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客》
天 涯 著
宁波出版社2024年10月一版
漂在上海滩
品读《信客》中关于沪甬交流的故事
01
日前,作家天涯的长篇小说《信客》隆重推出。拿到签名本,仔细阅读后,不免感到有些惊异。她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许多故事,每个故事会有那么具体的细节描述;她的写作怎么有那么快的速度,居然能在14个月的时间里写出两部长篇;她怎么会有天量的知识,能将历史、地理、人文、社会、行业、事件信手拈来,俨然样样都是行内人的作派。对家国大事、人情世故、世间百态、江南风貌、运河风情、邮政史话、言谈举止、穿衣戴帽、风味美食的描写更像是身临其境,栩栩如生。
《信客》中的话题很多,埋伏着多条故事线,可以分解为一个个故事单元。如果不是老老实实按顺序去读,而是按照“合并同类项”的办法,把整本书从头到尾打乱了重新组合,“跳跃”着把同一件事拿到一起来读,你会看到一个个完整的单元,一条条长长的草蛇灰线。
比如“信客”单元,你能从书中看到这种职业的产生、传承、收费标准、工作模式以及规矩和困囧等,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单元或曰一条完整的叙述链。再比如,清末民初国家发生的重要事件及对沪甬两地的影响,也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故事单元……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这样看书比较另类,但也不失为一款很好的阅读法。
所谓信客,是清末民初以帮人送信兼送货为生的“个体户”。《信客》重点自然讲的是信客故事。但贯穿全书的一个貌似不是主题的故事线索引起了我的关注,让我读出了另外一种味道。这就是,作者以一定笔墨,把宁波人闯荡大上海并站稳脚跟,进而创造辉煌这一历史现象,用一个个具象化的“沪漂”人物和故事做了描述,堪称微缩版的宁波人在上海滩的打拼史。
02
第一次鸦片战争后,中国被迫签下了《南京条约》,宁波与上海、福州、厦门、广州一起被辟为“五口通商”城市。受命担任英国驻上海领事的前英军马德拉斯炮兵部队的乔治·巴富尔上尉,于1843年11月17日宣布上海开埠。从此进入了海边县城向远东第一大都市发展的历史进程。
几乎同时,英国驻宁波首任领事罗伯聃也于1844年1月1日宣布宁波开埠。
《信客》所述故事的时代背景,正是沪甬两地开埠前后。宁波开埠比上海仅晚两个月不到,当年两地状况都差不多,而且开埠后宁波的老“外滩”比上海的“外滩”更国际化,上海的英国领事馆也是宁波的英国领事馆迁移去的。但为什么宁波人却都一个接一个地往上海跑呢?
这是由上海的地理位置决定的,以至一开埠便显露出其优越性。
上海位于中国海岸线的中段和长江出海口,直面中国传统经济文化重镇苏州、扬州、杭州和南京。对内,其腹地直接延伸至两湖、巴蜀、鲁豫、晋冀地区。对外,离韩国、日本、菲律宾、新加坡的距离适中。这是上海成为远东第一大都市的先决条件。一时间,人流、物流、信息流、财富流从大陆各地尤其是江浙地区乃至海外蜂拥而至上海滩。
这种优越性是宁波望尘莫及的,也是宁波的先天不足。“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大批宁波人跨过杭州湾漂向上海滩求生存谋发展就成为历史的必然,由此而带来浓重的上海情结,产生了沪甬两地的特殊联系和交流就不奇怪了。
《信客》就比较客观地描述了这一历史现象,向人们细细地讲述了一个个“沪漂”的故事。
03
由于上海的“虹吸”效应,使得沪甬之间的交流基本是单向的,呈现由南向北、由宁波至上海方向,很少听到反向交流。这种交流模式也决定了能大量产生“沪漂”而出不了“甬漂”。
上海为什么成为那个时代宁波人外出谋生和发展的首选乃至唯一的目标地?《信客》借书中吕记米店东家吕进宗所言:“上海比宁波有更多机会”。
但问题来了,宁波人为何独独青睐上海,而不看好本省首府杭州呢?历史上也没有出现过宁波人大规模地 “杭漂”。对此,书中描述了一个细节:信客常行受吕老板委托,去杭州给女婿家送200斤年糕和一张50元面额的银元票,因为吕进宗知晓,女婿家条件不好,这些年,全靠他时不时给予救济,不然他真怕女儿的日子会过不下去。
这个情节或许不代表当时整个杭州的情况,但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在那个年代,杭州和宁波的生活水准差不多,但由于宁波开风气之先,在发达程度上已超杭州很远了。这或许是清末民初的宁波人没必要到省城谋生和发展的原因之一。当然,去当官、读书和逛西湖另当别论。
书中还有一个情节也能说明问题:信客常走去上海送信送货,只需从居住地乘小船到三江口换乘客轮,沿甬江东向出镇海口,尔后沿东海岸过杭州湾北上,睡一夜的功夫即可抵达上海十六铺码头。
但普通人去杭州就麻烦了。在没有国道省道高速公路高铁的时代,沿浙东运河走水路去杭州是首选。途中要从甬江翻过姚江、进入慈江,渡曹娥江、过钱塘江,还要过几道“收费站”,过几条内河,一路都要收费。行船时每晚还需下船上岸找客栈,单趟需五天时间。
这么麻烦,精明的宁波人当然要选出海北上的方案了。
04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曾出现一波强劲的“北漂”潮。“北漂”们的目标是当影视明星。而百年前的宁波“沪漂”们目标也很明确,就是通过打拼成为资本家和企业家,顶不济也进洋行,当个会说洋泾浜英语的“买办”“克勒”。折射出两个时代不同的价值取向和社会风气。
小说对宁波人到上海的艰难拼博和努力奋斗也有描述。这帮人大多数是底层民众,不是渔民就是农民,或者是乘势而发进入手工业、商业的小老板们,这是当年多数“沪漂”的“底色”。不少人是冲着到大上海“学生意”“学手艺”去的,然后凭着诚信、精明、聪慧、踏实、务实、吃苦、耐劳的天性,一步步成长为大上海的主流人群。
书中有许多宁波成功人士在上海生存状态的描写。比如,信客常走用一上午时间,跑了20多家宁波人开在上海繁华地段的药店、钱庄、银楼、南货店、五金店,说明宁波人在上海业己成势,抱团扎堆进到各行各业。
书中第一个出场的宁波商人沈儒行的“沈公馆”,建在租界富人区里,全是院子加洋房,外面有镂空的大铁门,这便是大上海著名的“花园洋房”。沈家未来掌门人请过英国家教,留学去过英国。主楼客厅里有壁炉,坐的是沙发,喝的是咖啡。这种完全西化的生活方式现在不算什么,但在一百多年前却不多见。
以航运发迹于上海滩的李家,“有船、有码头、有栈房,还办了三家钱庄”。
大名鼎鼎的严先生,有盐号、票号、金店。仅票号除了上海总店,在江南各省及京津两地还有十多家分店。在宁波创办了有几百工人的中国第一家机器轧花厂,扩大规模时一次投资就有45万两白银。
不是所有“沪漂”都能达到如此境界,但至少有相当一批人在上海滩混得风生水起。
事实上,飘洋过海去上海的宁波人,确实对当时上海的兴起、后来对香港的繁荣发展起到重要的引领作用,成为近代中国先进生产力的先驱和中流砥柱。
05
“知行合一、知难而进、知书达礼、知恩图报”曾被概括为“宁波精神”。这个“四知”精神在《信客》中也有体现。
达则兼济天下报效桑梓,穷则独善其身不忘来路,是这个人群的共同特点。比如书中在上海打拼的沈姓商人,积累财富后在故乡购买五百亩义田作为族中公产,专用用于救济残弱孤寡人家。扩大私塾办起公学,供族中子弟免费入学,外村孩子交少量束脩也可就读。这种情况实在太多了,已经形成传统,并且一直延续到现在。
“先富带后富”,是改革开放著名的口号之一。实际上在上海打拼的宁波人早就践行过这种思想。《信客》写道,沈老板从家乡选出十名品学兼优、十五岁以上的后辈子弟到上海去培养。带去一个人,帮扶一个家。
小说还有在沪宁波人与家乡如何联系、在甬亲人如何关注外出游子、两地亲人情感怎样交流等情节,从各个侧面对这一人群的情况做了生动描述,不一而足。
沪甬两地的联系并不局限于经济方面。大上海面向世界开放包容的气度风尚,反帝反封建的先进思想、红色组织和红色文化,也通过他们率先传播到宁波。《信客》 中也有宁波子弟在上海接受革命理论的熏陶,从而走向民族解放道路的桥段。
不能不说,用“信客”这一角色串连起沪甬交流的故事,不但是作者的巧妙构思匠心独运,也是小说出彩的地方。
今年是中央将宁波列入进一步对外开放的十四个沿海城市和小平同志发出“把全世界的宁波帮都动员起来建设宁波”号召40周年,在这个时间点上推出《信客》,是一份很好的纪念!
(2024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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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上话
曾经的职业军人,退休后在行走中探究历史,追寻前人留下的足迹。在本号连续推送系列文章,回望历史人物的人生轨迹,体味他们或波澜壮阔或悲壮痛苦的精神世界,吸引了众多网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