床穿衣,到宾馆门口等候。一会见叙伦兄穿个风衣,蹬一辆自行车匆匆而来。见了面,叙伦兄说:“咱们去三孝口吧,不远。”我们在冷风中边走边谈。那时的合肥夜晚一片寂静,跟个小县城似的,路灯昏暗,沿街的店铺早己关门。

到了三孝口,叙伦兄带我们去了一个霓虹灯闪烁的歌舞厅。真气派啊!汉白玉大理石柱子,白玉兰吊灯,黄色真皮沙发。服务生跪式服务。我第一次见到装潢如此豪华的舞厅,我们落坐在沙发上喝茶,享受着穿高开衩旗袍女生的跪式服务,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不够用。过了一会,叙伦兄说:“给二位老弟介绍一下,这是你嫂子梁军,舞厅老板。”我当时一愣,温馨柔和的灯光下,嫂子着一身宝石蓝旗袍,穿着白色高跟鞋,一头乌黑短发,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我赶忙说:“大姐好!”这一叫,直到今日也没改口。叙伦兄对夫人说:“你忙你的,我们出去喝酒。”

走在路上我想,嫂子如此漂亮华贵。叙伦兄也是有名的帅哥,一米八多的大个子,瘦瘦高高,浓眉微弯,眼角上挑,一双大眼睛亮而有神,一头黑又亮的分头。与夫人真是天造的一对。我半开玩笑地问:“你和嫂子,谁追的谁呀?”叙伦兄说:“她呀,追慢一点,也不成。”

出了歌舞厅,沿街一片漆黑,所有的饭店都关门。盛情难却,我建议说,叙伦兄咱去三孝口大剧场门前吧?那里有炸臭豆腐干的。我和省电视台导演刘建忠一起在长江路老电视台编十三集专题片《这里曾是淮海战场》时,经常下半夜去那里喝酒吃炸臭豆腐。叙伦兄说不行,必须找个像样的饭店。说着“砰砰砰”敲开一家饭店的门。守店人睡意朦胧地问,什么急事?这么晚了。叙伦兄说,吃夜宵。那人说,早下班了,就我一个厨师,炉子也封上了。叙伦兄说:“师傅,你看这样吧,每个菜我付你双份的钱,麻烦你了。”

三个人炒了七八道菜。席间我开玩笑地说,你朋友多,几个工资昨够花的?他说:"你不是看见了吗,你嫂子在前方吃紧,我在后方紧吃。”这句话,成了叙伦兄的一句名言,全省文学艺术界人尽皆知。

 现在想,梁军姐的思想真够超前的,她原是安徽省曲艺团演员,在省电台播的长篇评书《张玉良传》等多部作品在全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其中长篇评书《穆桂英传》获得全国大奖。在当时全民经商大环境下,抛掉金饭碗下海经商,其胆量真是令人佩服。


              


最近,我写了几个文学新闻界几个老友的文章。发现自已真的老了,眼前的事模糊不清,而对以往的事情却记忆犹新。

常常坐在39楼阳台的藤椅上,望着远方的山,天空的云彩,头顶掠过的飞机,楼下高尔夫球场上的绿树和一汪汪清水,以及大沙河上翻飞的白鹳……暮时的阳光温和如咸蛋黄的红,给万物镀上一层金光。在这样一种情境下,经常陷入回忆。不禁想起当年与叙伦兄初识的情景。“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其实,人老了,回忆,能把时光重现,文字又能让时光定格,还会让人年轻,是一件十分温暖的事。

大概是1975年吧,我在濉溪县电影院放电影、写海报,叙伦兄被县文化局抽调在创作股与李家宏、郜锦强等搞创作。我们几个都是单身汉,在县革委会食堂用餐,经常排队打饭,见面打个招呼。每人拿一个不绣钢小盆或茶缸子,打一份萝卜青菜、两个馒头,菜吃完,倒点开水,漂几个油花,当汤喝。大家围在一起,有说有笑,很是快乐。当时能抽到文化局搞创作,可以说都是青年才俊,令人羡慕不已。那时侯就听说叙伦兄下放当知青时,就在《安徽文学》等省级报刊发表了好几篇短篇小说。由于自已喜爱文学,非常仰慕他,每次见到他都主动向他打招呼。但彼此只是熟悉,没有深交。

1977年恢复高考,我明知自己考不上,但不甘心。我1966小学毕业以高分考上临涣初中,去报到时被通知停课闹革命,此后与67、68届一起在原小学戴帽初中上了两年,整天搞社会实践活动,瞎混,啥也没学到。记得1977年12月10号那天,考场在濉溪县实验小学,按准考证号与叙伦兄坐在一起。两个人坐一个小桌。考数学时,我连考卷都看不懂,叙伦兄看我拿着笔不动,就把他做数学题的草稿纸,用胳膊肘推到我跟前让我抄。可我不知从何抄起,对不上题。高考分数下来后,我差十几分落榜,数学只考了6分。叙伦兄被淮北煤师院录取,后来听说他数学考了90多分。对于叙伦兄的善良、厚道和那份情谊我一直记在心里,心存感激。


               


 后来,我调淮北电视台工作,偶尔见面,客客气气的。但我一直关注着他,从他同学口中解了他的一些信息。听说他在大学中文系出类拔萃,不仅学习成绩优秀,当学生的他有时还在班级给同学讲写作课,又是学院的篮球队的中锋,奔跑如风,说他是个白马王子一点都不为过。他只要上篮投中一球,就会引起一片掌声和女学生的尖叫声。

还听说,他当过民办教师,带过潘小平的课。潘小平被推荐上了煤师院,留校任教。他考上大学,潘小平又成为他的老师。著名作家祝兴义把他们的故事写成小说《抱玉岩》,发表在《人民文学》上,并获得当年全国短篇小说奖,在文学界传为一段佳话。


               


叙伦兄为人厚道豪爽,是个钟情钟义之人,从濉溪走出去,一直保持着与濉溪老朋支之间紧密联系。老朋友的孩子结婚,老人去世,他夫妇都会从合肥赶到濉溪。如县文化局的老朋友张万全、李家宏、李安杰去世,他都赶回来送最后一程。在我同学李安杰的追悼会上,叙伦兄致悼词,没有文稿,讲话深情而有文彩,令在场的人佩服动容。中午,我喊他的大学同学赵焰和林敏、江峰,还有我的几个同学作陪。他喝了不少酒。下午有事要回合肥,都劝他少喝点。他说不行,我们为天堂的安杰共同炸一个雷子。朋友去合肥办事开会,他都会热情接待。其间,他一回到淮北,很多场合我都陪着,接触也越来越多,相处也越来越近。叙伦兄待人热情、亲切、儒雅。他饱学诗书,满腹经纶,口才好,非常健谈,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冷幽默,别人笑,他不笑,精细含蓄,温和而又充满善意。就连酒桌上主持的开场白都十分精彩,记下来,就是一篇美文。

 一次省作协换届开会,我和江峰在路上就接到他的电话,问我们几点能到。他说,饭店已安排好了。谁知过了淮南,一路堵车,晚上八点多才赶到。一路上接他电话,让我们不要急,注意安全。一进门,见他与王明韵还有马鞍山市作协主席十几个人干等着我,真是不好意思。而叙伦兄安排服务员重新把菜热一遍,丝毫不见一点急躁的意思。

第二天会议安排会餐,叙伦兄却自掏腰包在临近的一个饭店专门安排一个桌子,请淮北宣传部的王润慧、作协的江峰和我几个人。他和明韵老弟开场后,两头跑,轮换着陪我们几个,又轮换去作协安排的宴会敬酒。第一次见叙伦兄喝那么多酒。“酒仙”的外号,名不虚传。

               


叙伦兄大学毕业,分配到大型期刊《清明》从事编辑工作,由于工作能力强,为人忠厚,在全省文学艺术界威望很高,先后任《清明》副总编,《艺术界》总编。期间,他在合肥,我在淮北,每年我去合肥开会办事,每年至少见三五次。但对他的情况,尤其是他的创作一直关注着。在他上大学之前,我就读过他发表在《安徽文学》上的两个短篇小说《春分那天》、《洪山行》,对他的才气非常仰慕。叙伦兄调《清明》后,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创作了大量作品。早年以纯美的散文和乡土小说名世。担任《艺术界》总编后,艺评佳文汩汩滔滔,以雄放与精微并擅的文艺评论而盛名,广为文学艺术界所关注。期间他创作了不少中短篇小说,影响较大的有《驼峰岭上的春光》、《父与子》、《上帝照亮灵魂》等。同时还写出大量的散文、随笔和报告文学,出版文集《走出斜阳》,编著了《印象弘一大师》、《梁启超睿语》;被聘任为安徽省文史硏究馆馆员。读他的散文和短篇小说,不仅给我阅读的愉悦,具有哲思的语言给了我心灵上的启示,无论叙述还是人物对话,都力求本色传神,保持文学书面语言的生活化。

 他同时还是一个图书藏书家,美食家,全省文学艺术界公认的“酒仙”。

 一次和傅康一起去合肥找《新安晚报》的老朋友黄从慎编辑,请他帮忙找作家王英琦为我《丢失的月亮》小说散文集作序。事办成后的第二天上午,买好了下午回淮北的火车票,去拜访叙伦兄。见面后他打电话让梁姐在家先弄几个凉菜。我一进门,见他书房和客厅的墙壁上八个大书柜里放满了书,还有不少书堆放在书案上和一旁的地上,简直就是个图书馆。我和傅康参观的同时,叙伦兄下厨很快做出几道硬菜,清蒸鲫鱼、红烧牛鞭黄鳝、鲜笋炖猪蹄……满满一桌菜,我们三兄弟喝酒,梁姐忙着烧汤做饭。酒过三巡,叙伦兄反复给我俩不停地干杯,每人炸两个雷子。二斤高度酒不到半小时就喝干了。叙伦兄非要再开一瓶,划拳喝。喝着说着就两点多了,再晚就赶不上三点的火车了。我们要走,叙伦兄说,车票让你嫂子去退掉,明天再走。我说,还有一个朋友在火车站等我们,说着,我掏出三张票给他看。人称“酒仙”,真是名不虚传,他到底一顿能喝多少?一斤?斤半?反正几十年我没见他醉过。

一个喜欢买书、藏书的人,大量地阅读,博览群书,写出的作品高雅而充满智慧;干净朴实的笔风,描写细腻而传神,以及率性自然的情感和流动迅疾的思绪;心智缜密丰满,表现手法机敏多样,造境美丽,令人艳羡不已。他虽然对古典诗词和儒家道家化很有研究,但他的语言自然质朴,平白、幽默、清新、空灵,其散文中浓浓的诗情画意,通达心灵的哲理,给人心灵的净化和美感。凭着他超凡的实力,博得省内外读者的青睐与敬仰。尤其是他甘做嫁衣,乐于扶持新人 ,一批批钟爱文学的青年,破他发现,为他们改稿,发表作品。期间,我学着写了一些散文小说,在些省、市报刊上发表,但我从没找过叙伦兄,总觉得自已的作品写得不好,怕给他找麻烦。直到我们都退休后,我写了一些诗。他没有微信看不到。有些梁军姐拿手机给他看,他给了我很大鼓励。并说,我要给李林老弟写一篇评论。

我出版第一本诗集《十指上的烟火》时,想请几位老师朋友每人写几句点评,以圆桌访谈的形式印在书的后面。叙伦兄当然是我想到的之一。本想让他写三五百字点评一下就行了。可叙伦兄很认真,让我把诗集的稿件打印出来寄给他。过了二十多天,梁军姐微信我说,你老兄说稿件少打印了五页,让我打印给他寄去。说他一首一首的读,很认真的做了笔记批注。不久我就收到了他写的评论文章,一万多字,用钢笔誊写得干干净净。叙伦兄不会电脑,读,作笔记,写草稿,修改,再重新抄一遍。几个月的时间,得毫费他多少精力和时间啊!

               六


岁月催人老。“然而少壮能几时,鬓发各以苍。”不觉中我们都过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年龄。步入老年的叙伦兄,生活非常安逸幸福,女儿中山大学外语系毕业,就职于上诲出版社,定居于加拿大,己翻译了二十多本著作,成为全国有一定影响的翻译家。女儿女婿非常孝顺。外孙和外孙女十分可爱。他每天看看书,品品茶,在院子里伺弄花木,种种菜,生活充实而快乐。

前天我微信梁姐说:“天冷了,愿叙伦兄多重身体,以书为伴,与酒神遊,教授外孙子古词的同时,能够再写出一些孙氏篇章。”梁姐回信说:“你哥把酒戒了。”

好!戒得好!下次见面,老兄喝茶,我喝酒。不过,兄弟俩还得炸个雷子。


     写于2024,12,16深圳


作者:陈李林,笔名木子。主任编辑。原安徽省作协理事、淮北市作家协会主席。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清明》、《诗歌月刋》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两百多万多字;出版小说散文集《丢失的月亮》、《大地美丽》,诗集《十指上的烟火》、《寸草心》、《陈李林的诗》上.下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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