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死亡就在眼前。除了身体的不适、苦痛,孤独、恐惧往往折磨着临终者。
身体的痛苦可以借助药物缓解,精神、心理、情感的痛苦怎么办?
代表临终、死亡管理模式人文主义转型的安宁疗护把临终者的精神、心理、情感、社会、灵性层面的需求纳入关照范围。这些需求不是药物、技术可以满足的,来自他人的倾听、陪伴、同情、理解……爱,至关重要。
安宁疗护志愿者是安宁疗护团队的重要成员。他们以自己的耐心、爱心,通过积极的倾听、陪伴,为临终者提供支持,让临终者感到被关注、关爱,有机会表达自己,让他们感到自己的重要,获得精神、心理的支持,获得积极的能量。
来自同类的这种关爱,是任何药物、技术都无法替代的。
西谚说,“施与受是平等的”。其实,付出的同时也在收获,支持他人的同时,支持者也会获得积极的心理感受、精神安慰。
在我看来,爱别人是爱自己的一种方式。
本文作者俞洵女士是一位安宁疗护志愿者。她曾经在所擅长的领域沉浸,当下希望拓宽陌生的领域、体验生命万象。机缘巧合,她选择成为安宁疗护志愿者。
这三折日志记叙了她与三位临终患者之间的交谈。她的交谈以临终者为中心,示范了积极倾听、交谈的技术与艺术,在带给临终者温暖、支持的同时,她自己也为生命找到了意义,获得了积极的心理感受,说生命得到了升华也不为过。
安宁疗护在我国处于发展的初期,需要大量的安宁疗护志愿者。祝愿更多有爱的人加入这个行列,共同促进安宁疗护事业的发展,帮助更多的人安宁地逝去,提高社会总体幸福水平!
——彭小华,临终、死亡心理文化研究者、咨询师,《学会告别》作者、《最好的告别》译者
若干年前,生命在某一个阶段修整:希望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答案似乎一直模糊不清。直到2022年的春天,作为患者家属被邀请参加安宁疗护多学科会诊。
那是第一次了解、近距离感知安宁疗护。清楚地记得,那日会议结束后,走在绿意蒙蒙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树叶星星点点洒落下来,内心涌上一丝欢喜、一丝满足,从未有过的感觉,美好而敞亮。
嗯,在那刻,我感受到了“意义”,对,就是它了……
安宁疗护服务与末期病人,刻板印象中应该是充满悲伤、哀痛。对,但在这之外,我们还能感受到什么呢?
以下的三个安宁陪护日志也许能呈现出生命更多的样貌。
张大伯笑眯眯的看着我:“我刚才就看见你了,今天是一个人来啊?”
“是啊。”
“那你要小心哦……”
“为啥?”我有些诧异。
“要注意安全。”
“啊?为啥?”大白天在医院,我更不明白了。
“一个人,就是要注意安全啊。不过,我会保护你的。”
哦,我明白了,原来大伯在开玩笑呢,我们都哈哈笑起来~
大伯很幽默……
“他(指隔壁床)很不容易,很痛。这里的人都不容易,都需要他人帮助。”大伯有些激动,眼眶有些些湿润。
我轻轻拍拍大伯,共情着他的情绪。
“最近还好吗?”
“牙疼、吃不了饭。不过今天好些了,晚上可以少吃点。”
嗯,我继续倾听,不打断。
“现在身体不太听我话,走路摇晃,可能是靶向药的副作用。不过医生说,过两天慢慢会好的。”
我:“对,身体适应了,就一天比一天听话了……”
聊天中我想起,上周小伙伴说大伯没有提起过年回家具体的细节,我想这次问问,因为这是他的心愿:“大伯,回家怎样啊?都做啥了?”
“我还没回到家,亲戚们就在路上等我了(哦,我重复一遍大伯的描述)“所有人都来看我,我的兄弟们就像姐妹一样,相互关心。”大伯有些动容,眼角闪着光,血脉之情深深相连。
话题慢慢转到了大伯的家乡,家乡古镇的一桥一水一房,家乡的美食……回忆美好的事物是我们连结正向、积极的方式。在陪伴中挖掘这些点,是激发起病人生活意义的关键。
这时,大伯注意到隔壁床的操作结束了,说:“你要去看看他吗?他很不容易的。”
“嗯,我马上去。”
临时调整的陪伴,时间不长,却让我感受颇深。
生命是如此无常,我们可能会失去我们所爱的人或物,但爱不会失去。
张大伯即便卧躺在病床,依旧不乏幽默以及关爱他人。也许在那些时刻,关爱他人、释放爱,也帮助大伯超越了当下的病痛与哀伤。
爱是如此无限并富有巨大的能量。
祝福张大伯。
肺癌脑转移,双目失明,肢体瘫痪。
如果我是她,我会怎样?
陪伴前,我试着如此去想。
我难以想象,如果在这般年轻的阶段患大病的我会怎样?
答案不得而知。
在那个瞬间忽然一个念头升起:“面对这些末期病人,我真的没有资格去说些什么。那,我可以做的是?倾听与陪伴吧。对,还有‘爱’!”
伴随着“爱”浮现脑海的是柔软、尊重与接纳。似乎,我知道了我可以做些什么。
进入病房,一位皮肤白皙,脸蛋圆润的大眼睛女生卧躺在病床。
“黄老师。”我们轻声打招呼。
我们聊音乐,提问好奇、不明白的问题,她来做专业解答。笑容慢慢在她脸上绽放。
聊在家乡的年,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她说:“虽然我看不见,但听家人忙碌、欢笑的声音也很开心。”
聊四岁的儿子,儿子摸摸妈妈剃光了的头说:“妈妈你的头好圆啊!”
黄老师说话间,失明的眼睛忽闪着,熠熠生辉。当然,也有失落,突如其来的疾病夺走了太多。
她:“我现在不太爱说话。”
这时,我们都沉默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沉默带着我们去共情着病人的痛,沉默也带走一些哀伤。
片刻后,志愿者:“现在的治疗有些好转吗?”
“手脚比原先好些了。”她转动着手腕说。
志愿者:“我们希望能一点点好起来对吗?”
“是的。”气氛又有了些转变。
临近陪伴结束,她说:“谢谢你们。”
我们握着她纤细白皙的手:“也谢谢你给我们这个陪伴的机会。”
她有些诧异,但随即握紧了我们的手。
是啊,爱是一个特别难定义的词。但在这短短的午后,我似乎感受到了如何去表达爱,也接收到病人反馈回来的爱。
它清晰、如实、温暖。
我:“爷爷,你好年轻呢。是有什么秘方吗?”
爷爷笑而不答。
问:“我生活的是什么年代呀?”
就此爷爷打开了他的话匣子:战火年代的他是重庆大学的莘莘学子,出路在哪里?未来在哪里?这是他们日常困惑的问题。
学生们每月有一次打牙祭的机会,吃的是“八宝粥”,此八宝粥非彼八宝粥,是番薯、黑豆等喂猪的几种食物参杂在一起,但每个人也都吃的很嗨,一碗两碗,肚子可见的圆润。
去重庆,只能绕道香港、越南等地,历经两个月,在列强面前被屈辱,重新踏上国土时的热泪盈眶。
防空洞内亲身经历炮弹投掷下来的恐怖场景,胸口被悄无声息的气波一浪接一浪的压迫着,终身难忘。
爷爷诉说着这些惊心动魄、苦难的过往,但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忆苦思甜,这个对于我来说很陌生的词在那刻有了直观的认识。
爷爷笑眯眯地说:“我这一生也没啥特别的。”
是啊,在历史长河中,百年也是转瞬即逝。光阴荏苒,爷爷肯定特别珍惜每个不可重来的当下。
看着爷爷脸上饱满的笑容,我也找到了爷爷精神矍铄的答案。
在看似如此哀伤的人生末期中,我们依然可以看见力量,也许它们忽隐忽现,也许深埋。但我们走进它,倾听它,围绕“感受”去共情另一个生命,那时,联结就在悄然发生,能量流动,喜悦、爱、创造力以及生命力也会浮现。看见每个生命本自具足的模样。
看万物、看自己……
俞洵:形象顾问 安宁疗护志愿者。
曾经在所擅长的领域沉浸,当下希望拓宽陌生的领域、体验生命万象。
作为一个亲历者,深深感受到在那个悲伤、慌乱的时刻,得到专业的帮助是如此弥足珍贵,所以希望自己能为需要帮助的末期患者及家属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善终、善别、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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