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宁亚︱白水巷，魂牵梦萦的巷

文摘 2024-11-06 18:31 浙江

白水巷，魂牵梦萦的巷

《白水巷是一条河》之一

文：吴宁亚

白水巷这条巷并不出名，在甬城，这样的巷子多如牛毛。比起其他已经不复存在的更有名气的街巷，这条巷名能幸运地留存下来，应该感谢月湖盛园的保护性建设。它在盛园街区很不起眼——说穿了除了蓝底白字的门牌，游人也不会对它特别关注，但盛园里这条沿街的店铺也真的叫白水巷。严格意义上讲它已不能再叫巷，没有居民的巷子还能是巷吗？但有胜似无；不信，就在所谓的白水巷朝北不远处的那条云石街，沿街北侧部分老房子还完整保留着，但街名却被替换成八竿子打不着的带河巷了。从这点来说，白水巷实属幸运了。当我在月湖盛园第一次看到白水巷的巷名时，也确实小小地感动了一下——尽管它已经不是我曾经居住过的记忆深处那条魂牵梦萦的小巷了。

月湖盛园里的新白水巷

　　大约在我2岁光景，母亲从鄞县妇联调到城隍庙前面的宁波开关厂，上下班再来回江东实在不便，于是举家搬到厂子附近居住。母亲曾多次说，为找合适的房子，她到居委会寻求帮助。居委会主任很热心，告诉说她家墙门内刚好空出一套房，可以入住。这实在是喜从天降，于是马上达成入住意向。主任姓周，热情慈祥，主动帮助母亲到房管所办理租赁手续。直到上世纪80年代末，我们一直住在白水巷，与热心的周主任成了邻居，我们都叫她阿平姆妈。近邻的友谊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父亲一直在郊县工作，家里就我与哥哥两人，比我哥大一岁的阿平就成了我们的玩伴。她们一家对我们家的友好让我至今还深感温暖。记得那时我尚小，一直搞不清楚阿平的大姐是我的大姐还是她的大姐，每当大姐从杭城医大放假回来，我都要为此与阿平争论不休。而大姐也不管回家多晚都要到我家来问好，也不怕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我家住的是一座独门二层楼的花园洋房。刚开始住在楼下，过了一年光景，楼上的一家搬出了，我们就搬到楼上居住，这一住就是三十年。

　　搬到这里时，白水巷已经没有1号2号，3号是在的，但它特立独行，大门朝向南大路（如今的解放南路），4号5号及我们的墙门都在巷子的北侧。小巷的南侧有一家铜器社，再南边才是3号墙门。因此如果你由南大路折进白水巷，最靠巷口的就是4号墙门。4号墙门对面东南角铜器社的门房占了巷子，这使得从巷子出来时，非要从4号门前向北走几步才能出巷口。直到七八十年代，铜器社的门房拆除后，才使巷子变直，站在小巷里面就能看到南大路。

　　4号墙门很大，有好几个明堂天井，各有朝向不同的小门进出，从朝南的一个小门出来，门上挂着的门牌就是5号。4号与5号是相通的。5号门出来右侧就是我家的大门，因为是紧挨5号且独立的，而且建造日期远迟于5号老墙门，因此叫新5号。在我的印象里，我们大门的门牌号不是4号门那种蓝底白字的搪瓷喷漆牌（虽说它们的门牌一直也是残破不堪的）。

　　从小我一直怀疑，说是白水巷，为什么见不到水。有一天，阿平的小哥告诉我，以前门口就是河。

　　对于河，每一个孩子都充满遐想。你想呀，我们要去看河，一定要到永宁桥，桥下就是护城河；或者去湖西河（月湖），湖西河的水清莹极了，天气晴朗时，河边的埠阶上挤满了洗衣被的人；夏天游泳，湖西河是我们的首选。读小学初中时，湖西河杨柳树下还专门辟有天然游泳池，下铺卵石，深水区的地方还有水泥杆示警。初中那年夏天，有几次体育课，体育老师还专门带全班同学到那里游泳。我能学会游泳也全靠湖西河呢。如果家门口原先就是河，这滋味，如同三伏天吃到冰淇淋吧。母亲也说过，50年代初南大路地委党校前面就是河，去观宗寺延庆寺是要过桥的，可见门口有河是对的。观宗寺这里原先是日湖，后来湮灭被填了，宁波城里独留月湖。现在江北的日湖，是趁人不备硬将这一“品牌”抢过去的，完全与历史不符，如今观宗听寺旁边还留有日湖遗址牌呢。当然小时候，还有杨家埠头，河水直通甬水桥下的南塘河，水非常清澈，是人们洗衣服的首选之地；紫金巷离月湖近，还有河滨；那时真正的望湖桥还在（步行去南火车站或汽车南站，这座桥是必经之地）；有桥也有河道，河道是连接南塘河与月湖的，水还不少；望湖桥名不虚传，站在桥上真的还能望到湖。我搬到白水巷时，日湖早就不在了，后来望湖桥下的水道也干涸了，在原河道上兴建了望湖桥小商品市场。

　　白水巷从前是一条小河，这是确凿无疑的。

　　据《鄞县通志》记载：“白水巷，东至南大路，南至镇明路。”这是我在鄞县志里能找到白水巷的最早记载了，之前在任何清代的志书里都没有看到有白水巷这一称谓。《通志》指出，白水巷在《光绪志》里也叫蒋家带巷。这一带还别称之为白水青松和蒋家塘衕。难怪白水巷没有出现在早先的志里，原来这里先有蒋氏宗祠，而祠堂建在小湖塘边，称之为蒋家带巷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全祖望在《蒋园庙碑记》（《鲒埼亭集》）一文中记载：

　　城南竞渡湖之支流为小湖，西为竹湖，有庙焉。盖宋金紫光禄大夫蒋公浚明之园祀，而后遂以为里社之祀，故其巷曰“蒋金紫巷”，其水曰“蒋家带”，其桥曰“蒋家桥”，其东有坊曰“连桂”，亦蒋氏物也。

　　《四明谈助》也记有连桂坊蒋氏，“蒋氏世居小湖之西南，拟其地当在大庙后，今犹称‘蒋家塘’。”大庙即“灵应庙”，在白水巷与镇明路相交右侧。这里所说的蒋公浚明，是宋代豪门，其后代名人辈出，近代最出名的便是民国蒋公了，但他也是直到离大陆前才认祖的。是不是因为清末民初蒋氏逐渐衰落，路名也从某一家的巷名演变为中性的“白水”？

从白水巷瞭望天封塔（网载摄于19世纪70年代，藏于时任浙海关代理税务司美国人包腊家庭相册）

　　奇怪的是，过去我感觉白水巷是直的，一般的介绍应该是东至南大路，西至镇明路，偏偏《通志》要写成“南至镇明路”。如果将当时的地图拿来看一下，就会发现，这条小巷是弯曲的，朝西走着走着就出了巷口，而巷口朝向就是南边。小巷的弯曲也印证了白水巷是一条河的事实。几年前，我得知旧居这一带正在修建，就是现在的月湖盛园。当篱笆建筑拆除之后，我第一时间从南大路城隍庙开车前往永宁桥方向，但驶出街口时，发现出口竟在长春路镇明路口。可见，南大路也是沿河而建。你现在若要到永宁桥，一定会在大沙泥街三角地这里左转一下，从北而来的南大路才进入向南而去的南大路，否则只能从新建的仓桥街开到镇明路了。这完全符合水路的特性吧。

老版地图上的白水巷位置

　　从小在这条小巷里钻，居然不知道我生活的地方曾经住过那么多的豪门大亨，修建月湖盛园后才知道，原来这些大墙门里藏着秘密，第一个买办杨坊、麻将发明者陈鱼门曾生活在这条小巷。我就读的小学就是王氏宗祠，祠堂很大，可以容纳十二三个班级。祠堂大门很高，旁边还有小门进出，前厅两侧是两层楼，可以相通，最里侧是小舞台，两侧也是两层楼。记忆中大门两边的石碑非常高，小孩想攀扯上去挺困难。我在这里读完小学六年。后来这所小学与仓基街小学合并，原先的校址归属十一中学，我又在这里读完了四年的初高中。可以说这个祠堂陪伴我完成了整个基础学业。

白水巷最早的巷名

　　白水巷并不长，现在月湖盛园新门牌里有36号，我忘了之前小巷到底有几号。但28号是肯定有的，因为28号里有我好几个同学。在28号旁边还有旧宅叫“白水青松”，为什么叫这个名称，我尚不清楚。小时候也许听岔了，以为是白水诊所。前两天在朋友处，看到1993年版的《宁波市地名志》一书，其中有对白水巷条目的介绍：

　　“白水巷东北起解放南路，西南至镇明路，北通云石街。全长361米，宽2-4米，混凝土路面。巷侧为居民住宅。《鄞县通志》载：‘白水巷，旧名白水青松，蒋家塘衕。’光绪《鄞县志》称‘蒋家带巷。’”

　　关键接下来的话让我眼睛一亮，哈哈，白水青松有了出处了：

　　“据传，清康熙间，宁波府为名医蒋德隐（字士贡）亲题‘白水青松’匾额，悬之寓所，巷因以得名。”

　　这么看来，白水巷的由来，与白水青松关系更紧密些，而小时候我也没有听岔。名医的寓所叫“白水青松”，传讹为“白水诊所”也是正常的。怪不得之前一说起白水巷，懂行的人都会说，噢，是白水青松。原来巷的前身就是这个称呼。

大树后便是白水青松旧址（网络照片）　

　　现在月湖盛园店铺门牌重新设置了白水巷1号。我估摸原来的1号与2号也应是大墙门，这样才可以与独立朝向的3号构成小巷。但不管怎么说，小巷沿河塘而建的格局是不会变的。铜器社原址就是河漕湖滨，1号到3号都是沿着漕头所建，因意外而致1、2号陨落。从旧地图里看，白水巷当时并不是直接通南大路的，而是在4号前面向北折弯一下再向东通大路。4号东面倒是有一块空地基，是不是就是原先1号2号的房屋所在？而2号正是铜器社门卫？！这么说来，门牌的编号似乎应该4号东侧是1号2号再连上南边的3号，这样3号才不显得孤独了，只是旧时的编号实在有点奇怪。

　　但不管怎么说，白水巷曾经有条小河却是肯定的。

　　当然，让人魂牵梦萦的不仅仅是这条巷，还有巷子里一个个大墙门，那些从这个门进去，七转八转让人转晕但总能从另一个门出来的墙门，还有与这个巷子相关联的大街小巷。毕竟那里有我从小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及他们的家人……所有这些才是我真正魂牵梦萦的。年纪大了总要掏老古，离开的日子越久远，这种感觉越迫切。于是我便去追寻这条魂牵梦萦的巷，去追寻曾经生活在巷子里的人们及与这条巷相关的一切。

　　我想，这正是我想靠近这条巷的初衷。

花园洋房新5号

作者简介

吴宁亚，宁波市鄞州区教育局教研室退休教研员。高中毕业后于1975年在宁波近郊下乡务农。1977年考入大学，毕业后一直从事中学语文教学和教研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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