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负面影响浅说
喻旭初
国人的最大危机是信仰危机。这话已传了快20年了。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一问题，但茫无头绪，于是试图从专家们的文章与谈话中找到答案。
先从作为中华传统文化主体的“儒法道佛”说起。儒家，看重个人的道德修炼，但在修身中泯灭了个性。法家，看重君主的驭民术，在愚民中助长了专制。道家，主张无为而治，面对强权，避世隐居。佛家，认为四大皆空，通过静修，脱离苦海。
在这四家中，儒家的理论较为全面，它阐述了社会上的各种关系，加上自汉以来，历代君王都独尊儒术，于是它便成了国人尤其是知识分子的信仰。
儒家在保持社会总体和谐、提升个人道德修养、按照规律办教育等方面的不少论述，都有合理可取的一面，功不可没。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成分，需要很好地继承。但儒家的其他许多观点，尤其是以它为理论基础、绵延了千年的“中央集权制、官僚等级制、家族宗法制”，却实实在在给社会带来了消极影响，这不能不引起我们作深刻反思。
历代统治者之所以推崇儒家，最根本的原因是，它以“保江山社稷”“大一统”的名义建立的政治体制，有利于独裁者的长期掌权。儒家只反贪官，不反帝制，历代盼望“明君贤相”，缺乏限制特权的意识，从而助长了一言堂和君主的独断专行。这跟民主的现代文明相去甚远。
历代统治者要维护其高度的中央集权，就必须极力维护封建等级制。君臣、父子、夫妻，等级分明，不能逾越，核心是“顺”，就是服从。儒家靠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官本位等一套成熟的方法，让不识字的农民也能自觉接受。中国人以勤劳著称，却活得很累，因为你的大部分产出都被拿走了，甚至心甘情愿地奉献出去，还美其名曰“报效朝廷”。黑格尔认为，中国儒家根本不是哲学，不过是为封建统治阶级服务的、虚伪的道德说教而已。儒家用空洞好听的言词，让你在“服从”中献出你创造的财富，你累死累活，统治者却享尽富贵。
儒家对历代知识分子的影响尤为深刻。“学而优则仕”是历代读书人追求的目标。徐志摩有句话说得很通俗：“读书根本不是为了学习知识、掌握真相或探究宇宙奥秘，读书好一点的，当个官，做人上人，读书差的，混口饭吃，仅此而已。大家都在儒家文化的大坑里爬不出来。”当然儒家也确实出了不少思想家、教育家和廉洁清官，他们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但多数儒家读书人看不起劳苦大众，自命清高，趋炎附势，虚幻的优越感是其命根子。除了“儒生”，还有“儒商”“儒将”，说到举止，还有“儒雅”，好像带了个“儒”字，就有文化，就高人一等。脱离广大百姓，是历代文科知识分子难有大作为的原因之一。
儒家对人写作的负面影响也很大。儒家要求说话、写作必须按等级采用与之相应的表达方式。特别是官方语言，不能直截了当，而应婉转优雅，要尽量多用圣人的话。于是，过于看重修辞，成了通病。费孝通先生说得好：“这种思维固然能产生辉煌的诗歌和散文成就，却让我们错过了思想启蒙和现代科学。”眼下，许多中学生的作文仍以引经据典、滥用比喻排比为荣，追求宏大叙事，讲究语言华丽，却少见表达真情实感和独抒己见的佳作。8月7日，我在微信里看到马斯克的一段话。他在谈到东西方思维的不同时说：“一个认为，要把道理和方法尽可能让所有人都理解，而另一个要把事情说得高深莫测；一个倾向于直来直去的表达，而另一个则认为一切尽在不言中，心照不宣。于是，一个创造了科技，而另一个用活了诡计。”此话虽不准确，也未必科学，但值得我们深思。
归纳一下，儒家的负面影响是：高度的中央集权，造成了长期的独裁统治；森严的等级制度，酿成了僵死的阶层固化；它在崇拜君权中使民众丧失了个人尊严，它在强调服从中使民众牺牲了个人权益，它在推崇高雅中使日常写作消解了人间真情。可以是有修养、有学问、受人敬重的谦谦君子，但精神上始终受统治者控制而不能独立，是儒家文化人的基本特征，也是其最大弱点。它的整个体系缺乏充满活力的创新精神，影响了整个国家走向现代文明的进程。
凡事都须符合潮流，顺势而为。儒家文化也要与时俱进，加以改造，方能获得新生。儒家文化内容实在太丰富，而我所学有限，所思不深，上述一切，多属直觉，不当之处，肯定难免，恳请方家指正。
喻旭初
江苏省南京金陵中学语文教师，全国著名语文特级教师，有《求真学步集》等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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