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 |《强风吹拂》三浦紫苑：长跑的目标不是更快，而是更强
文化
2024-11-15 00:00
浙江
2018年秋，沉迷日本动漫的我点开了一部新番《强风吹拂》，不怀任何期待。所谓箱根驿传，是始于1920年的日本传统长跑接力赛，在每年1月2-3日举行。日本关东地区的大学组建参赛队伍，由10名跑者接力，在两天内跑完东京往返箱根的217.1公里路程。故事中，大四生清濑灰二依靠一己之力组建起仅有十个人的宽政大学长跑队，队员们在三月底至来年新年的九个月间拼命训练，终于在箱根驿传比赛中实现了各自关于长跑的梦想。剧情梗概乍听来简单到几乎无聊的地步，长跑相比于篮球、排球、足球这种团体对抗型运动似乎也显得朴实而低调，但偏偏这个故事被演绎得动人心魄，令人热血澎湃，就连长跑这项原本令我生畏的运动都变得充满魅力。还记得看完最后一话时，是2019年4月的一个晚上，我在夜里快10点钟冲下楼跑了个5公里。我渴望同他们一样，在主动选择的痛苦中，感受强风迎面吹拂的滋味。之后的几年，我都远远算不上是个严肃的跑者，但仍有很多次，当我夜跑时，耳边就会响起灰二最初问阿走的那句「你喜欢跑步吗」；当我撞墙疲惫时，就会想起房东先生的那句「秘诀就是——左右脚轮流向前跨出去，只要这么做，迟早会抵达终点」；当我踩着正确的节奏前进时，就会止不住微笑着想起阿走在电车上对灰二的自白，「我要靠自己的意志奔跑，自由地，奔跑到更远的地方」。去年12月，我打算参加人生第一个马拉松比赛。赛前偶然看到中乔与《强风吹拂》联名的跑鞋“强风SE”（此处绝非广告），那一刻仿佛受到命运的指引，我决定穿着这双鞋站上赛场。穿着这双鞋跑了一年的步，直到前几天洗鞋时才发现鞋侧印的小字「你喜欢跑步吗」，而踩了一年的鞋垫上原来是他们拼搏过的箱根驿传的地图。我确信宽政大学的跑者们在这一年中给了我跑下去的力量。也是几年后我才知道，这部动画是根据三浦紫苑的同名小说改编的。在上周日（11.10）参加绍兴马拉松之前，我决定重温这个故事。这次，以阅读文字的形式。
我想动画是大致上是忠于原著的，许多经典台词都直接出自原著。但不知是六年来阅历的变化，还是动画与文字载体的不同，这次阅读原著的感受与六年前看动画十分不同——那种不管不顾向前冲的热血和激情褪去，多了些许对于所谓“跑步的意义”或“跑步的真谛”的思考。看动画时，我觉得这是一部让你“跑出去”的作品；而读原著时，我则认为这是一部让你思考“为何而跑”的作品。在我看来，三浦紫苑花费了近30万字，是想借跑步来写人生和成长。正如封底上写着的「长跑的目标不是更快，而是更强」，人生的目标也不是对任何数值的追求，而是变得更强。对于宅男王子来说，尽管在箱根驿传中只拿到了区间最后一名，但他咬住了其他选手，在短短九个月内从一个废柴蜕变为一名几乎具有职业水准的跑者。这就是王子的强。对于黑人姆萨来说，站上最长区间距离的二区的起点，与各大名校的王牌跑者竞争，同时不再被对黑人留学生的偏见所束缚。这就是姆萨的强。对于城太来说，跑步使他意识到自己与双胞胎弟弟城次的不同，弟弟对跑步有着纯粹的热爱，而自己则没有。这种对“自己究竟是谁”的认识，以及对自己败给弟弟的爽快的承认，就是城太的强。对于城次来说，由于在比赛过程中混入了杂念而没有跑出理想成绩，赛后的懊悔让他直面了自己的情感，对跑步的情感、对队友的情感、对初恋的情感。这种失利后的醒悟就是城次的强。对于神童来说，拖着高烧的病体踉跄着跑完爬升最大的山路区间，在终点躺在担架上仍挣扎着想为自己没有跑出好成绩而道歉。绝不放弃，也绝不把“失败”（尽管任何人都觉得跑到终点就已经是成功）归因于外部因素，这就是神童的强。对于阿雪来说，在感受到那令人沉溺的速度之后，却仍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人生目标并非跑步，而是成为一位在人的喜悦与悲苦中驻足的律师，是在世俗的泥泞和正义的理想之间取得平衡。这就是阿雪的强。对于尼古学长来说，接受自己注定无法在自己热爱的长跑领域获得成就的事实，依旧坚持这份热爱，依旧拼尽最大的努力完成属于自己的跑步区间。这就是尼古学长的强。对于King来说，是跑步第一次让他获得了亲密的朋友，打从心底欢笑或生气，不再被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困住，有了心的归属。这种成长就是King的强。对于阿走来说，曾经跑步的速度就是唯一的追求，但在与同伴一起奔跑、一起生活的过程中，他明白了跑步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是虽然孤独，却也跟他人有所连结的一种韧性。跑步成为了他的挚友，而不再是需要被征服、被打败的敌人。这就是阿走的强。对于灰二来说，这最后一棒，是孤注一掷、赌上人生的奔跑，在骨折的剧痛下也必须跑出完美的一棒。跑步是超越一切的存在，是在巨痛之中仍旧令他感到幸福的存在，这就是灰二的强。这是一部优秀的群像小说，十个人物，都有各自不同的个性和人生哲学。「就物理观点来看，大家都跑在同一条赛道上。然而，每个人到达的境界却各有不同，借由跑步找到属于自己的终点。跑者们总是不断在思考、迷惘、犯错，然后再重新来过。如果每个跑者的答案与终点都相同，长跑就不会这么令人着迷了。」
尤记得中学时觉得800米长得仿佛永远跑不完，后来觉得5公里就是最大的障碍，一段时间后觉得10公里就是人生的极限，而渐渐地，现在的我的身体已习惯了15公里以上的长距离，亦跑过几次半程马拉松，开始憧憬着挑战42公里的全马。每一次到达更远的终点，回望曾经以为不可跨越的天堑都化作坦途。而在一次次重复着跑向更远方的过程之中，我习惯了作为挑战者的姿态，习惯了每一次新的开始都要忍受痛苦，也习惯了用细水长流的耐心滋养出一点点进步。从0.8公里到21.0975公里，我可触及的世界的半径就是这样打开的。这翻了26倍的距离不仅仅是数字的差异，而是本质上对于身处世界的认知的差异。我在切身的经验中明白，世界的半径并不固定，我可以磨练自己，去敲击世界的边界，去打开世界的外延。这或许是我跑步时得到的一点灵感，却绝非人生的终点或答案。终点在哪里？我正在前往那里的路上，我会一直跑在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