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华文艺》第186期

文摘   2024-08-10 00:42   法国  

为海外游子创业抒情
为欧中文化交流讴歌








散文




沈大力: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该协会“中外文化交流委员会”副主任。
以“中国作家、历史学者和翻译家”入选剑桥世界名人录,获“法兰西共和国艺术与文学骑士勋章”;“法国瓦莱斯文学会”荣誉会长,法国《两世界杂志》编委。
多年从事国际文化交流。用中、法、英、意大利文,发表小说、诗歌、戏剧和多种学术论著,主要作品有《时代三部曲》、《诗与画的美学》。汉译法著作有茅盾长篇小说《锻炼》、益希丹增《幸存的人》、郭沫若《棠棣之花》;《中国诗选》、《中国女诗人诗选》、《故宫珍宝》等。
曾于上世纪八十年代跟法国汉学泰斗艾田蒲等切磋汉学和中国古典文学翻译。2017年应邀出席法国拉罗歇尔和龚古尔文学院联合举办的“朱迪特·戈蒂埃百年祭国际论坛”,在巴黎大学发表追思杰出女汉学家朱迪特·戈蒂埃(俞第德)的演说。尔后,审校《红楼梦绘图本法文版序言》,重译“曹雪芹自白”、《好了歌》和甄士隐《好了歌》释义诗。2019年,为《聊斋志异》绘图本法文版撰写序言,并重译“聊斋自志”。还译有苏东坡《水调歌头·咏月》、光未然《黄河颂》等。
曾应聘在巴黎东方语言学院讲授中国古典诗词,在艾克斯—马赛大学和加拿大蒙特利尔大学开设《中西文化比较》课程;曾任北京外国语大学外国文学研究所所长,北大、社科院和国内多所大学联合组成的“中法比较文化研究会”会长。












悼中华契友马克.孟毅

沈大力(法国)

今年七月上旬,第十届“尼山世界文明论坛”在孔子故里曲阜开幕。尼山岩岩,鸿儒满堂。可是,在近千名中外嘉宾中,不见好友马克·孟毅身影。鉴于他的年龄,笔者似感不祥预兆。作为老一辈法国外交使节,孟毅曾担任法国“曲阜之友协会”主席,痴心追寻儒家文化的雪泥鸿爪。2008年,他赴山东曲阜,签署了关于加强世界文明对话的“尼山和谐宣言”,接下来热心参与泰山文化研究,此次缺席尼山论坛,实属反常。

7月22日,孟毅的妻子卡德丽娜·文慕贝突然打来电话,说孟毅在家中去世,法国发行量最大的《法国西部日报》将发布噩耗,刊文《孟毅,终生心怀中国的外交官》,追述逝者生平。

今岁正值中法两国建交60周年,在此隆重纪念之际,笔者追忆昔年,不禁情之一往而深,缅怀那些曾怀“中国情结”的法国故人。前些日子,法国杰出的心脏病专家,曾经为中国首任法国大使黄镇和中国驻法使馆人员义务看病的贝尔纳·莫兰医生悄然离世。他之后,莫兰医生的挚友,曾两度担任法国外交部长的罗朗·迪马也走了。眼下孟毅逝世,更让人一腔悲情。

马克·孟毅(Marc Menguy)1928年生于布列塔尼,早年在剑桥大学王家学院攻读法律,到巴黎东方语言学院学习汉语后,对中国东方文明,特别是对博大精深的儒家学说产生浓厚兴趣,成了“中国迷”。1960年,他开启了职业外交官生涯,任职于法国驻香港总领事馆,研究中国动向。1964年初,戴高乐将军考虑与新中国建立外交关系,在港的多数法国外交官皆有异议,认定中国当时“陷入滑坡怪圈”。然而,孟毅不赞同这种偏见,参与起草了一份特别报告,呈送法国外交部,力促政府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正式外交关系。孟毅事后回忆,庆幸自己曾为两国建交作出了“一份微薄的贡献”。
马克·孟毅在巴黎家中(董纯摄)

1964年第一季度中法建交,孟毅奉调北京,负责法国在华建馆筹备工作,出现在法国大使馆建馆开幕式上。他担当法国使馆与中国外交部礼宾司的联络官,处理繁忙日常公务。当年7月14日,法国在北京的第一次国庆招待会上,正是孟毅将首任大使吕西安·佩耶的讲话翻译给中国贵宾周恩来总理和陈毅外长的。他多次参与佩耶大使跟陈毅元帅的会谈。一次,中方译员迟到,由他充任翻译,他笑语自己听不大懂陈毅元帅口音很重的四川话,逗乐了中国外长。1965年法国文化部长马尔罗访华时,周恩来设宴招待,他在场深感中国总理的“谦逊风度和谈吐的朴实无华”。

孟毅住在位于中国首都市中心的北京饭店,从那儿眺望古老紫禁城。他可以接触普通的北京人,跟他们在小餐馆里吃饭,与行人接触,“感受中国人的好客和文雅”。从1966年起,几个月里他成了唯一一个能够日夜在北京自由活动,外出看大字报的西方外交官,而且从未受到过红卫兵的干预。他遗憾地说:“1967年我离开中国,但北京留在了我的心里”。他强调自己始终对中国抱着浓厚的兴趣,无论是个人成长,还是职业需求。孟毅离华,自兹以往,相继到雅加达和河内担任外交公使。1971年调到法国驻华盛顿使馆处理亚洲事务,主要跟踪美国对印度支那半岛的政策。1973年后,他在华盛顿跟中国驻美办事处主任黄镇过从,似结桑梓之谊。二人早先在北京和巴黎相识甚洽。在美国,黄镇跟孟毅缅述可听,通过他让中方官员与法国驻美使馆联络,为促进尔后中美建交尽力。同时,他被派往哈佛大学,专门从事关于中国和印支形势的调研。

孟毅热衷于中国与西方的文化交流,曾经资助意大利著名学者恩贝托·埃科创立“跨文化协会”,助其跟北京大学发展学术研究关系。埃科因此得以到北大举办哲学与文学讲座。孟毅通晓汉语,能说会写,是法国外交界少见的汉学家。2004年至2008年期间,他担任欧洲委员会“欧亚城市交流规划”协调人。该规划旨在协调欧洲与亚洲之间的城市管理、社会经济和基础建设。在此职位上,他特别侧重法国雷恩市与中国曲阜的文化遗产保护,出任“曲阜之友协会主席”,以“文明与空间”题旨与中国著名大学学者切磋,在世界范围传播儒学。他不愧为六角国一位热诚而忠实的孔丘弟子,更是光扬古老悠久中华文明的不倦使者。

孟毅为人性情怡和,在巴黎外交部与埃蒂安·马纳克最为投契。马纳克于1969年至1975年任法国驻华大使,在对华政策上同孟毅素有共鸣。孟毅1976年出任法国驻越南大使馆公使,1981年驻太平洋岛国瓦努阿图任大使,1985年改任老挝大使。这一期间,亚太地区经历诸多风波,孟毅一直支持马纳克为印支局势稳定的努力。

孟毅在他发表于《柬埔寨今昔》杂志上的一篇长文里,激于义,出言辨是非,以俟具睹鉴别。他以自己在华盛顿任职的经历,披露了马纳克1975年为解决柬埔寨危机所采取系列行动的内幕,让真情焕然在目。文中,作者洞悉原委,涉及西哈努克、蓬皮杜和基辛格等多位国际重要人物,特别强调中国总理周恩来为维护柬埔寨民族独立所起的重大作用。

据孟毅举证显示,在马纳克致力于解决柬埔寨危机的过程中,中国一贯秉持公正,维系柬埔寨独立。他说,在极其复杂的国际冲突环境中,诺罗敦·西哈努克努力维护自己国家的主权,不屈从美国支持朗诺集团。其时,马纳克任法国驻华大使,与西哈努克相善,也为中国总理周恩来眷重。通过这层关系,中国总理恳劝西哈努克亲王尽快返回祖国,与红色高棉开展谈判。红色高棉杀害了西哈努克的家人,还要处决回国的西哈努克和莫妮卡公主。这一关键时刻,正是中国总理周恩来挺身干预,西哈努克遂不及于难,得以按照戴高乐将军“金边演说”的精神处世,直至他2012年10月15日离世。

孟毅撰文备述柬埔寨危机始末,以及西哈努克得到中国总理周恩来支持的内情,文章声实,给国际政治研究提供了宝贵的佐证。作为亲历这段历史的法国外交官,他以这篇文章表达了对中国的友谊。

孟毅终生心怀对中国的这种深厚友情。他的夫人文慕贝在给笔者打电话时说:“马克性耽汉语,去世前几天还在野兴苍然地写方块字……”在中法建交50周年时,孟毅在给巴黎《欧洲时报》编纂的《中法友谊五十载》撰写的文章里怀旧,谈及他是在法国驻华大使馆开馆仪式上认识畅销小说作者《艾米丽·爪哇1904年》的作者卡德丽娜·文慕贝的。他追忆说:“我俩是在北京结的婚。卡德丽娜于1964年作为第一个法国女性自由撰稿人访问中国,行旅止息,撷芳咀华,写出游记《每个人的中国》,于1965年在巴黎出版。此书描述了一个时代的中国,2011年由中国社会科学院翻译成中文出版。孟毅跟卡德丽娜·文慕贝年轻时出于对新中国诞生的万端感触,在北京一见钟情,结为伉俪,凤凰于飞。1965年10月11日,法新社报道:“卡德丽娜·文慕贝小姐遇马克·孟毅先生,在法国大使馆举行了‘光彩夺目’的婚礼。”转载这一喜讯的另一家巴黎报纸浩叹如此奇缘:“文慕贝在中国巧遇,中华天国给她带来了幸福!”

多年来,我和妻子董纯跟孟毅夫妇这一对“中国情侣”来往。一日,我俩造访他们位于巴黎圣母院一侧的宅邸。东道拿出二人的结婚照片,但不确知照片背景为何处。董纯查出那是苏州虎丘剑池,左侧峭壁上镌刻的“风壑云泉”四字为宋朝书画家米芾所书。剑池湛然绿水,上方题旨“别有洞天”。他们俩听了实出望外,顿悟自己是在东方“洞天福地”成的亲。文慕贝尔后找到我1985年在巴黎出版的法文长篇小说《悬崖百合》,还为夫婿觅到小说相应的中文版,二人同时阅读两种不同文字版本,然后给我们写信道:“您追溯了一个时期的中国英雄史诗,动人心弦,让我们俩感受到了温暖的人情。”

而今,孟毅君年迈辞世,让中国友人悲痛。司马迁曾云:“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孟毅生前曾不远万里,怀着对中国贤者孔子的崇仰登上过泰山。环视当今寰宇,山河流峙,世态丕变,蝉嘶蛙噪,唯愿他能魂归孔子故里,在泰山安息。

 “中国情侣”孟毅同文慕贝在苏州虎丘剑池。









摄影



叶荣屏旅法华人摄影家。

 












仁者乐山




叶荣屏 (法国)

山峰之美

上帝之音

无月之光

网红打卡地

雪盖大地







散文





步兰巧,1968年出生,1989年毕业于河北经贸大学外贸英语专业。现居上海。业余爱好读书、旅行、拍照、朗读,曾经在喜马拉雅app上发布过朗读作品。2020年开始学习原创艺术摄影,有几张照片被大西洋摄影协会选为月度精品。喜欢写一些有感而发的文字,以记录旅行中遇到的人和事、日常生活中的一些感悟,或者电影观后感,等等。
















故乡的人,故乡的事

步兰巧(中国)

前些天去了一趟东北,有家乡是东北的影友看到我朋友圈里的照片,马上自豪地向我推荐这里、那里的好地方,我不禁想起耳熟能详的一首歌:谁不说俺家乡好。我很羡慕那些一提起自己的家乡,就能侃侃而谈其美的人,或有自然美景、或有富饶物产。我的家乡相比之下,有点乏善可陈。我使劲儿开动脑筋,想挖掘出一些值得我骄傲的地方,可是那里没有高山、没有大河、没有森林、没有湖泊这些自然景观,除了青纱帐、麦浪滚滚以外,也没有什么物产,然而即便如此,我的故乡依然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特别是随着中年已过、老年将至,那些童年的记忆更加频繁地出现在我的梦境里。那浓得化不开的思念便是我对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我从出生到小学毕业一直是跟着奶奶在老家度过的。那是华北平原上的一个村庄。

由于我母亲生下我后始终不下奶,于是我的一位亲戚——我父亲的堂嫂在同村给我找了一位奶妈。前几年去东北看我奶妈时,她再次跟我提起了当时的情形。说她本来不想带别人的孩子,怕将来有一天无法忍受断奶后的别离。因此我那位大娘第一次跟她说的时候她是拒绝的。但是第二次,当我大娘抱着我再次登门的时候,她一看到襁褓中的我,立即改变了主意,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眼缘吧。于是她成为了我此生中唯一的一位奶妈,她用自己的乳汁哺育了我一年的时间。多年来一直视我如己出。

一年以后,奶妈怀孕了,我奶奶觉得已经没必要让我再继续留在奶妈家,也就不必每个月付奶水钱了,于是决定把我接回家。据说当时奶妈非常难过,提出即使不要钱也不要让我离开的条件,可是最终没能拗过我奶奶,因此还病了一场。
后来我上小学后,记得周末的时候,奶妈经常派家人来接我去吃顿饭。起初是奶妈的老公,我称呼他叔叔,后来奶妈的第一个孩子也上学了,就改由她——大妹来接我,再后来是弟弟、小妹。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这个弟弟,常常眨巴着两只大眼睛问东问西的,对什么都好奇。那时他还没有自行车高呢,可是每次都一条腿从车梁下穿过,也要蹬着二八自行车来接我。
奶妈是个话不多的人,每次去她那里,她都会像招待客人一样给我做好吃的。如果弟弟问了她认为不该问的话,就会用眼睛瞪着他、小声叫他的名字以便阻止他。我喜欢每次回到奶妈家的感觉。特别是我上中学后,每次寒暑假回老家再去奶妈家,那种家的自在感会更强烈。我不记得跟谁说过这话,结果后来不知怎么传到我母亲耳朵里了,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还把我狠狠教训了一通,导致我心里更加疏远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十几年前,奶妈由于身体原因,处理了老房,去东北投奔了三个孩子。因此,有几年我们失去了联系,当再次联系上时,弟妹们第一句话问的是:姐,妈听说你在找我们,让我赶紧问,你有什么事吗?还好吧?那份关切的心情溢于言表,令我瞬间泪崩。如今奶妈已经老了,弟弟妹妹们也都已经是中年人了。特别是弟弟,除了那双大眼睛,已经完全没有小时候的样子。可是一说起话来,还是那么亲切,令我仿佛又穿越回了童年的家乡……
我奶奶的房子是三间土坯房带两个耳房,有一个比较大的院子,院子的东面有一间开放式的棚间和一间厨房。院子里除了中间一块空地,南半部和西面根据季节不同,种了蓖麻、向日葵,有时也有西红柿、豆角。还有一棵枣树、一棵石榴树,一棵只结了一次果子的杏树。
夏天我在院子里抓过麻雀。用一个筛子,下面撒些谷子,一边用小木棍支撑着,木棍上拴着绳子,我拉着绳子的一端躲在房间里。不过不记得是否抓到过。
夏天夜晚纳凉,偶尔还会睡在院子里,等开始上露水时再搬进屋。
老家的气候四季分明,布谷鸟会宣告春天的来临;呱噪的知了大合唱是夏天的主旋律;秋天会时常看到南飞的大雁;冬季有皑皑的白雪。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夏秋两季和奶奶一起在生产队打麦场上的记忆。奶奶被安排看场的时候,我也会跟着一起去。夏季的天空最是变幻莫测的,朵朵白云变化多端,是我怎么看也看不够的,我会跟随着云朵的形状变化想象着那该是什么动物。也许喜欢看着天空发呆应该就是从那时养成的习惯吧。也是在夏秋的夜晚,在星空下,我听奶奶讲过牛郎织女的故事,还有那浩瀚的银河……
中学以后我离开老家回到了父母身边。有一年暑假回去,奶奶让我给她用挂历纸做一个门帘。那一年老家的人好像家家户户都有这种帘子,挂在里屋的门上可以挡苍蝇。我做到一半的时候,奶奶说:你做得结实一点儿啊,等这个帘子用坏了,我也就差不多该去了。听到奶奶这么说,我心里一阵难过,埋怨着为什么不早点说呀,早知道这样我可以做得更牢固一些。我简直巴不得全部重新做。因为如果真是奶奶说的那样,我希望我做的帘子永远都不会坏,那样奶奶就可以永远活着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奶奶每次从老家来看我们,她都会在我不经意间悄悄地拉起我的手,摩挲着确认一下我的手是否皴裂、粗糙,以便判断父母是否让我做过太重太粗的家务活。特别是冬天,手很容易皴裂,如果看到这种情形,奶奶都会特别心疼,埋怨父母不该让那么小的孩子干那样的活儿。起初我是不明白为什么奶奶总是那样拉我的手,可是那个温馨的动作给我留下的记忆是刻骨铭心的,那种被珍爱的感觉历久弥新。
奶奶九十岁那年春节,一场感冒夺去了她的生命,按照奶奶的遗言,我们把奶奶葬回了老家的祖坟里。当我离别老家多年再回去,竟发觉院子那么小、墙那么矮……
奶奶的丧事一经办好,父亲在村人的劝说下,当即卖掉了老宅,从那之后,老家成了我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我无法接受看到那块我生活过十二年的地方已经成了别人的新房……
时光流逝,如今奶奶离开我们快三十年了,可是她还是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在房前屋后的忙碌着,或者给我讲故事,或者教我做针线,或者就那么坐着看我写作业……
我的家乡虽然没有值得夸耀的美景,没有令人垂涎的土特产,然而那些童年的往事,奶妈和奶奶留给我的美好回忆是我内心深处最富饶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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